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蹄聲噠噠的踏在寧靜的鄉村道路上,牛大叔大吼了一聲︰「婆娘,來客人啦!」
杜立德跳下牛車,童顏虛扶著沈謙下來,沈謙擺手不用。
「哪個來了喲?」爽朗的聲音由遠及近,開門的是一位大娘,衣著樸素面容和藹,看到沈謙他們吃驚了片刻,對著自家丈夫問︰「這是哪里來的貴客?」
沈謙上前主動應答︰「大娘,在下沈謙,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我們要去成都府,路經此地馬車被盜,還是牛大叔熱心將我們送了一程,如有打擾之處還望見諒。」
杜立德抽搐嘴角,誰敢盜他的馬車啊?明明是遇上追殺的人自個兒點火燃著的,想起那一幫孫子被燒得哇哇亂叫的場景,杜立德難得的對沈謙有些好感。
牛大娘一瞧,好俊的小伙子!比起村兒里的姑娘,哦,不,鎮上的姑娘都不知道好看多少,這斯文有禮的模樣像從書中走出的狀元公一般,牛大娘欣賞了一番,熱情的大笑,招呼道︰「哎喲,說啥子客氣話喲,來來來,快進屋,今天恰好做了好吃的,我讓兒媳婦再去添幾個菜,秀才公不要嫌棄才是!」
「我們公子不是秀才……」童顏欲要分辨,杜立德在後面拽著他的腰帶不讓他前去。
牛大娘自然是沒有听到的,她們嗓門兒那樣大,哪里听得到童顏這小蚊子般的細聲兒呢!
牛大叔搓了搓手,看到自家婆娘熱情的把人迎進了門,終于憨厚的笑了起來,道︰「秀才公別客氣,這離下一個場鎮還有些腳程呢,不嫌棄就在這里住上一晚!」
牛大娘早已風風火火的殺入廚房,只剩沈謙與牛大叔並肩而行,沈謙笑著說︰「不麻煩的話,我們也正是有此打算的。」
「不麻煩,不麻煩,哪里麻煩了!快請進!」牛大叔 黑的臉上頓時綻放了一個大大笑容,村子里算是富庶,但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俊秀斯文的公子了,牛大叔覺得帶他們回家很長臉,沒看到剛才在自家院門外伸著脖子瞧動靜的大大小小麼?
沈謙跨過門檻進了堂屋,抬頭看了一眼,牛大叔的女兒立馬擦干淨了板凳桌椅,微紅著臉蛋兒站在一旁,漿洗白的裙子看著還算干淨,烏黑的頭上僅僅別了一根碧玉簪子,局促的立在一邊,也不敢抬頭看人。
「大妞啊,咋還在這里站著呢?去里面幫幫你大嫂啊!」牛大叔看見大妞一副小女兒情態,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眉頭一皺,立馬攆人到廚房去。
沈謙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坐在不太穩當的板凳上,笑著和牛大叔侃了起來。倒是牛大叔,剛才他們坐在牛車上背對著他還好,現在這樣面對面的坐著,沈謙嘴角含笑作答,倒是讓爽朗的莊稼人牛大叔不好意思了,搓著手,黑 的臉上泛著憨實的紅色,聲音略微不穩,雙手牢牢的攥拳放在身側,听著沈謙的話頻頻點頭。
「爺爺!」小小的聲音像是貓叫一般,扒著門框只露出一個圓圓的小臉兒。
沈謙笑道︰「好生機靈的小子,還不快過來!」
牛大叔笑得更為開懷了,指著蹬蹬蹬跑過來的小孫子,道︰「這是我的大孫子,今年開春就已送去學堂!」牛大叔頗為自豪的挺著胸膛說道,看著孫子的目光慈祥和藹,沒有半分剛剛與沈謙談話時的拘謹,一雙眼楮全放在了孫子上面。
沈謙問︰「你叫什麼?有大名兒?」
紅著臉的小孩兒也不退避,仰著大腦袋道︰「我叫牛牛!額,爺爺,我還沒有大名兒呢!」轉頭向著牛大叔,尷尬的模模腦袋。
牛大叔突然福至心靈,撫掌道︰「秀才公給取一個吧!咱們家沒有能讀書寫字的,這大名兒一直都擱著沒取,本想麻煩學堂里的先生取呢,但咱也不好開這個口!」
沈謙本想拒絕,這取名承載著父母的期望,讓他來取豈不是越俎代庖?但看著牛大叔憨厚期盼的臉,和牛牛欣喜的小臉兒,沈謙覺得,大概對于他們來說,讓‘秀才公’給取個名才是最得意的吧。
沈謙招手,童顏立馬從包袱里拿出了東西。
筆墨紙硯一一擺好,沈謙提筆蘸墨,略微沉思,寫下「正聲」二字。
「立身正直,聲名遠播。這樣好?」
牛大叔和孫子眼楮都瞪直了,從童顏把東西拿出來的那一刻他們就屏氣凝神的不敢呼吸,憋紅了臉,看著沈謙唰唰兩筆寫下兩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縱然是牛大叔不識字的,也覺得遇著貴人了。
「好好好,牛正聲,好听好听!」牛大叔連聲道謝,拉著孫子一個勁兒的感謝沈謙。
