夜路難行。涼風透過衣襟灌入單薄之人的軀體,使得那人加快腳步,身後隨從緊跟其後,生怕主子因著漆黑的冷夜有所摔傷。走出竹林,穿過一條條熟悉又寂靜的街市,兩邊房宅少有燭燈點亮,唯有一戶人家的後門外尚且掛著燈籠,似是引著歸家的人由此入院兒。
「少爺,怕是夫人擔心咱們由大門兒回來,方才命人在這兒掛個燈籠。」沈詞在少爺身後停下,上前一步將燈籠取在手中,輕敲後門兒,果然有下人應聲前來開門。瞧見少爺只著內衫而來,稍有怔楞,卻不敢多言。
「老爺回府了?」沈絕心問道,她自是不想和沈老爺打上照面兒的,怕他因著自個兒的穿著盛怒,又怕他由此再下狠手。
「回少爺,老爺還未回府,听說被蘇大人請過去喝酒敘話。」
「哦?尚未回府嗎?倒也好了。」沈絕心稍稍寬心,著沈詞提燈籠引她回房。許是今日運氣不佳,剛要經過沈老爺的書房,便有低沉而嚴厲的聲音迎向她們︰「心兒!」又有燈籠的光亮照來,將她單薄的內衫映得微黃。
「爹。」沈絕心恭敬的站定,縱是想逃,卻已無處可逃。
沈老爺正欲開口詢問她從何處歸來,卻見她一身單薄內衣,單單少了穿在外頭的華衫,不禁怒氣上涌,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你!逆子!可是又從怡香院出來?!我原以為將那家店交予你打理後你會從此上進!沒曾想,你仍舊這般肆意玩樂揮霍!好好好,當真是上輩子積了天大的恩德,竟養了你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逆子!」
沈絕心的臉頰被他打得生疼,卻依舊閉口不言,對沈老爺的‘篤定之詞’不加絲毫解釋。反而是一旁的沈詞,正要幫少爺說話,反被沈絕心拽住,不由他多言。沈老爺的心情並非太糟,只說教了沈絕心一番,並未加以皮肉責罰。他對著沈絕心的容顏小做打量,而後負手而立,轉身便要離開︰「蘇家已同意你與蘇大人之女的婚事,婚書已接。下個月初九是黃道吉日,便于那日迎娶蘇大人的千金。這期間,你給我好生呆在府里,不得踏出門外半步!你可清楚?!」
「呵呵。」似是早有預料,沈絕心並無半點兒驚喜。她撫模著手腕處的隱約割痕,道了句「既是同意了這門兒婚事,那便恭喜爹爹。」終和官府結親,開采玉石的文書必然非沈家莫屬。呵,與其說是門兒親事,不若說是場交易,唯一苦的人,怕是那位蘇家大小姐吧?嫁了非心上之人,日後豈不對她埋怨?!
「簡直胡言亂語!」沈老爺甩袖,不再多說什麼,緩和語氣道︰「不早了,你且回房吧。」
「爹慢走。」即使沈老爺以背相對,沈絕心仍不敢有半點兒‘頑皮之舉’。她模了模微微腫起的臉頰,苦笑一聲,徒自返回屋內。沒有蠟燭照亮,屋內自是漆黑片片。沈絕心模索著坐到床邊兒,白玉在手,她月兌下靴子縮入床角,幾聲苦嘆,再無淚流。
第二日清早,沈絕心早早的來到沈夫人的房內,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道︰「娘親不恭喜我嗎?蘇家已經同意結親,下個月便是你女兒的良辰吉日,當真美極,不是嗎?」
「心兒,我是你的娘親,你可否好生與我說話?我知你苦,但為娘的都是為你好。」听著沈絕心加重的‘女兒’二字,沈夫人越發的後悔當初所做的決定,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縱是後悔,也只能用沈家的基業做補償。
「為我好嗎?若是沒有娘親的為我好,心兒該是何等的無憂無慮?不過,倒也不重要了,我此來,只是要跟娘說一聲。娘要我做的我都會做,那麼我要做的,請娘勿要阻攔。」
「心兒!女子和女子不可結合,這你是清楚的!不要意氣用事!」
「我並未意氣用事,只是給娘提前提個醒兒,心兒我天生不喜男子獨愛女人。若雪之事是我一生無法忘懷的遺憾,娘親若真的疼我,莫要讓從前之事重演。我所做所為,並不會過火,只求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我自由。」
「心兒!」沈夫人不知當說什麼,唯有坐在床邊默默嘆息,能允卻又不想應。
「該說的已說完,那麼娘親,心兒這便退下了,娘親多多歇息吧。」並非想去和誰發生什麼,沈絕心如此,多半因著曾經的介懷。出了門兒,沈詞匆匆從院兒的那頭跑來,道︰「少爺,您讓準備的都已經裝車備好,可是讓他們現在送去?」
「不必了,我與你推車送去便可。」沈絕心並不在乎屈尊推車會引起路人如何嘲笑,她只默聲推著,目視前方,听不見亦看不見周圍百姓的指指點點。穿過街市,路過竹林,沈絕心推著車于竹院兒外停下。望著門口的幾個裝滿水的水桶,不禁勾起唇角,徑直走進屋內,冷不丁的從身後擁住正在擦拭鍋台的婦人,笑道︰「綰娘可是決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