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期待出現的那個人沒有出現，蘇驀陌覺得自己的心像暴露在外面的皮膚一樣，在零下的溫度中漸漸冷卻。
忽然，兩道強光閃過，一輛minicopper靠邊停了下來。一個看不清長相和穿著的女人旋風一樣的扒開人群沖了進來。
「驀陌？」女人的聲音很好听，婉轉悅耳，帶著幾分不肯定。
蘇驀陌抬頭一看，竟然是大學時候的舍友吳昕，眼眶一熱，沙啞了嗓子喊了一句︰「昕昕——」
吳昕本來是去接自己家的禽獸的，不曾想沒接到，正在咒罵間，發現原本清清冷冷鬼影不見一個的富人區馬路上，突然多出了這許多人。
原本想一腳油門過去，不曾想無意中瞥見了那人群中的面容，頗為熟悉，于是停車下來查看，不想真的是她。
剛才那棟別墅，她認識。那是顧亦然的。
在跟禽獸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她開車上山下山，曾經遇到過顧亦然幾次，不過兩人都沒有跟對方打招呼。
蘇驀陌的不告而別，她是知道的；而她自己和曾經會一直牽手的舊愛，也走到了盡頭。
兩對金童玉女，都各自離散。
冷情如她，不知道該如何跟顧亦然談起昨天。
沒有明天的絕望，讓他們在人群里假裝陌路。
吳昕的眼淚早已經流盡，然後時隔多年，在見到顧亦然的時候，她總是想問一句︰蘇驀沫還好嗎？也許是出于對姐妹的關心，每次經過顧亦然的別墅時，她總忍不住望一眼，可是每次都是失望。
這次，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凌晨，在閃爍不斷的閃光燈中，她終于見到了自己想念很久的閨蜜——一身狼狽，在人群中幾乎無法立足的蘇驀陌。
有一個瞬間，吳昕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可是她還是沒有猶豫，一腳剎車踩下，右邊輪胎貼著白線「哧」一聲停下。
蘇驀陌臉色蒼白，徒勞地用手擋著臉，耳邊像有一群蜜蜂嗡嗡作響。那些不堪入耳的問題就像毒針一樣，深深地扎向她已經脆弱地瀕臨崩潰的心靈。
「亦然，救我——」這是她此刻心里唯一的念頭。
吳昕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幾下擠到蘇驀陌身邊，拉著她的胳膊，遲疑地問︰「驀陌？」
原本幾乎蜷縮成一團的蘇驀陌抬起頭來，愣愣地望向來人，反應許久才撲到吳昕身上︰「昕昕……」
吳昕被周圍的人踩了好幾腳，盡管她穿著厚厚的雪地靴，還是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這時候听有人在問︰「這位小姐是誰？也是從事特殊服務的嗎？」
吳昕一扭頭，沖聲音的來源大聲喊︰「都給我滾開——」
聲音尖銳而鋒利，帶著憤怒和激動，砸向剛說話的人。
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吳昕明白此地不可久留，近乎是拖著蘇驀陌從人群中沖了出來。
五分鐘後，吳昕平穩地開著車，鼻頭上還殘留著剛才冒出的汗水，身上的衣服撕扯得也有些凌亂了。
在顧亦然的別墅外，蘇驀陌衣衫不整，滿身傷痕被人圍觀，這到底發生了什麼？顧亦然哪里去了？
「驀陌，那個，後面有毯子，你自己拿一下。」吳昕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小心對著在座位上縮成一團的蘇驀陌說。
蘇驀陌蒼白著臉，搖了搖頭︰「沒事，我不冷。」然後閉目養神，不肯再說話。
曾經最親密的上下鋪姐妹，猝不及防間以這樣的方式相遇，命運早已把兩人載向各自不同的軌道，卻又給她們新的交集。
多年不見的許多寒暄，都被另類的見面方式沖走。
吳昕本來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她沉默地開著車。
蘇驀陌像沉浸在睡夢中忽然被驚醒，回過頭來，突然沖吳昕一笑，笑容竟然有幾分燦爛，配上蒼白的臉色，就像皚皚雪山上綻放的雪蓮。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吳昕差點就以為自己現在面對的，還是五年前那個天真爛漫宛若豆蔻少女的蘇驀陌。
「緣分就是這麼神奇。沒想到，會在我這麼狼狽的時候再見……」蘇驀陌幽幽地說。
吳昕剛想張口說點什麼，就見蘇驀陌擺手打斷她，說︰「別問我，吳昕。別問我，好嗎？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
吳昕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理解地點頭︰「好，我不問，我不問。你靠著後面休息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到。」
歲月是把殺豬刀，留下的是鮮血淋灕的慘痛現實。誰也不比誰好過。
很快就到了吳昕住的別墅，蘇驀陌沒有心情去探望周圍的情境，在吳昕的攙扶下坐到客廳的白色真皮沙發上，無力地癱倒。
吳昕給她倒了一杯水。
蘇驀陌沒有接，而是聲音低沉地說︰「吳昕，幫我打個電話。」不等吳昕回答，就報出了一連串的數字。
吳昕記憶力還是極好，拿出手機一個數字不差地撥了過去。剛撥通，就把電話遞給蘇驀陌。
蘇驀陌搖頭︰「告訴他，我在這里，讓他來接我。」
吳昕識相地沒有問「他」是誰，在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懶洋洋沒有睡醒的陌生男聲的時候還是有一瞬間的怔楞——果然不是顧亦然。
「那個，你好。我是蘇驀陌的朋友，那個……」吳昕坐在蘇驀陌身邊，一邊用手不斷摩挲著她的後背，想撫慰撫慰她，一邊低聲給賀叔同打著電話。
賀叔同本來以為解決了一樁大麻煩，好夢正酣的時候，突然被驚醒。看著屏幕上陌生的電話號碼，本來不想接听，天人作戰了半天，考慮到知道這號碼的都是家人和死黨才睡眼朦朧地接了電話。
一听到「蘇驀陌」三個字，滿身滿腦的睡蟲，一下子跑到了爪哇島去了，一疊聲地問︰「在哪里？她怎麼了？……好，我馬上就來。麻煩你先照顧她一下。最好陪著她，她有些怕黑，怕晚上自己一個人……」
放下手機，吳昕想跟蘇驀陌說一下，發現她已經閉上眼楮，正靠在沙發上假寐，只有那微微扇動的睫毛告訴她，她還沒睡，只是不想說話。
吳昕去樓上取了一床厚厚的羊絨被替她蓋上，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驀陌，睡一覺，我在旁邊守著你。」
蘇驀陌整個人被厚實暖和的被子擁住，听著吳昕不問緣由的小心翼翼，原本以為干涸的眼底，慢慢地盈滿了淚水，順著眼角緩緩流下。
吳昕伸出有些涼意的手，溫柔地替她擦去，輕輕地拍著她︰「睡一會兒，一切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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