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此情無計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誰唱的曲兒,如此之好?夢中歌聲隱隱綽綽,哀怨淒婉之余還帶著些許的認命,淺唱低吟,高低起伏,直道盡情之苦。
沈謙緊緊閉著雙眼覺得他似乎又飛升上空了,他看到母親伏在父親的肩旁低聲啜泣,他看到妹妹在他床頭嚶嚶哭泣拭淚,賀戚駱賀戚駱呢?他在哪里?沈謙的心輕飄飄的,他覺得有人在撕扯他的靈魂,輕輕的,他無奈的放棄了抵抗,伸出了雙手。
「哥哥!」沈菀拉著哥哥的手,輕輕的挨了上去。
「世子爺的脈搏已經很微弱了!」太醫院的院首領著一眾太醫,刷刷跪倒。」怎麼能!怎麼能!他的身子還有溫度,他還這麼年輕,他怎麼會死呢?!」高陽從丈夫的懷里起身大吼,指著地上低著頭待命的太醫眼神狠厲絕望的說︰「你們快救,不管是施針也好,開藥方也罷!無論如何要救活本宮的兒子!否則」
「疏桐!」沈侯出聲打斷她,摟著她的肩膀,哀傷的低眉,道︰「若謙兒只有這個福緣,也是他的命罷了,你怪罪他們有何用處呢?兒子還躺在床上呢,你去跟他說說話吧。」
「不!」高陽揮開丈夫的手,滿臉淚痕,捂著臉坐倒在椅子上,哀聲哭泣。
以往院子里的歡聲笑語全然不見,整個屋子乃至侯府都靜寂的怕,誰不知沈侯和高陽公主多年恩愛只留有一個嫡子,如今唯一的獨苗苗重傷不治,誰還笑得出來呢?誰還敢呢?
「謙兒!」
屋子里的人紛紛側頭,沈侯看見來人是誰後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急忙上去詢問︰「請來了大師?」
那一聲渾厚低沉的聲音來源正是才踏入房內的賀戚駱,他的後背衣襟全部汗濕,卻顧不得回答沈侯的話,點了點頭,隨後便邁著大步朝紅木拔步床走去。
「大師,否救救我兒?」沈侯見到後面著僧袍的和尚,恭恭敬敬的問。
高陽公主擦了一把淚水,喜出望外的跑出來,扶著紅柱迫切的詢問道︰「大師有法子救回我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師慈悲心腸,會救救他的罷!」
一身半舊的僧袍,兩道似染著白霜似的的彎眉,臉上帶著極深的法令紋卻面目慈善含笑,望清大師微微向向她問話的兩人見禮,嘴角帶笑眼楮明亮清澈,道︰「府上公子與貧僧投緣,今日為著他與佛門有緣也好,既是還賀施主的人情也罷,貧僧盡力一試。」
「大師快請!」兩人相視一笑,俱是側身讓路,嚴肅正經如沈侯,此刻也是笑容中依稀帶著淚水,高陽公主捂住嘴巴,滿目含淚。
賀戚駱走進床前,沈菀拭淚退下,童顏不停更換著沈謙額上的冷帕子,雙眼不停的掉淚,邊換邊哭邊擦著眼淚。
看到是賀戚駱來了,撇著嘴帶著哭腔問︰「賀少爺怎麼才來?公子都念叨你許久了」說完,淚眼模糊。
賀戚駱眼眶一熱,低下頭掩住了自己的表情,輕輕俯挨著沈謙的臉頰,悄悄的摩挲幾許,別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心里只求他快快醒來,如今,沈謙自顧自的躺在這里,而不知面前的人的世界卻已經快要天崩地裂。
「大師,拜托了」賀戚駱起身,腦子里全是嗡嗡的聲音,只還記得說︰「他對我來說事關生死您」
「知道啦!」望清伸手把脈,低聲回了一句,「他與佛有緣,命不該絕!」
沈謙不知道他怎樣醒過來的,只知道童顏把那位大師夸得天下有地下無,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他只得靠在床頭微微一笑,听著沈菀和童顏如何把那位大師吹得天花亂墜。
「若是我該醒那自然是死不了的,斷沒有你們這樣把人奉若神明的。」沈謙臉色仍然蒼白,但比起瀕臨一死的時候來說,他已經好上太多了。
沈菀不答應了,舉著藥碗道︰「哥哥這條命是大師救回來的,不準這麼忘恩負義。」
沈謙無奈,只能道︰「好好好,是我錯了,你們那位大師定然是活神仙下凡,經不得我們這些凡人指摘的!」
「本就如此!他救回了我的寶貝兒子,在你娘親我這里他就是活神仙!」
沈謙微微起身,嘴角含笑的看著母親走進,沈菀放下空空的藥碗,童顏趕忙端來了繡墩。
「娘親無事麼?進宮去回稟了皇上?」沈謙問。
高陽捧著沈謙細滑的臉蛋兒,恨不得像他幼時一般親他一口,男女大妨,卻只得拍拍他的臉蛋兒,溫柔的道︰「這就不用你擔心了,是誰做賊心虛妄圖殺人滅口?皇上自由論斷,你當務之急就是養好身體,娘再也經不住這樣的驚嚇了。」
沈謙安慰她︰「我年輕力壯的自然好的快,到是您,看著瘦了些許。」
「就是!」沈菀收到哥哥的眼神,立馬挽著高陽的手,道︰「母親您看著清瘦了好多,得好好休養休養,哥哥的事兒就交給我吧,有我每日盯著他吃藥呢!」
「這樣再好不過了,你哥哥倔脾氣怕吃苦,你得幫我好好看著他。」高陽拍拍女兒的手,眉目間盡是一片柔和。
「母親您快去躺躺吧,看著氣色也是操勞過度所致!」沈菀勸道。
沈謙點點頭表示同意,他之後昏迷的幾天,無一不是母親在旁邊衣不解帶的伺候看顧,有時候隱隱約約的醒過來,模模糊糊的,卻總是看到她在悄悄拭淚。于公主而言,有這樣的兒子,她既于心有愧卻又深感幸福,只求好好的把兒子給盼好了,自己以放心的收拾該收拾的人去。
「有你們倆兄妹呀,母親已經很知足了。」回想外面的風言風語,高陽由衷感嘆,生那麼多又如何呢?只要有這倆個貼心寶貝,她的人生已經完整得不能再完整了。
把母親勸回去歇息之後,沈謙漸漸的也開始有些許困意了,他失血過多身體冷,且醒來之後嗜睡多夢,常常是聊著聊著就合上眼睡了過去。
