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澤心底巨震,看著散落滿地的金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些東西原本是被他們放在身上的,此時就像是帶著邪惡的笑意看著他們,讓人後脊涼。
但更讓人畏懼的是站在他身前的這個男人,一頭墨如雲一般,間的金簪反射著長明燈的光,紀澤卻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這個人渾身的氣勢都與之前大相徑庭,就像是剝去了先前那層無害的外衣,露出了他用笑容掩蓋在底下的危險。
鄭乾的臉色終于變了,嘴唇都被嚇得失了顏色,畢竟他之前敢托大進來也是因為自己帶著這麼許多人來,現在這些人竟全都在這一霎之間化為了膿水。他終于才明白過來,這個男人的目的不是為了要利用他去做什麼,而是想要把他們所有人都留在這里。
他全身的冷汗淋灕而下,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站在了沈星文的後面,這個他之前想要弄死在這里的後輩,此刻卻冷靜得像是沒有看到剛才那如同人間地獄的畫面,只是把那把寒光閃閃的劍拔了出來,竟顯出有如高山一般的巍峨之態。
靈均對身後兩個人的反應根本就毫不在乎,只定定地看著紀澤,等他做出決定。
紀澤卻怔愣著沒有說話,眼神飄忽,像是被剛才那些人死的慘狀給嚇到了。
靈均皺了皺眉,隨即又松開,心里生出了幾分自責來,紀澤以前就因為他殺了那些人而不高興,後來還……是這些人本來就該死。
紀澤剛才拒絕得太果斷,讓他情緒不太穩定了,他本來是想等這些人不在紀澤眼前的時候,再動手的。
他還在苦惱著想要找個什麼由頭來把這件事搪塞過去,紀澤就一口答應了,「好。」
靈均一愣,唇角不受控制地翹起來,伸手一把將紀澤撈進懷里,如果不是被下巴被紀澤擋住,他就一口親上去了。
鄭乾急了,靈均對紀澤有其他的想法,不會把他怎麼樣,但是對于他們這些人是一點也不手軟的,更何況他現在只剩下了單槍匹馬一人,靈均想把他搓圓捏扁也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他剛才就在想,靈均為什麼非要把他們全都趕盡殺絕,他手段之高,想要這墓里的東西不過探囊取物,他們對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威脅,也沒必要殺這麼多人。
「這里有墓的消息是別人告訴我的,」鄭乾一咬牙,決定為自己的小命賭一把,「基本上這條道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說不定現在外面就有另一撥人來了。」
靈均微微挑眉,回身看了他一眼。
鄭乾深吸了一口氣,「若是不信,你以問一問我身側這位小兄弟,他是沈家的人,沈家也知道這件事。」他飛快地看了紀澤一眼,「而且,找紀兄弟來也是有人告訴我的。」
靈均臉色一變,全身的氣勢陡然一變,幾乎要壓得鄭乾喘不過氣來,「誰告訴你的?」
鄭乾後退了一步,扯著嘴唇一笑,「這就要等你把我帶出去之後才能告訴你了。」
他見靈均的表情陰晴不定,急忙又道︰「我出去之後就說我們是被那個人騙了,這里根本什麼都沒有,還害得我把所有人都折在了這里,」他又咬了咬牙,把沈星文推了出去,「而且,這位是沈家未來的家主,他說的話,自然是足以令別人信服的。」
這個小子以以後慢慢對付,現在先把命保住再說。
在身後鄭乾灼熱的目光注視下,沈星文冷淡地點了點頭。
靈均微闔著眼楮思考了一會兒,拉著紀澤轉身往下走,居然有人知道他和紀澤的事情,還把紀澤給找到了,這樣的人,一定不能留。
鄭乾長出了一口氣,後背全都被冷汗打濕了。
沈星文跟著從他旁邊走了過去,鄭乾之前對他生出的殺心他是一點也沒有忽略,這次要不是因為他的片面之詞難以服眾,自己一定會被他扔在這里。
來之前家父親就囑咐過他,不要和這個鄭乾有多來往,盡量往紀澤那邊靠,而且沈家最神秘的那位老祖宗也叫他前去,讓他多注意一下鄭乾帶來的這個人。他抬眼看了一眼被靈均護得死死的紀澤,將心里的疑惑一一按回心里。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至于父親他們為什麼會知道紀澤的不常之處,也要等活著回去了再說。
靈均帶著他們原路下去,之前紀澤看到過的石壁又全部消失了,露出了原本的墓道,穹頂上的夜明珠散著柔和的光線,一切和他們來的時候沒有任何差別。
一路出去,只有細碎的腳步聲,除此之外無人開口,就連之前被紀澤嫌棄了無數遍的靈均都閉著嘴。
