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復剛才的好臉色,立馬鐵青著臉質問沈謙,皇後心里震驚之余不免內心欣喜,面上卻做憂慮不信狀,連連問要求沈謙細細道來。
「沈謙若沒有足夠的證據定然不會栽贓構陷皇子與長公主,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端看皇上您信是不信了!」沈謙拱手眉目剛毅,嘴角扯出一絲涼薄的笑意。
皇後肅著臉,道︰「世子快快道來,若是證據確鑿陛下自是會查明法辦,若你只是隨口誣陷,那麼,即使是看在高陽長公主的面子上,你今日也休想離宮!」
沈謙目光移到皇帝身上,只見他身形微動,沉吟片刻默認了皇後的決議。
「那沈謙便冒著大不敬之罪如實道來了,且問不知皇帝陛下還記得三月以前的那場賑災義舉?」
皇帝問︰「是國子監學生,自組織賑濟因洪水而從徐州逃難而來的災民?」
「陛下英明,那場賑災義舉說是國子監的學生主動請求的,其實不然。據臣得知,應是太子殿下。」沈謙道,心里想著的確是太子做的,其心如何不得而知,確有善舉也應當夸贊。至于做戲的成分有幾何,沈謙到不關心,儲位之爭已是油鍋下肉,必是死的死傷的傷。
「皇兒?」皇後詫異,心里微微一動,道︰「皇兒既然有此善舉為何不如實告與本宮與皇帝?而你又是如何得知?」
沈謙道︰「樹大招風,太子未免在朝中提出招人彈劾,或是以為他另有目的而否決,便私下找到了太傅大人,請求他代為賑災!」
「你是說宋毅?宋將軍?」停頓片刻,皇帝了然道,「將軍向來仗義執言,這次卻瞞得朕好生辛苦!听聞宋家兩位公子與你府上交好,如此看來,你知道內情便也是理所應當的。」
「是,太子提議之後便暗自派了人手,又找到國子監掌議姚文選請他組織此次義舉,姚家公子自然是點頭應允的,而賑災之後國子監聲名大振,百姓得了實惠,自然是雙贏的局面。豈料,國子監有位學生在賑災途中惹惱了李國公府上的公子李祿,李祿霸道蠻橫,那位學生好生憐,被打得重傷至今難以下床。是以,國子監的學生們群情激奮要求討回公道,而此次福瑞樓之行便是調和兩者關系的會面,由京衛指揮使馬大人的公子馬宏做東調和,而後來福瑞樓大火學生們受傷,陛下您也知曉了。」
皇帝眯著狹長的眼楮,胸膛起伏不定,一掌拍下案桌,怒道︰「無視王法,敗壞家門,如此惡少難逃嚴懲!」
「皇上英明!那韋侯府上的家將不過是他們虛晃一招罷,幸而當時微臣也在曾福瑞樓,我識得的一位得力管事正是三皇子府上的幕僚,至此,微臣才明白此次事件的真實目的。」沈謙嘴角含笑,眼神中充滿寒意,冷冷道︰「他們並不是針對的國子監的學生們,而是他們背後的太子!試想什麼人會對太子坐穩儲君之位寢食難安以致行凶呢?除了圖謀皇位之人,微臣不做他想!」
皇後驚呼一聲,頓時眼淚撲簌而下,顫抖著雙唇臉色慘白,哭著跪倒,匍匐在地,哀哀戚戚的喊道︰「枉費本宮對他視若己出愛若親子,沒想到,他竟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哪!皇上!皇上!求您做主開恩,太子淳厚良善,行當行之舉為百姓謀福祉,臨了卻成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欲處置而後快啊!求皇上體恤開恩哪!」
皇帝皺眉嘆氣,親自扶起皇後,道︰「你這是為何?朕與你夫妻一體怎會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加害皇兒?皇後素來儀表大方得體,怎的現在如此失禮?」
皇後搖頭不肯起身,哀哀啜泣不已,道︰「求皇上憐憫臣妾,臣妾與皇帝只這一個孩子,臣妾不求他能在陛下百年之後君臨天下,臣妾只求他平安康健啊!」隨後忿然說道,「既然這個儲君之位如此羨煞旁人,以至于暗箭傷人連累無辜學生,臣妾還求皇上賜皇兒封地讓他遠離京城這是非之地罷!好歹也留下一條小命兒呀!」說罷,皇後連連磕頭哀求,額頭上都沁血了還不罷休,沈謙與高陽公主俱是不忍直視。
「皇後這是什麼話?!朕親自屬意的儲君人選難道能說變就變?大丈夫在世,若遇到困難就磕頭敗退那還有何顏面存于世間?太子是儲君,是將來要繼承大統之人,必然是剛毅果決之人,此等磨難必是能憑借其聰慧睿智逢凶化吉,皇後作為一國之母必得母儀天下看顧太子,勿要再作此言論了!」皇帝一番話鏗鏘有力,眼神透出的果然和狠厲讓沈謙不禁點頭,現在到顯得還有幾分君王之氣了。
「來人,將皇後送回寢宮好生伺候,朕與長公主和世子還有要事要議!」