「不必,叨擾大叔一家了,是我們應該道謝才是!」沈謙摩挲著手里的玉筆,對著牛牛招手。
「這個送你好?」沈謙彎著身子,笑著問。
牛牛通紅著臉蛋兒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又怕沈謙不信似的,轉頭求救般的瞪大眼楮看著自己爺爺。
「拿著吧,若有一日你學成,入京科舉,用這支筆,興許能幫你金榜題名呢?」沈謙將筆放入牛牛的小手中,「我千里而來,遇著也算是緣分了,若你不收,豈不是因著對自己沒把握?」
牛牛咬牙,圓圓的腦袋像是要冒煙兒了一般,捏著手里的筆,沉甸甸的,如小學子一般,青衫儒袍,拱手作揖︰「先生贈禮,學生不敢不從!」
「如此甚好!」沈謙撫掌大笑。
「老大家的啊,咱們家牛牛有大名啦!」牛大叔高興的向廚房喊了一聲。
「叫啥?」牛大娘擦著手走出來,喜氣洋洋的盯著小孫子。
「牛正聲!好名兒!」牛大叔強調。
「哎喲,好好好哎,秀才公等著啊,我再叫兒媳婦燒幾個菜!」牛大娘笑眯了眼楮,也不顧三人勸阻,執意多加幾個菜。
晚飯很是豐盛,雖不是雞鴨魚肉,但鄉村獨有的風味兒讓人神清氣爽,外面是晚霞落日,村里炊煙裊裊,偶爾傳來孩童的嬉戲聲清脆入耳,躺在樸素干淨的棉被下,不禁讓人放慢了思緒,慢慢的沉醉在了其中。
「公子,這床嗝得我腰疼!」童顏小聲嘟囔。
沈謙枕著雙臂,道︰「那就去院子睡罷,以天為被地為廬,景色大概會好上許多。」
童顏果斷抿嘴不說話了,模模索索的扯了一截被子墊在下面,也不知公子是如何忍受的。
沈謙將要閉眼入眠之時,突然翻身下床,嚇得童顏抖了幾下也跟著掉了下來。
「覺出不妥來了?」沈謙跪在地上,側臉挨著地面。
童顏搖頭,「有何異常?又有人追殺過來了?」
吱呀一聲門響,沈謙拉著童顏起身,一個高大的影子貼著門框進來,沈謙眼楮一眯,瞳孔極度縮小。
「怎麼?你也听到了」
杜立德已經穿好衣裳,麻利的為沈謙打包行李,道︰「馬蹄聲來了,快走吧!」
沈謙巋然不動,杜立德皺起眉毛,低吼道︰「起碼是數百人才有的陣仗,你敢對上?」
沈謙︰「這不是追殺我的人,你仔細听听!」
杜立德疑惑的趴子,認真的感受了一番才起身,道︰「馬蹄聲很亂,且距離的時間很長。」
沈謙點頭,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高深的笑意,在月光入墜的屋子里顯得很是人,他說︰「這是馬賊,因為水準不一所以馬蹄聲斷斷續續,殺我的人是不能用這麼多人的,招搖!所以,我們不能走。」
杜立德還要爭辯,沈謙立馬做出決斷︰「既然踫上了就絕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馬賊陰狠狡猾,不是搶了錢財就以了事的,村子里還有這麼多婦人姑娘,怕是要被糟踐!」
「你說吧,怎麼做!」杜立德也是念著這個村子的人還算善良,且早年間行走江湖,一身仗義見不得恃強凌弱,見沈謙要管,他自然是願意听候差遣的。
「飛據水斷橋,瞋目橫矛曰︰‘身是張翼德也,來共決死!’今日,就看你這個張翼德的能耐了!」沈謙長身玉立,氣勢非凡,一雙秀氣精致的眉毛也散著絲絲寒意,眼角勾起的狹長弧度,讓杜立德都不禁打了個冷顫。
黑色的夜幕下,籠罩著無數人的膽戰心驚,漸行漸近的噠噠馬蹄,讓這個寧靜的村莊猶如听候著死亡的號召。
「別慌,按我說的做,說不定還有得賺!」沈謙領著一眾青壯年立在村口,前面是收割時才會放在稻田里的稻草人,此刻穿上了人的衣服,在黑夜與火光的映襯下,衣擺浮動,猶如鬼魅。
男人們捏緊火把,瞪目咬牙,只盼與前面的馬賊殊死一搏才好。
「記住我的話,別跑錯了行伍才是。」沈謙盯著前方,眼楮里迸出剎那間的火花,看著或緊張或膽怯的眾人,抿唇一笑。
「大哥,前面就是牛頭村了!」
呼呼的風聲夾雜著馬蹄聲而來,說話的男子不得不大聲吼叫。
「兄弟們,最富庶的村子就在前面,姑娘婦人隨你們處置,搶獲的錢財必須交到二當家手里!都明白嗎!」騎在前面的男子一身黑衣,目露凶相,從眉角到臉頰的刀疤讓他看著陰鷙的怕。
「明白!」
「呵呵,听說這村子里的姑娘是方圓百里最水靈的,不知道嘗起來味道如何啊!」後面的青衣男子磨著牙,躍躍欲試。
「馬三兒!收好你褲襠的家伙,別隔著掉下馬才是!」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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