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然第二天,國子監學生聚會被燒傷的消息鋪天蓋地而來,上到朝臣下到百姓都議論紛紛,御史台當夜就擬好奏折要求嚴懲凶手,而傳言中有人更是當場目擊了縱火之人。
「太子府上的管事?怎麼能?」沈謙訝異的轉過頭,將書放回書架上,有些不解的問︰「太子向來愛惜羽毛,怎麼會縱火燒人?且國子監的學生與太子毫無瓜葛,流言是從何而起的呀?」
高陽公主扶額,頭疼不已,宮門未開皇兄就秘密宣她進宮,還以為是高陵的事情敗露,卻沒想到卷入了這場莫名其妙的風波。
皇帝氣憤的說︰「福瑞樓大火想必皇妹已經知曉,有人狀告太子縱火並攜有目擊證人敲了宮外的鳴冤鼓,這讓朕如何是好!」
高陽公主疑惑的說︰「皇兄相信是太子殿下縱火?」
「朕…自然是不信的!」皇帝略有停頓,隨即又急切的說︰「饒是朕不信,那有心之人自然是要拿出證據讓朕信的!太子立了不過三五年,如今就有不利的傳聞出現,朕百年身死,如何能讓太子服眾?」
「吾皇萬歲!皇兄萬萬慎言,臣妹惶恐。」高陽公主拱手作揖,不解道︰「皇兄是料到有人會栽贓太子?」
皇帝坐在高位上,寬大的明黃色龍袍顯得他有些瘦弱撐不起衣服,深深窩進去的眼眸讓他徒然老了幾分,此時他面露愧色的說︰「朕與治國上雖無大才,太子是朕的長子,現在又居于嫡長,他的品性如何沒有人比朕更為了解的,太子淳厚,必然不會是幕後凶手。只怕啊,那些心懷不軌意圖皇位之人會就此大做文章,朕…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太子聲名受損。」
高陽公主嘆氣,這心眼兒偏得,怪不得人家要出手啦。
「皇兄想要臣妹作什麼?」
皇帝見高陽公主願意幫忙,松了一口氣,道︰「縱火之夜有人曾看見府上世子與友人也出現在福瑞樓,朕想,否讓世子出來作證,以正視听!」
沈謙听到母親的敘述,搖頭拒絕道︰「這是偽證做不得的,縱然是我也懷疑太子是冤枉的,當務之急是查明真相,而不是一揭而過!」沈謙敏銳的感覺到此事的不簡單,太子既然牽涉其中,那必定少不了某人的籌劃。
高陽公主苦笑,坐在沈謙的梨花木大圈椅上,微微仰頭,嘆氣道︰「他也是沒有辦法了,身子每況愈下,欽點的繼承人卻如此不爭氣,你讓他查明真相?上面捂著下面瞞著,有時候站在那上邊兒,你休想看到你想要的真相啊!」
高陽公主思及如此,又想到和皇帝一母同胞,早年受苦頗多,皇帝回護她多年,若此時不挺身而出擁護太子,難免有讓他寒心的意思。
「謙兒,太子地位岌岌危,此事你得相助才行!」
沈謙道︰「起火之前我就離開了福瑞樓,從何作證?我雖是目睹了縱火之人,那人是韋侯府上的人,若出來作證難免會拉扯到韋侯與高陵公主,這…皇帝的秘事大概很難蓋住了,依母親看,皇帝是保太子還是保那位?」
高陽大驚失色,沈謙又將他的推斷一一道來,說到最後,高陽公主已是氣憤非常了。
「好歹毒的蠢婦!」高陽怒道,「謙兒你不必瞻前顧後,立刻找齊證據,咱們上御前斷案去!那毒婦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倒要看看,這次是儲君重要還是她重要,二兩重的骨頭,不知所謂!」
沈謙將找證據的事情托給了賀戚駱,他人脈較廣說不定日落之前就有定論,高陵公主這次算是踢到鐵板了,哎,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啊!想到姚府里的那位粉女敕愛的小公子,沈謙頓覺得那母女作惡非常啊,應該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侯府公子,一下子就淪為父不詳的私生子,命運弄人吶!
