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令︰第一王後 第27章 隱世大家

作者 ︰ 太阿

胡安是漢月城里,清源客棧的二掌櫃。他七歲那年承蒙清源掌櫃方縱原收留,從此便將清源視為家,視方縱原為父為兄。

方縱原極少去到店里,往常若無大事,他鮮少走動。連胡安一月到頭都見不了他幾面。是以,這一日清晨,天剛破曉,當胡安清早將客棧上下里外打掃干淨正要收工準備開門做生意時,見到風塵僕僕而來的方縱原,也是大為吃驚。

他忙放下手下賬目,迎上去︰「方叔,何事如此匆忙?」

方縱原此時臉色焦灼,透著隱隱不安,見了他,忙道︰「快去把城南的歐陽大夫請到蘭院,要快!」

胡安還要再問,方縱原沉聲一喝︰「還不快去!」

「是是是我這就去!」

方縱原在他離開後,立即轉身,急走繞過幾條街巷,到了一處偏靜的小院落前。

院牆斑駁陳舊,牆角長滿了青苔。幾只家雁在檐下置了窩,此時嗷嗷待哺的稚鳥啾啾的叫著。院外一棵杏樹緊挨著牆面屹立著,枝繁葉茂,花已褪去,金黃色的杏果累累掛滿枝頭。

知了藏身在樹上,像是耐不住這燥熱的天,一聲接一聲的喚著。

方縱然抬頭望了眼那喧鬧的杏樹,暗想找個時間派個人將這樹砍了去,實在吵的很。

他伸手敲了敲門,里面無一人聲。他忙壓低了聲音道︰「少爺,是我。」

「進來吧。」

他閃身進了門,又迅速合上,一轉身,蘇臨正靜靜地倚在門框上,淡淡的瞧著他。薄唇緊抿,臉色憔悴。

院里的葡萄棚下,有一方石桌,兩方石凳。桌上淡茶已涼,滿滿一杯,仍是他離去時的樣子。

方縱原恭敬上前,溫和的喚了聲︰「少爺。」

「嗯,方叔,人請來了麼?。」

「已經叫人去請了。」方縱原面有憂色︰「少爺,需要通知老爺嗎?」

「不用。此事不需驚動外公。」

「可是,您遭此不測……」

蘇臨揚手打斷他,沉吟片刻,說︰「方叔,你有什麼辦法,可以避人耳目,讓別人找不到我們?」

「這個倒不難。」方縱原大喜︰「少爺您決定離開王宮了嗎?」

蘇臨默然,不否認也未承認。方縱原當他默認,激動之色溢于言表︰「太好了!老爺若是知曉此事,一定很高興!那王宮危機四伏,老爺實在不願您一直呆在那里。听聞少爺在宮中也是不受秦王重視,老爺早有將少爺接回家族的打算。如今少爺您肯離開,實在是天大的喜事!您放心,只要回到我們族中,即便是秦王,也再探不到您半點消息!」

蘇臨終于展顏︰「如此甚好。」又道︰「你去安排一下,待大夫為小九診治過後,你派些人,將小九護送出城。」

「是,啊?」方縱原臉色一變︰「少爺您不走嗎?」

蘇臨輕輕搖頭︰「大仇未報,豈能一走了之。」

「那小九姑娘……」

「她……」蘇臨側過臉,望向床塌上安靜的少女,目光一柔。

想起她騎馬自由狂奔時雀躍的樣子,他知道,那是對自由的向往。

他喃喃道︰「她不屬于那個沒有感情的王宮……」

方縱原急道︰「可是您孤身一人身在王宮,老爺不放心啊。」

「難道我要在外公的羽翼下躲一輩子麼?若是如此,那與死又有何區別?」

方縱原一時不知說些什麼,看著這個安靜的少年,不由想到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滿身的防備與陰冷,那時的他,無人能近。

而現如今的他,眉上染了些愁緒,眸子里不再只有陰暗,就連說話的口氣,也不再如從前那般拒人于千里。

他長大了,但也學會了隱藏。

當年的他一眼便能看透,如今的他,掩在一身華服下的心,似海深深。

方縱原躊躕半晌,正欲說話,敲門時恰時響起。蘇臨眸光一凝,方縱原輕咳一聲,問︰「誰啊?」

胡安的聲音在門外傳來︰「方叔,是我。」

見蘇臨望過來,方縱原道︰「是我身邊的一個小子,人老實忠心,我特地叫來侍候著。」說完便去開了院門,將胡安與另一中年男子請了進來。

「你醫術如何?」

不待方縱原介紹,蘇臨隔著老遠就聞到了中年男子所攜帶而來的草藥味,心中雖急切,面上卻不動聲色。

听見蘇臨的聲音,歐陽闕揚目望去,只見檐下一少年,倚門而立,靜若深淵,黑眸如夜,波瀾不驚。眉間一絲憂色,泄露了他故作平靜的表象下浮澡的心。陽光灑下,檐下幾縷光線擋在少年面前,像是一幕鏡花水月,輕觸即碎。

這是歐陽闕初次與他相見,這一幕,卻始終留在他心底。即便日後,他官居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人都敬畏那個無所不能的秦王時,只有他知道,強大如秦王,也曾年少,也曾憂傷。

而此時的他,只是覺得面前單薄的少年給他一種莫名的壓力。

少年神情淡漠,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友好,然而歐陽闕從他身上,卻感受到了一股被巨獸盯住的感覺。

可是怎麼可能?他怎會被一個少年震懾住?

