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課前,慕扶疏抽空把兩套**給了三郎。三郎很鎮定地接過衣服,清楚的听見自己的心髒「砰砰」直跳。大娘對他真好,又給他做衣服。夾襖就算了,這衣服是怎麼回事?是貼身穿的麼?他在房間里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直到阿豬來叫他去上課才將衣物疊好,鄭重的放在衣櫃深處。
慕扶疏很後悔答應來上課。楊翁沒有教《三字經》,他講的是《詩經•東方未明》。全文是︰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東方未??,顛倒裳衣。倒之顛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則莫。
慕扶疏對《詩經》不感興趣。她被外婆逼著背過,全篇釋義也通讀。就是因為這是外婆逼她學的,她很不喜歡。她討厭別人逼她做不喜歡的事情,她討厭自己的生活被別人掌控,哪怕外婆是為了培養她的氣質提高她的修養,她還是痛恨。
所以讀《詩經》時她認為這是古代的民間言情詩歌;《楚辭》也是浪漫言情詩歌;都是古人隱晦的猥瑣的yy心理活動。至于《論語》,好吧,雖然不是言情,她一樣不感興趣。
所以慕扶疏縱然被逼著背過很多詩詞歌賦,也只能算半個文藝女青年,因為她不喜歡。
《詩經•東方未明》的釋義是︰東方還未露曙光,衣褲顛倒亂穿上。衣作褲來褲作衣,公家召喚我憂急。東方還未露晨曦,衣褲顛倒亂穿起。褲作衣來衣作褲,公家號令我驚懼。折下柳條圍籬笆,狂漢瞪眼真強霸。不分白天與黑夜,不早就晚真作孽。
楊翁先逐字逐句解釋完,突然將魂游太虛的慕扶疏叫起來,問她讀完東方未明有何感想。
慕扶疏知道通篇講的是在奴隸主的殘酷剝削和壓榨下,奴隸們被強迫服苦役的痛苦生活,揭露了當時社會的階級矛盾和統治階級的殘暴,訴說了奴隸們受壓榨的痛苦,反映了奴隸階級的怨恨和反抗心聲。楊翁問她有何感想,她月兌口而出︰「愚民無知,統治階級何其少,底層奴隸何其多,若能團結一心,何愁不能推翻貴族階層?」
她想說的是統治階級又沒槍又沒炮,沒有大型殺傷性武器,奴隸們若是團結起來,一人一口唾沫都將貴族淹死了。可惜古人愚昧,認為奴隸天生就是要被奴役的,有心反抗卻沒有勇氣。就好比現在的他們還以為皇帝都是「天予神授」,完全沒有推翻統治階級的思想……呃,她好像想多了……
楊翁似乎很吃驚她的回答,愣了會才道︰「大娘是說貴族不該奴役奴隸麼?他們本就是奴啊。」
慕扶疏覺得頭疼。作為一個民主社會穿越而來的白富美,她能和他解釋什麼叫民主什麼叫平等嗎?雖然她前世算是特權階級,但是殺人也是要償命的!要是照直說了,她怕被燒死的不夠快麼!
楊翁還在等著慕扶疏回答。
無奈,慕扶疏低聲咕噥了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句話出自《史記•陳涉世家》,意為「那些做王侯將相的都是天生的嗎?」。主張權勢與高貴並非天生,更不是貴族的專利,普通人同樣可以通過打拼爭取,以此招攬起義隊伍。這是著名的陳勝吳廣起義篇。
楊翁聞言無語,三郎也吃驚地看著慕扶疏。只有阿豬有听沒有懂,看看阿姐看看先生再看看三郎哥哥,最後決定還是自己練字好了。
楊翁沒有接著講詩經。他拿了一本魏碑字帖叫慕扶疏臨摹,又布置了一篇文章叫三郎寫,最後才拿了三字經叫阿豬到他身邊去讀。阿豬已經學了一小半,慕扶疏邊教他背邊給他解釋,因此慕扶疏一邊臨帖一邊听阿豬低低的給楊翁解釋香九齡的香是誰,融四歲的融又是誰。
慕扶疏一開始還能听見阿豬的聲音,後來越寫越順,忘記了要藏拙。因為這魏碑貼以前雖然也臨過,但是沒有這本的字有氣勢又端方,臨著臨著就忘乎所以,等到楊翁拿起她寫的字,看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時才反應過來。
楊翁徹底被打擊到了。
就算一開始認為大娘出生不凡,但是跟著慕仲君和林氏長大又沒受過系統教育,就算有些見識也不可能樣樣精通。「生而知之」的人只有傳說中才有吧。
慕扶疏只是愣了下,淡定地道︰「我從三歲開始練字,日日不輟。」她完全無負擔的說道︰「沒有紙我就用毛筆沾了水在石板上寫,每個月都要寫禿一支筆。」
三郎想起在河邊見到她時確實是在練字,不由贊賞地點頭。
楊翁舒了口氣。三歲練字,日日不輟,一月就寫禿一支筆,對一個八歲女童來說多麼不易。他目光掃過三郎,覺得自己對三郎還是太寬宏了。