隨即沈謙一想,為何事情會涉及到太子呢?當即便想到在家修書的三皇子——姜宸英,若說此事沒有他的手筆,沈謙斷然不信!
也是,他本是元後嫡子,元後身死,鄭貴妃上位成為皇後,她的長子便光明正大的成為了嫡長,既佔了嫡又佔了長,縱然朝中有官員反對皇帝立儲的決議,但娘家頹敗母後故去的三皇子本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卻因為失了勢,活生生的被撬了牆角,與太子之位擦肩而過,怎能讓他不恨呢?沈謙想,上一世姜宸英便是用一個又一個的潑髒水的辦法毀掉了太子的聲譽,而皇帝對太子的失望正是太子憤然動政變的導火索,倒是一對好父子,惜有人看不過眼吶!
沈謙眼底的恨意一閃而過,本想掉只小魚小蝦,沒想到這次逮著大家伙了!姜宸英,這一次,你休想如願!
心口隱隱作痛,沈謙只得躺在椅子上,額角微微出汗,任憑絞痛的感覺傳遍四肢,他做下的孽,這一次由他來還,太子無辜,賀戚駱更加無辜!姜宸英,縱然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一次我也要讓世人看看你的真偽!
賀戚駱讓宋華陽把花花綠綠的證詞擺在了沈謙的面前,宋華陽咳了一聲,面色古怪的說︰「賀哥找到了當日縱火之人,咳咳,他們都自願坦白了,這些都是供詞,你看看吧!」
沈謙瞧了他半響,問︰「你們動刑了?」
宋華陽當即一蹦三尺高,大吼︰「那些個老油子,不給他們點兒看家伙看看怎麼逼他們能吐出點兒真東西?!」隨即認識到自己中了計,分辨道,「你放心!辣椒水老虎凳什麼的我們都沒上!」
「那你們干嘛了?」沈謙好奇的問。
宋華陽結巴了一下,在沈謙的眼神逼迫下乖乖的道出真相,「也沒什麼啦,就是崔三哥在他們面前殺了一個本該被斬首卻被下染上鼠疫的死囚……」
「殺雞儆猴?這樣就讓他們招了?」沈謙覺得奇怪,這批人也太不忠心了吧。
宋華陽咽了一下口水,喉頭滾動了一下,才道︰「崔三哥殺人的法子跟尋常人不一樣,他把那死囚給一刀一刀的剖了,骨肉……分離,慘不忍睹。即使是我看到那個場景,我也受不住了。」
「他把那死囚給凌遲了?」沈謙了然道。
「對對,就是凌遲了。然後賀哥說,要是他們不說出真話,這囚犯的死相比他們還好看一
些!」宋華陽心有戚戚的說,「不能有逼打成招的嫌疑,也就不能用刑留疤了,我們兄弟幾個都覺得此法甚好!」
沈謙仰頭,大嘆人才啊!