他微微皺眉,內心涌起不悅︰「公子既不知在下醫術深淺,偏又著人來請,請來又這般懷疑,為的是何?」

「若是覺得在下不堪重任,醫不了公子要醫的人,那麼請恕在下無禮,這便離去。公子可另請高明。」

說是離去,他有腳步卻是分毫未動。

他忘著蘇臨,蘇臨望著他。

一時間氣氛凝固,方縱原趕緊打圓場︰「您盡可放心,歐陽大夫是老爺的得意弟子,醫術青出于藍更甚于藍,這一點,我可保證。」

良久,蘇臨點頭︰「有勞先生了。」

歐陽闕輕笑︰「在下榮幸。」

胡安看著這兩人,湊近了方縱原身邊問︰「方叔,這少年是誰啊?」

方縱原道︰「這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少爺。」

「他就是?」胡安了然︰「怪不得您要讓我請歐陽大夫了。不過,歐陽大夫似乎不太喜歡少爺啊。」

方縱原凝眉不語。

突然,屋內傳來蘇臨沉沉的低吼︰「你在胡說!」

兩人趕忙進屋,頓時見到蘇臨揪著歐陽闕的衣襟,面含煞氣︰「你再給我說一遍!」

歐陽闕任他揪著自己,不怒不怨,道︰「這位姑娘中了霜降。」

方縱原听聞此話,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一時間也忘了去將二人拉開。胡安看了看那邊糾纏的二人,又看了看方縱原,覺得三人都異常震驚,為了顯示自己也震驚,他跟著倒吸了口氣,末了小聲問︰「方叔,霜降不是二十四節氣之一麼,歐陽太夫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縱原嘴角抽搐半晌,那邊歐陽闕又開口︰「箱降及當世四毒之一,中霜降者心脈俱寒,活不過一月。最終只能被活活凍死,當世無解。」他嘆息道︰「此毒,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蘇臨面沉如霜,松開他的瞬間,仿佛失了全身氣力。他心中死灰一片︰「怎麼可能……她的身子明明一直很好,她……」

他猛然驚憶起,白九似是在那湖中時,才突然不對勁起來。

歐陽闕道︰「這位姑娘肩上傷口乃利劍所致,隨後定然的接觸到了霜降。霜降無色無味與水一般,見血即附。尋常人,即使是泡在霜降中,也不會中毒。這位姑娘,中毒頗深,傷她之人定是想致她于死地……」

他陡然噤聲!

只因他看見了蘇臨臉上隱忍的悔恨,逼紅了他的雙眸。歐陽闕明智的止了話頭,不再出聲。

蘇臨緊繃下頜,唇角沁出了血跡。他深深的凝望著此時躺在床上的白九,聲音澀然︰「除了死,真的別無他法了麼?」

歐陽闕沉吟片刻,道︰「不然。其實,這世上還有人能解霜降。」

蘇臨死灰的雙眸立即亮起︰「誰?」

「此人名叫白澤,是隱世白家的當代族長。霜降之毒便是當年白家祖先所制,能解霜降的,也只有白家代代族長。」歐陽不忍去打擊他,卻不得不說出事實︰「白家是當世第一隱世大家,其蹤跡無人可尋,別說一月,就是一年十年一百年,你都不一定能找到他們。」

方縱原一听此話,心中一凜︰「少爺,白家與如家世代宿仇,即便你尋到了他們,他們也不會出手相救。」

蘇臨倏然盯住他︰「你能找到白家所在?對吧。」

他雖是在問,語氣卻是篤定。

方縱原立即低下頭,不作聲。

蘇臨瞬間想到,他的母親家,也是世代隱世大家,只是這些年來內部爭斗不休,勢有所消,落得個分崩離析的下場。他外公一支早在百余年前便選擇了從商,如今商鋪遍布五國每個角落。與本家甚少往來,但並非一刀兩斷。

既然同時隱世家庭,又是宿仇,那麼彼此必然了解甚深。白家所在,如家必然知曉一二!

方縱原僵硬的點了點頭,卻又感到分外為難︰「若是老爺本家族長願意幫忙,那麼找到白家也並非難事。只是老爺生性固執,恐怕不會同意此事。再者,縱然老爺應了下來,但只一月時間,恐怕也不夠。」

歐陽道︰「這個不難。」

見三人都望了過來,他飛快的說道︰「如家所在的天山之巔,有一處泉水,常年高溫,正與霜降寒氣相悖。尋常人受不了那溫度,但身中霜降的人卻可以。」他看向蘇臨︰「我再對她施針,或可令她的性命延緩數月。」

「好!」蘇臨激動非常︰「方叔,立即起身,送小九去天山之巔。至于外公那里,我自己去跟他說。」

他對著歐陽闕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時,顏色盡斂︰「若你能救她一命,來日我許你半壁江山!若違此言,我蘇臨當受五雷轟頂。」

此時,除了蘇臨自己,沒有人相信此話的真實,也無人相信他可以江山做了饋贈。

只是多年以後,胡安那時還活著,他坐在翻修了數次早已失了本來面目的蘭院,听著說書人說著王相相識的場景,才知道,當時的蘇臨一諾,並非少年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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