沈菀輕輕的給他拉好被子,沈謙已然閉著眼眯過去了。看著哥哥平靜溫和卻精致的面容,沈菀坐在床頭輕輕感嘆,「大抵生得好的人都是命運多舛的罷,只願哥哥你不似那些薄命的紅顏,好好的活下去罷!」
童顏拉好睡簾,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大人,暗影他們失手了。」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在黑漆漆的屋內悄然響起。
喚作「大人」的人負手而立,轉過頭,渾身冷冷的氣息像是從暗洞里爬出的毒蛇,華麗冰冷。
「殺了沈謙也是無用的,皇上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現在出手,呵呵,太晚啦!」他的聲音像是撕扯著破舊的牛皮一般,讓人很不舒服。
「那我們還要斬草除根嗎?」
「現在已經是塊兒雞肋了,留之無用棄之惜,他進了沈府我們就已經失去了先機了。」
「大人,沈府的家將絕非是我們的對手,這次失手兄弟們也很懊惱,請大人們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黑影單腿下跪。
「那你們斗得過賀戚駱?」一聲冷笑,他道︰「對上他,我們半分把握也無。」
「是屬下的過錯!若不是那汗血寶馬橫空出現,他已經是屬下們的刀下亡魂了。」
玩弄著手上的玉扳指,‘大人’冷笑道︰「一群廢物!敗就是敗了,找什麼借口!」
黑影咬牙低頭,狠狠的捏住拳頭。
睜開眼,便觸到些許炙熱的眼光,沈謙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做什麼這樣看著我?」沈謙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稜廓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低頭掖好他的被子,賀戚駱模著他的額頭,道︰「燒已經退下去了,晚上別蹬被子,很快就會好的。」
沈謙卻不依不饒的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賀戚駱輕聲嘆息,說︰「我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沈謙心里一涼,想到那種被抽離靈魂的感覺,他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死去,面上表情未顯,心里卻忐忑的緊。
「若是,若是我真的醒不過來就這樣去了,你待如何?
賀戚駱喉嚨一緊,像是活活吞下一塊冷冽的石頭一般,從舌苔一直痛到了心里。
若是以往,沈謙必然讀不懂他的意思,早已經歷跨越了生死,他看得清清楚楚,賀戚駱他因為自己的話而很痛苦。
沈謙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輕輕敲了一下床頭,眼楮里閃爍著微微的痛苦和笑意,道︰「開玩笑罷了,看,我已經敲了木頭,不會是真的!」
賀戚駱欲張口說出心里話,話到嘴邊,見著沈謙輕松的表情,卻直直轉了一個大彎兒。
「伯父伯母很擔心你,你是沈家獨子,你要為這個家好好保重自己。」
沈謙眉頭一挑,點頭應道︰「自然是如此。」
賀戚駱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鴨子一般,想嘶吼卻語不成調,他只好眷戀的用眼神游走在沈謙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之間,他在窺視。他想,若是謙兒他有一點點的表示,他一定會開口的。開口說︰因為愛你而害怕失去你,因為深愛你所以承受不起。而你,有對我有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的喜歡?
沈謙說︰「你去幫我報仇了嗎?」
賀戚駱頓了一下,搖頭,道︰「他們會付出更慘痛的代價,你放心。」
沈謙說︰「那你覺得我揭穿他們的陰謀,做得對嗎?有打亂你們的計劃嗎?」
賀戚駱眼楮里的愕然一閃而過,隨即歸于平靜,他說︰「沒有,你做得很好。」
「哦?是麼?」沈謙頓時失去了打探他秘密的興趣,拉了拉被子,說︰「我有些困了。」
賀戚駱起身,端起已經曬涼的藥碗,說︰「喝了再睡吧。」
沈謙點點頭,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賀戚駱手里的蜜餞卻沒來得及遞出去。
他想,他們之間有隔閡了賀戚駱從未讀懂過沈謙,他對他們之間的生疏無能為力。
沈謙睜著大大的眼楮枕著自己的手臂,月上柳梢頭,他仍未有些許睡意,白天睡得太多,他現在到是精神得很。他不過就想從讓賀戚駱誠實的向他坦白身份罷了,這有何難?若是他開口,他一定會傾盡全力襄助。沈謙垂下長而濃密的睫毛,他並為得到想要的答案,賀戚駱對于他,終究是有所保留的罷。
沈謙沒有說賀戚駱我對你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而賀戚駱也不知道,他對沈謙那「一點點」的喜歡已經讓沈謙洞若觀火,他不忍心阻撓沈謙的青雲之路,他也舍不得沈謙卷入他那無窮無盡的算計斗爭中,他不得不將所有隱瞞下來,他的來歷他的身世,還有,他對他的愛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