當夜,高陽公主帶著沈謙換了儀服遞了牌子,往宮里去了。宮門還未下鑰,皇帝和皇後對于此事頗為看重,侍衛一說高陽公主帶著世子進了宮,皇帝就大喜過望,在金華殿伺候的皇後也當即松了一口氣。
「臣妹攜子拜見皇兄,皇兄萬福!」高陽帶著沈謙下跪,又向皇後問安。皇後自然是喜不自勝的,親自下了玉階扶公主起身。
「此事有眉目了?謙兒你願意為太子作證?」皇帝急切的問道。
皇後年近四十卻風韻猶存,端莊大氣自然是不必說的,對著沈謙和公主更是平和關切,皇帝急急忙忙的出口,皇後就嗔怪的說道︰「公主漏液前來自然是有所進展的,這個倒不急,本宮瞧沈家公子玉樹臨風,听聞才學上也頗有名聲,想著公主真是好福氣!」
高陽公主謙虛一笑,沈謙拱手作揖︰「謝過皇後娘娘謬贊!」
皇帝屏退眾人,一行人入了偏殿的書房。
「皇妹是何意思?謙兒願意為太子正名嗎?」皇帝問。
高陽公主答道︰「皇兄不必過于擔憂,此事已有定論,現在臣妹已找齊證據證明太子的清白,皇兄以過目!」
「此話當真!」帝後皆是驚喜。
沈謙從袖子里抽出供詞交給皇帝貼身伺候的太監,拱手而立,道︰「這些是當日福瑞樓上縱火之人的供詞,一共十二人,他們以證明此事與太子無關。」
「這些都是什麼人,為何要栽贓與本宮的皇兒?」皇後問道。
沈謙答道︰「十二人中有過半都是韋侯府上的家將,其余之人的來歷頗有些蹊蹺。」
「韋琛?」皇帝大怒,「他為何要陷害朕的太子?他豈是有謀反忤逆之心?!」
皇後親自端了熱茶為皇帝順順氣,安慰他道︰「陛下您先听公主說完,若是如此簡單的話,公主也不必親自前來了。」
「皇妹你細細道來,朕倒要看看是何人敢構陷堂堂後秦的儲君!」
高陽公主高深一笑,低頭問道︰「皇上還記得韋拂郡主的身世?」
「唰」的一聲,皇帝站起了身,旁邊溫婉大方的皇後也是臉色一白,顯然是知曉內情的。
「你什麼意思?」
高陽公主道︰「此次縱火韋侯大概也不知情罷,國子監的學生們受難,其中領頭的便是姚光正大人的次子姚文選,依臣妹來看,高陵公主是想對他出手吧!」
皇帝臉色難堪,語氣不善的問道︰「皇妹有證據?」
高陽公主道︰「姚家被休棄的長女正是韋侯的原配嫡妻,當時韋侯執意停妻另娶臣妹就不敢苟同,誰知姚氏前腳被休棄,後腳就被診出有了身孕。」
皇後大驚失色,大呼作孽!
「你是如何得知那孩子就是韋侯的?說不定是她私德不修!」皇帝掙扎道。
高陽公主看了他一眼,苦笑一聲,道︰「當日姚氏曾求到臣妹的府上,臣妹當時就想為她鳴不平,七出之名休掉了妻子,而姚氏已然懷有身孕,韋侯應當把她接回府中好生將養才是。萬萬令臣妹沒有想到的是,姚氏剛強貞烈,不願再屈身與人,甘願被休棄。是以,姚氏獨自撫養幼子長大至今,而托臣妹代為隱瞞,分娩之日的大夫穩婆均是臣妹尋的靠之人,時間日期剛剛吻合,絕無錯漏,那孩子定然是韋侯之子。」
听到此處,皇後已經明白了,諷刺一笑,卻依然端著平和的面孔為高陽補充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道︰「高陵知曉了這個孩子的存在便想出手斷了姚氏回府的後路,那姚文選是姚家幼子,敲山震虎,好一招恨棋!竟是連本宮的兒子都牽扯進去了,皇上,您看如何懲處?」皇後狠狠的咬「懲處」二字。
皇帝為難的道︰「高陵生性純良,如何會干出這樣的事情?她撫育皇室血脈有功,又不求讓韋拂入皇室玉碟,甘願讓她屈居郡主之位,朕對她有愧啊!」
「皇上此言差矣!」默然在一旁的沈謙突然出聲,「高陵公主若真像皇上說的那般淳厚善良,那她怎麼會勾結三皇子妄圖栽贓太子,讓太子背上惡名呢!」
「什麼!」
帝後雙雙起身,震驚的看向一派坦然言之鑿鑿的沈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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