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夜空清澈極了,月光如銀,灑落一地,透過窗子,照在兩個人的臉上,一個詭譎,一個恐慌。
「采蘭,我恨之人,必除之,可我不恨你,只是覺得你的耳根子听了不該听的話。」韓子嫣下地,走至她的身前蹲下,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本就一雙水色瀲灩的眸子赫然凝上一層墨色,更顯凶煞,「還有你的手也做了不該做的事。」
采蘭不敢與她對視,遂微垂眼簾,只覺下巴處的冰涼刺進心間,不由全身戰栗,哆哆嗦嗦地哽咽,「郡主,求你……求你放過奴婢,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求郡主饒了奴婢……饒了奴婢……」
「今日不切你一只手,你說我的氣怎麼消?」
「郡主……」采蘭一聲大吼,淚水嘩嘩直流,面色慘白,「郡主,只要你饒過奴婢,奴婢什麼都听郡主的。」
韓子嫣覺得采蘭這種丫頭雖然有點心計,但最怕的還是死,切了一只耳朵嚇唬嚇唬就足夠了,以後的事還要交托給她這種人才行。
「我不會要你的命。」韓子嫣眼睫一閃,勾唇淡笑。
「可奴婢的手……」采蘭說著,已經把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
韓子嫣凝眸,嗓音低不可聞,卻聲聲進入她耳,「你的手和你的命一起留下,不過,若你不把我交代的事辦好,你是怎麼死的我就不知道了。」
「請郡主吩咐,奴婢一定盡心竭力為郡主辦事!」
匕首依舊抵在她的下巴處,韓子嫣俯身,皙白的臉上透出層層的寒意,比那月光更甚幾分。
「你回宮告訴皇後,麗妃的瘋病被我治好了。」
「就這麼一件事?」采蘭不敢相信,只是傳達一句話給皇後,這也太簡單了。
「對!你就這麼告訴皇後,皇後再問別的,你就說我等著她來共商大事。」韓子嫣收了匕首,坐于榻上,望著兩步之外的采蘭,「你可以退下了。」
「郡主,奴婢什麼時候啟程回宮?」采蘭的心還未落回原處,只想快快離開,生怕韓子嫣反悔,要了自己的命,現在她對韓子嫣的敬畏不亞于皇後。
「明日就回吧!」
采蘭以為她在試探自己,忙道︰「奴婢還要尋找小蝶呢,要不……」
「小蝶沒死的話,自己會回來,你先辦好我的事。」
「是,奴婢告退!」采蘭顫顫巍巍地起身,站起時,兩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她心有余悸,不敢出大聲,碎步向後退去。
「等等,把你身上的東西帶走。」韓子嫣指的是那只血色的耳朵,在月光下更顯的惡心丑陋。
采蘭輕嗯一聲,顫抖著用袖子裹住自己的耳朵從地上拾起來,頷首退出時,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她驚慌失措,瞄了一眼韓子嫣,渾身不受控的踉蹌踏過門檻。
屋內瞬然寂靜,剛才的怖容漸漸消失,那寒意凜凜的眸色漸漸沉澱下來,韓子嫣痴痴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心口窒疼。
雖然懲罰了采蘭,可她的孩子終究是沒了,她咬了咬唇,望著窗外的月色,喃喃道︰「趙翊,你的母親讓你親手殺了你的孩子,你說我該怎麼辦?」
趙翊本來很疲憊,可躺在榻上合了眼,腦子里總閃過韓子嫣流血、淋雨的畫面,攪得他毫無困意。
他不想去想,可情不自禁,無法控制,那些場景無時無刻不在腦子里翻騰,他越想越恨,越想越氣,這分別不過十幾天光景,本來答應得好好的,不會讓月復中孩兒有損,結果她韓子嫣竟讓他殺了自己的骨肉,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趕緊登基稱帝,下一道聖旨將韓家人全部打進大牢,讓韓子嫣也常常親情分離的痛苦。
他睡不下,猛地坐起來,想叫醒住在隔壁的陳忠,連夜趕回京城。
孰料,一把飛刀穿過陳忠房間的窗戶,直直地扎在榻邊的桌案上。陳忠一驚,以為有刺客行刺,臉色大變,忙跑出來一看究竟,正巧趙翊也開門出來,見他神經兮兮地四處張望,遂問︰「發生什麼事了?」
「殿下,有刺客!」
趙翊眉頭一蹙,「刺客?哪兒來的刺客?」
陳忠仔細查探一番,他們現居住的是客棧二樓,客房呈一橫一豎的布局,站在二樓廊道俯身望去,是個不大不小的庭院,對面牆邊栽種兩顆矮樹,中間放著一個石桌和四個石凳,其余之地皆在眼皮下便能看個一清二楚,好似沒有人跡可循。
「好了,你別大驚小怪,如果有刺客,現在就沖出來要我的命了,再說我這次偷著出宮的,來回不過兩日,沒人會知道。」
「殿下,小心使得萬年船,這段日子易儲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臣恐葛丞相那些黨羽會暗下對殿下不利。」陳忠一邊說,兩顆如老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四處打轉。
「正好,你這麼擔憂,不如我們連夜趕回京城算了。」
「不行,現在夜深人靜的,如果真有居心叵測之人,路上埋伏,殿下與臣定會吃虧,還是等天明再走為好。」
趙翊懶得與他爭辯,這夜不成眠,總要找個法子打發時間,便道︰「陳忠,去弄兩壇酒來,我們兄弟倆喝幾杯。」
兩壇酒,喝幾杯?听著意思,哪是喝幾杯,喝幾碗都頂不住兩壇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殿下別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還是早些休了,明日還要趕路,臣今晚就在外面守著了。」
趙翊凝眸一瞪,不悅道,「你不是太監,怎麼現在像個太監一樣絮絮叨叨,煩不煩人,馬上給我拿酒來!」
陳忠知他心里不快,安撫道︰「好好好,我這就去!」
趙翊看他疾步走了,抬眸望向清輝熠熠的月光,心口感到隱隱的痛楚,一只手不由緊緊抓在心口處,對著月明星稀的夜空,沉聲道︰「韓子嫣,本太子喝過酒就把你給忘了,徹底忘了!你以後不會住在本太子的心房了,本太子要別的女子來住。」
片刻,陳忠兩手托著兩壇酒走回來,卻不見趙翊的身影,脊背上霍然一層冷汗,他把酒放回屋中時,才看到一張不起眼的字條落在了牆角處,想必是隨飛刀飛入時沒有邦牢固,才掉在地上沒有被他看到。
寥寥數字,筆跡草草。
「有事來天字一號房。」
陳忠看完,二話不說走出去,沿著走廊行了幾米,拐過一個彎,再往前走,見一間客房的門框上掛著天字一號,他連門都沒敲,直接用力踹了一腳,房門里面插了銷子,他的腳力自然不夠大,只一聲「砰」,門沒事,他的腳反倒有點痛。
「里面的人你听好了,趕緊把人給我放了,不然我要了你的命,信……」
余下的話還未月兌口,他看到打開門的人,頓然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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