「是,奴才遵旨!」貼身大太監扶起跪倒在地的皇後,輕輕道︰「娘娘小心身子,奴才送娘娘回宮罷!」
待皇後離去,皇帝才將來龍去脈讓沈謙一絲一毫的理清說來,此刻既感嘆于沈謙的洞若觀火又憤怒與三皇子的野心勃勃,心里又焦又慮,不免急火攻心,眼前一黑,一下子捂著胸口癱坐在了圈椅上。
「皇上!」
「皇兄!」
皇帝擺手,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余力,疲乏的閉了閉眼,道︰「此事朕已知曉,往後自有論斷,時辰不早了皇妹和佷兒盡離去!」
「是!臣/臣妹告退。」
出了宮往府邸去,已是拂曉了,天際線微微泛白,安靜的街道上只有噠噠的馬蹄聲。高陽與沈謙俱是累極,身體疲憊不已內心更是不堪重負,沈謙還好,進宮之前已有算計,皇帝的反應均是在他意料之中,而高陽,她本以為最多不過嚴懲那個賤人一頓,卻沒想到摻雜了皇位之爭,生在皇室,她最害怕的莫過于此….當年為了皇位為了後秦死了成千上萬的人,她親眼所見就不下百余人,如今才安穩了幾年又有卷土重來之勢,靠著馬車的後墊,側頭微微望向自己的兒子,高陽目光溫柔繾綣,她想,江山代有才人出,兒子都能獨當一面了,她和夫君的確是老了。
「公主世子小心!」
一聲怒吼,馬車震蕩,一只利箭劃破長空直直沖入馬車之內,鋒利的箭矢凌厲的劍鋒,沈謙耳朵微動,眉頭深鎖,面上一驚,迅速將對面靜坐的高陽撲倒在榻上。
「謙兒!」
沈謙蓋住母親的身子,額頭已然見汗,搖頭道︰「母親放心,我無事!」
高陽自然是不信的,面色焦急的推開沈謙,欲起身察看傷勢,未料到第二只箭第三只剪…層層疊疊不斷射來的利箭刺裂馬車。
「謙兒!我們得出去,這樣躲在里面無異于引頸就戮,遲早會傷到的!」高陽摔倒在榻上,服飾繁瑣難行又累贅,她幼時也曾與千軍萬馬之前面不改色,當即便扯開外衣卸掉釵環。
沈謙當機立斷,模出藏于塌下的匕首起身一滾,伸出右手斬斷馬車的韁繩,再這樣下去她們只有為人魚肉的份兒,如今當務之急便是保護母親離開才是!沈謙心里這樣想,手上動作半分不慢,因和賀戚駱學了半年的功夫,雖不能近身搏斗,但已然是耳聰目明,不然也逃不過剛才那直取人性命的利箭,那箭矢上寒光熠熠想必並不是普通箭頭。沈謙咬牙,一把抱過高陽,摟著她的背捂住她的頭往地上滾去。
侍衛見公主和世子出了馬車,三匹拉車的駿馬早已飛馳不見,消失在街頭。如今剛剛天亮,街道上並無閑雜人,刺客黑衣蒙面刀刀見血,府里的侍衛雖功夫不錯但也難敵對手有備而來。
「公主世子!你們快往東邊去,我等必定奮死掩護!」侍衛頭頭大喊,如今只有他身上還未掛彩,持劍與賊人搏斗。
沈謙眸光一亮,屈起手指吹動口哨,高陽起身拉緊沈謙,沈謙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侍衛層層疊疊的將兩人圍在中間,陣型往東邊移去。
「母親勿慮,那東邊乃是貧民巷,地段復雜難行,尋常人第一次進去必定會被轉得暈頭轉向,我們一定以借此逃過一劫的!」沈謙低聲道,隨即侍衛頭頭劍鋒一改,凌厲出擊,沈謙借勢拉緊高陽奪路而逃。
噠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身後的刺客身手矯捷步伐輕盈,舉著寒劍直撲而來,沈謙神色凜然,絲毫不懼,拉著高陽竄走與大街小巷之間,他身形靈活又才思敏捷,賊人雖死死盯著他直直追去,卻屢屢受挫。
「吁!」
棗紅色汗血寶馬狂奔而來,沈謙一躍拉住韁繩,高陽幼年與逃跑之上也頗有心得,沈謙一出手,她便迅速翻身上馬,賊人已距離三五米開外,高陽反手拉住兒子,沈謙借力踩上馬鐙。
「駕!」駿馬飛奔轉眼間已離開數十米。
嗖!一聲劃破空氣的離弦之箭帶著寒氣而來,賊人見追不上倆人,心有不忿恐不能交差,搭箭而射,勁頭用了個十足十。
沈謙暗道不好彎身護住高陽,握緊韁繩手上青筋暴起。
「唔!」一聲悶哼,身子晃動了三五下,沈謙已是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公子眉目如畫,白衣勝雪,衣襟上卻沾染鮮血點點,鮮衣怒馬本是豪氣萬丈,而如今胸腔橫穿一把利箭,似有黃昏落日之景。
「牡丹江,禾苗空;牡丹紫,禾苗死……」遠處似有童謠傳來,敲著竹板韻律十足,童聲清脆,嬉戲打鬧卻咬字清晰,節奏歡快不似凡音。
沈謙耳邊轟隆一響,隨即失去意識似是墮入了無邊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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