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螢從吳王府出來時,天色已黑,彎彎的下弦月掛在柳梢頭,天際一片清輝溶溶。
純鈞佩劍騎著馬,承影趕著馬車,她與魚腸兩人坐在車內,小丫頭瞅著她手中的鳳紋錦盒一雙大眼炯炯發亮,「郡主,你快打開看看,吳王殿下到底送了什麼禮物?」
這是臨出門時,慕容庭洲送給她的禮物,說是給她一個驚喜,叫她回到公主府打開再看,燕青螢耐不住魚腸的連番好奇,盈盈笑著將錦盒放在小幾上。
掀開錦蓋的那刻,點著燭火有些灰暗的車廂內,瞬間明亮如晝。
「郡主,好漂亮的夜明珠啊!」魚腸睜大著眼,發出一聲感嘆。
那夜明珠竟然比拳頭還大,燕青螢將珠子從錦盒中拿出來放在掌間,夜明珠白潔光亮,與小幾上燭火的光芒相互輝映下,將馬車內壁上精雕細刻的花紋照耀得一片璀璨奪目。
雲州的王府中也有不少夜明珠,不過最大的也就一個拳頭大小,還真找不出來跟這個個頭可以一拼的夜明珠。
不用想也知道,這十之**是大內的貢品,永安帝賞賜給慕容庭洲的,而他又轉送了她。
簾外馬蹄噠噠,月色迷離,車內卻一片明亮,如同浩瀚的月華,瞧了一會兒,正心情大好的要將珠子放回錦盒,突然簾外響起一道嚴厲的冷喝聲︰「什麼人,站住!」
是純鈞的聲音,燕青螢跟魚腸聞言,神色皆一緊。
下一刻,兩人只听見簾外承影將馬鞭甩得「啪——」一聲巨響,惱怒的喊著,「不準進去!」
燕青螢抬頭,一個黑影連滾帶爬的橫沖直撞撞開車簾子,骨碌碌一路滾進了車廂內,他整個人朝下趴在木板上,差點將整個車廂顛翻。
她好不容易扶住了燭台,緩過神,警惕道︰「誰!」
那人一身素衣,衣擺上有著大片大片的墨色竹節,她瞬間警覺的出手,一把扣住那人的衣領,同時魚腸也一臉緊繃的,一把握住懸掛在自己腰間的短劍,在燕青螢用力將木板上趴著的人翻過來時,拔劍出鞘,橫在他脖頸間。
明晃晃的劍刃下,一張臉蒼白無血色,蕭九一臉驚慌失措的叫喊著,「小心小心,魚腸姑娘,小心你的劍別傷到我的脖子啊!」
燕青螢微愣。
同一時間,簾外陡然響起一道陰沉的嗓音,那人怒喊道︰「不想死的話,趕快把人交出來!」
燕青螢用手微微挑開一條縫往外看,外面清冷的月色下,手持長劍,身穿勁裝黑衣的蒙面人密密麻麻將自己所在的馬車圍了個圈。
她憤懣的放下簾子,轉頭卻見蕭九四仰八扎的躺在車廂內,一臉楚楚可憐的瞅著她,又驚又怕的懇求道︰「公主行行好,就救救我吧!」
燕青螢瞪眼,「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十來個刺客?」
蕭九一臉無辜的頷首,「我是無辜的,我想他們一定是找錯人了,我一向做事有分寸,從來不得罪人。」
不得罪人?你三天前在鐘粹宮,把位高權重的新城長公主給大大得罪了一番,難道你不知道?
燕青螢氣憤的真想劈開他的腦袋,看看他的腦回路是怎麼長的。
不過這些刺客,十之**應該不是新城長公主派來的,因為她整人也好殺人也好,通常都是明著來的。
燕青螢眼神一凜,示意魚腸收回短劍,一把揪住蕭九的領子,目光凌厲的瞪著他開口︰「本宮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無辜的,總之你快點給我立刻馬上滾出馬車去,本宮就帶了三個婢女,她們就只會幾手三腳貓功夫,根本就不是那十幾個黑衣人的對手,你最好給本宮乖乖出去,不然就一腳踹你出去!」
說完,她怒著眼,將蕭九往車簾的方向一推。
因她揪得太緊,他呼吸不暢,臉色漲紅。
蕭九被她推的,一把滾倒在車廂門口,咳嗽了兩聲,順了氣後,滿眼驚恐的瞅著她,冷汗一滴滴豆大的不停從額頭滲出,渾身發抖,斷斷續續的害怕道︰「公……公主,好人……有好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承影、純鈞、魚腸加上她,雖然救出他的勝算很大,但她可不想,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甚至將來有可能跟慕容庭洲成為政敵的外人,犧牲或者讓手下的人受傷。
可當她眼光瞟到一旁魚腸身上時,不禁又開始猶豫,若是蕭九死了,追查魚腸家滅門案的線索,也有可能因此就斷了。
可是,若是她的三個婢女,萬一有個損傷,她也不會原諒自己。
就在這時,外面久等不見蕭九出去,又陰測測的喊了一遍放人的話。
瀕臨絕境之人,只要見到有一絲希望,就會牢牢抓住不放手,他見到她眸中一閃而過的猶豫,雙眼發亮,壯著膽子向前移了兩步,一臉哀求,「公主……」
話才出口,魚腸已經揮著短劍,陰狠道︰「你還不快走,不然我一劍殺了你!」
雪亮的短劍,在燭光與夜明珠的雙重映襯下,顯得越發森寒陰冷。
蕭九臉色煞白,害怕的抱著身子卷縮在角落,全身戰戰兢兢,幾乎魂不附體。
就在這時,外面驟然響起一陣「鏗鏗鏘鏘」的刀劍相擊之聲,黑衣人因遲遲等不到她們交人,已經跟承影、純鈞交上了手。
燕青螢陰著臉,上前一把再次揪住蕭九的衣領,正怒氣騰騰的要將他提出去,身前突然好像憑空出現了一道強勁的力道,將她跟蕭九兩人,一起朝著馬車更深處推了進去。
小幾仰燭台倒,碩大的夜明珠掉下桌子,一路骨碌碌滾在馬車的木板上,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砰砰聲。
燭油灑了一地,猩紅的燭光噬舌忝上綃藍纘花煙羅窗紗,撲哧一聲,頃刻間,燒的火光一片通紅。
因為那推力極大,她一個不穩,向後倒去,整個身子仰躺著摔倒在車廂的木板上,蕭九也因為一個重心不穩,狠狠的砸在了她身上。
他雙手抱著她的腰,她一手揪著他的引領,兩人各自瞧著那近在咫尺,幾欲面對面踫到的臉,滿眼驚愕,愣住。
她睜大著眼直愣愣的正看著眼前的面容沒有反應過來,魚腸卻突然眼疾手快的一手拂過蕭九那張平淡無齊的臉,他抽出右手火速的出掌,卻為時已晚,抓到的是魚腸那早已扯下他人皮面具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