他們之前進去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此時出來已是暮色西垂,在這墓里的時間,紀澤只覺得度日如年,像是過去了數日一般,沒想到也不過短短幾個小時。洞口處背著光,只看得見一個白白的光點。
之前守洞口的人像是憑空消失了,山門處一個人都沒有,紀澤看著旁邊細碎的白骨,心口處像是颼颼地吹著涼風,連呼吸都要被冰凍起來。
這種渾水他真是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趟了,以後老爸那些奇奇怪怪的朋友一概不見,就算是被老爸拿著鞭子抽也不來找死了。
而靈均,在他問了自己想問的事情之後,一定要把這個人甩月兌,他實在是詭異又怕,在過了近十年心驚膽戰的生活之後,他只想好好地過過尋常日子,在家里睡睡懶覺上上網就足夠了,不需要再加這些火辣辣的調劑。
靈均帶著他們大搖大擺地從山門出去了,那些不知名的蟲子也一只都沒有見到,一路風平浪靜地回到了他們之前落腳的村莊。
那時天已經黑透了,村里的人對他們這種很多人去,三兩個人回來大概已經習慣了,誰都沒有露出奇怪的表情,還是張羅著給他們弄上了晚飯,送來燒好的熱水,然後離開了。
似乎是不敢在這里待得過久。
紀澤自從進去之後就沒有吃過東西,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但他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就經常這樣,已經習以為常了,倒也沒有怎麼感覺。靈均根本就不吃東西,就更是如此了,甚至連一點疲態都未露。
倒是苦了鄭乾這把老骨頭,雖然頗有些老當益壯的意思,但是體力上終究是比不上沈星文之類的年輕人了,一回到村子里,坐到凳子上就不想起來了。
沒了時時刻刻的生命威脅,紀澤之前那些尖銳就全都收起來了,又恢復了之前那副什麼都不上心的模樣,連吃飯的時候眼神都是飄乎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靈均的眼楮就像黏在了他身上一般,手操在懷里一直盯著他看,其他兩個人一個不敢說話,一個不想說話,誰都沒有開口,靈均面前的飯一筷子都沒有動,也沒有人說出來,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又給靈均的古怪加上了一筆。
等到紀澤終于磨磨唧唧地吃完之後,才現其他兩個人早就跑了,靈均正坐在他對面不滿地瞪著他。
紀澤對著他扯了扯唇,漫不經心地站起身來,準備找個房間進去睡覺,在這個墓里的一個下午,簡直比他在草堆里守獵物守上三天三夜還累。
靈均一把拉住他,聲音低低的,夾雜著紀澤無法辨明的情緒,「你剛才在想什麼?」
「沒什麼啊。」
靈均眼神一冷,「之前在墓里的時候你就過幾次呆了,不要騙我。」
紀澤懶洋洋地抬起眼皮,「我累了還不行嗎?我這個人累了的時候就是這樣,你不信我也沒辦法。」說完轉身就走,他現在全身的骨頭都犯懶,只想找個地方躺一躺,不想和靈均在這里扯。
靈均跟在他身後,像條小尾巴似的,不死心地想要繼續問,但是紀澤明顯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再問下去他恐怕會生氣。他又悻悻的閉了嘴,心口的暴戾怎麼也壓不住,最後只有偷偷地在身側的牆上砸了一下。
本來就是粗制濫造的牆壁「 擦」一聲,陷進去了一個坑。
紀澤听到動靜轉身看了他一眼,無語了一瞬,雖然這些東西能都是鄭乾之類的人出錢建的,但是這些山里的人……不過靈均就算是被別人算賬也沒什麼。
他就當沒看到,默默地找了一個房間進去了。
但是一轉身,就現靈均又站在了面前。
紀澤已經見怪不怪了,知道這個人是屬狗皮膏藥的,趕也趕不走,干脆就放任自流,抬腳繞過他,該做什麼做什麼。
靈均皺著眉跟在他後面,隔了這麼多年,他還是一樣搞不懂這個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最開始他只是新鮮,覺得紀澤很好玩,直到他死了之後,他在外面去獨自過了上千年,才漸漸地明白他之前的種種行為。
然後愛上了那個在他腦海里美化了無數遍的紀澤。
而那個紀澤,與眼前這個活生生的紀澤,實在是相差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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