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驀陌坐在賀叔同舒適而騷包的老板椅上，小口啜著賀叔同討好獻上的現磨貓屎咖啡，默默吸收著剛剛被揭開傷口，鮮血遍地的傷痛。
賀叔同有點沮喪，又有些無措。
他實在不擅長哄人，尤其不擅長哄蘇驀陌。
他們之間，向來嬉笑怒罵慣了，讓他充當知心人的形象，恐怕有點難以啟齒。
想到這里，他更加痛恨自己剛才一時口快，懂了蘇驀陌埋藏得最深的傷口。
一時間，兩人皆默然。
許久，覺得自己又變成那個活蹦亂跳、沒心沒肺、將一切深深掩埋甚至騙過自己的小傻子，蘇驀陌才假裝輕快地四處打量一番︰「賀小三，你這里不錯嘛！」
沒等賀叔同就「賀小三」這個稱謂提出異議，門外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
賀叔同恨恨地沖蘇驀陌晃晃拳頭，同時心里松了一口氣，才轉身去開門。
蘇驀陌飛快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滿手的水意。
她輕嘆一口氣。
顧亦然，到底我們，誰是誰的劫？
敲門的是酒吧經理阿何。
阿何四十多歲，身材圓滾滾的，穿著標準筆挺的支付，戴著黑框眼鏡，笑起來一臉和氣，像彌勒佛。
此刻他笑的卻有些僵硬，喏喏道︰「老板，樓上vip一包間的客人，點名要剛才跳舞的小姐坐陪，我……」
阿何頭上冒出一層亮晶晶的汗珠。
蘇驀陌有些于心不忍，就開口解圍道︰「叔同，還是你去打發一下吧，誰讓你慫恿我？」
蘇驀陌估計，這是遇上了段數較高的客人，否則以阿何的圓滑世故，肯定早就打發了。
賀叔同卻兩手一攤，好看的眉毛擰成一團︰「這幾個有點棘手。我的地方，傷了和氣，總歸不好。要不我帶你去解釋一下？」
蘇驀陌百般不願，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起身。低頭整理衣服的瞬間，她忽略了賀叔同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和算計。
蘇驀陌緊跟賀叔同進了包間，一抬眼就看到坐在正中的顧亦然。
蘇驀陌頓時震驚得無以復加。
她手腳冰涼，仿佛被釘住了，站在門口，挪動不了一步。
葉時予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端起酒杯，愜意地晃著紅酒。
陸明澈驚訝地跳了起來，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這瘟神，蘇驀陌這瘟神真的回來了。
「你，你——」他指著蘇驀陌，卻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目光轉向了顧亦然。
顧亦然掃了蘇驀陌一眼，也只有一眼。
他轉而就視若無物般掉轉了視線，對上了賀叔同，優雅地端起了酒杯，沖賀叔同遙遙一邀。
坐在他旁邊的葉時予卻眼尖地發現，顧亦然原本拿著雪茄的另一只手垂在茶幾下面，幾乎被燃燒到盡頭的煙燙到卻毫無反應。
葉時予覺得一股怒氣沖上心頭，不冷不熱地開口道︰「不過點個小姐，賀總手下的人不用推三阻四的吧？莫非覺得我們買不起單？還是覺得接待我們委屈了你的小姐？」他故意重重地咬著「小姐」兩個字，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
蘇驀陌卻沒有給出令他滿意的氣憤或是義憤填膺的表情。
她定定地看著顧亦然，分不出一個眼神，一絲關注給旁的人。
葉時予頓時覺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當初背叛地義無反顧，今日這般又是做給誰看？
蘇驀陌卻百感交集。
顧亦然，五年了。你可知道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刻那條叫做思念的毒蛇就會吐著信子，狠狠噬咬我的心房。
那般鮮血淋灕，那般痛苦，又那般痛快。
顧亦然于蘇驀陌，是戒不掉的毒品。
可是，顧亦然，我是不是要失去你了？你的眼中沒有哪怕一絲想念和留戀。五年的時光，將蘇驀陌對顧亦然的愛打磨成鑽石，愈發璀璨；而顧亦然對蘇驀陌的愛呢，是不是大浪淘沙，盡數東去？
蘇驀陌這般想著，滿月復辛酸，心痛到麻木。
幻想過無數次再見的場景，想到你還會愛我，想到你也許恨我責備我，唯獨沒有想到，你會看我如陌生人一般，波瀾全無。
是不是愛散了，恨就不在了？
蘇驀陌的心仿佛被緊緊攥住，簡直無法呼吸。
她無法再想下去。
她頭疼，她心疼，四肢百骸都叫囂著難受。
蘇驀陌轉身，幾乎欲奪門而去。
賀叔同緊緊抓住她，讓她不能離開，幾乎是拖著她大步走上前去。
他掃了蘇驀陌一眼，忽然笑道︰「顧總裁和葉總陸總來捧場，小弟歡迎還來不及。哪個不長眼的惹了葉總，回頭我一定讓他來好好給您道歉。」
「那就算了吧，」葉時予抿了一口酒，也不起身，懶洋洋地說，「既然人送來了，我也就不計較了，賀總自便。」手臂一揚，指向門的方向。
賀叔同無視葉時予的挑釁態度，對著中間的顧亦然解釋道︰「驀陌被我慣壞了，得罪了三位，我讓她陪罪，回頭帶下去好好調|教。我讓經理給三位找幾個好的來。」
幾句話，將蘇驀陌置于自己的保護傘下。
回答賀叔同的是「啪」的一聲，顧亦然捏碎了酒杯。紅酒和著鮮血，順著手流到襯衣上，滴到地上，一地花開。
「亦然——」蘇驀陌大驚，幾欲上前查看，卻被賀叔同抓住。
她睜圓了雙眼，怒視賀叔同。
顧亦然听到這聲滿含擔心的呼喊，身軀不由一震。
蘇驀陌，即便今日，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里，你還可以假裝深情，仿佛那些背叛，那些刻骨銘心的傷害都沒有存在過。
蘇驀陌，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激動的蘇驀陌沒有看到顧亦然的異常，賀叔同卻把顧亦然的動作連同眼中的驚濤駭浪看得極為清楚。
那索性就再來加把火好了。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所有人都震驚了。
蘇驀陌不敢置信，更不明白，賀叔同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敢打自己。
賀叔同無視眼神控訴他的蘇驀陌，而是得意地看到顧亦然瞬間變黑的臉。嘴上更加嚴厲地呵斥道︰「看什麼看，還不快滾出去叫人來給顧總裁包扎？特麼真是皮癢了，一點眼色不會看。」
說罷，不重不輕地飛出一腳，踢在蘇驀陌左邊大腿側面，踢得蘇驀陌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賀叔同心里大爽，讓你欺負我，讓你欺負我，借這個苦肉計還你一點利息。
蘇驀陌看著顧亦然仍在流血的傷口，顧不上跟這個瘋子較勁，咬牙轉身出了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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