三郎頭皮一緊,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第一天的課就這樣在三人單獨系統的學習中度過,除了一開始的那篇《東方未明》。以後的課程都是楊翁因人施教,阿豬重點是《三字經》,慕扶疏是習字,三郎學的比較雜,課業也重。慕扶疏看到他的書有《大學》、《論語》、《中庸》……看得她腦仁疼。她覺得自己還是寫寫字繡繡花就好。
天氣越來越冷,第一場雪化了沒多久,第二場雪又來了,這時候已經接近過年,慕扶疏看見林氏在家里做麥芽糖,才知道還有十來天就是除夕。
這是慕扶疏在古代過的第一個年。這時候的規矩還沒有那麼多,但是除塵貼福字貼對聯是有的。進入臘月二十就有很多鄉人找上門來,當然是來找楊翁的,因為他的字寫的好,央他寫對聯和福字。楊翁來者不拒,全部滿足要求。鄉人也不空手,拿了雞蛋蔬菜等物作為交換。阿豬和三郎、慕扶疏幫著裁紅紙,熱鬧了好幾天。
臘月二十六,村里有人殺年豬,慕仲君買了好些肉回來,林氏煮了些,又腌了些,剩下的慕扶疏想做臘腸,可是林氏不會。現在楊翁住在家里,她不太好出頭,可是想起法國香腸和臘肉,她還是覺得應該試一試。雖然她空間里有一些存貨,總有吃完的一天。好在林氏對做吃食還是很有經驗的,在缺少調料的情況下居然做出了臘腸!慕扶疏將灌好的臘腸掛在廚房,用煙慢慢燻著,期望正月半的時候能吃到。
臘月二十九,慕扶疏突然想起剪紙。以前她學過一些簡單的,比如雙喜什麼的,復雜一些的就沒有嘗試了。空間里有視頻教程,她花了半個晚上學了二十幾種復雜的,第二天便問林氏討要了紅紙興致勃勃的剪起來。林氏只當她鬧著玩,看見成品後連聲驚嘆︰「大娘真是聰慧!」居然舍不得貼在門窗上。最後多貼在了屋子里。三郎也得到了兩幅,一副喜鵲登枝,一副年年有魚。他鄭而重之的貼在了衣櫃和炕櫃上。
楊翁對于慕扶疏做的手工類作品沒有反應,他以為女子會女紅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對于慕扶疏的剪紙作品也只是贊嘆了一番她的巧手便忘拋之腦後。
大年三十那天,慕扶疏沒有進廚房幫忙,她現在還沒有灶台高,就不去添亂了。林氏和慕仲君也舍不得她干活。倒是三郎幫林氏擔水洗菜,忙得出了一身汗。
慕仲君燒了一大鍋水,年三十是要洗澡換新衣的,意在干干淨淨迎接新年。慕扶疏只要了很少一些水意思意思,她習慣在空間里洗澡。
洗完澡吹頭發時慕扶疏發現自己長高一些,身上有肉了,臉色也紅潤細膩,鏡子中的小蘿莉和幾個月前那個面色發黃頭發干枯的大娘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她仔細想想,自從搬了新家後就開始下雪貓冬,除了楊翁和三郎,她和村子里的人都沒什麼接觸。而且她總覺得慕仲君和林氏下意識的將她關在家里,就是楊翁也不怎麼願意她到外面去。也許是因為她精致的容貌吧。
封建社會是沒有人權的,萬一哪個有錢有勢的看上她,只要扔下幾兩銀子就能將她買了去。她倒是可以拿出空間里的武器反抗,或者干脆大變活人躲進空間,但事後怎麼辦?躲空間里一輩子不出來嗎?這完全不現實嘛!又想到了三郎,嗯,這個時代好像還流行玩弄孌童來著,三郎長的這麼精致,萬一被誰看上了也很危險。看來她不但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好三郎啊!對著鏡子握爪︰加油啊大娘!三郎的貞、操就靠你啦!
洗完澡出來,慕扶疏將頭發吹得半干,全干太惹眼。阿豬已經洗完,正在堂屋里躥來躥去。二十八就停課了,慕仲君和村長家一起城里買年貨時買了些爆竹回來,阿豬正躍躍欲試的要說服阿爹讓他來放。慕仲君倒是同意的,林氏不肯,以前她就見過被爆竹炸斷手的,那場面……實在是可怖。
年夜飯有魚有肉還有酒,雖然在慕扶疏看來那渾濁的像米酒、味道也像米酒的東西完全不能稱之為酒。慕仲君和楊翁都倒上了,三郎也倒了一些。慕扶疏用筷子在慕仲君碗里沾了點嘗了一口,比白酒甜,比米酒苦,這真是酒麼……好吧,也許是慕仲君舍不得買好酒,亦或許這個地方沒有好酒賣。
慕扶疏喝了一碗雞湯,吃了小半碗飯。三郎和她在一起吃飯時間長了,注意到她的飯量極小,但是她臉色不差,他便以為女子都是這樣小胃口,直到有一天看到大娘「真正」吃飯,才知道自己完全被騙了。
小孩子總是坐不住的,尤其是在大人喝了酒胡喝海吹的情況下。就是有著三十歲內芯的慕扶疏也扛不住,和阿豬三郎一起出了院門。他們家離山腳近,和其他鄉人就遠了些。最近的四娘家走到她家也有兩三百米。
阿豬和四娘的兒子小河玩的也好,今天小河邀他去他家放爆竹,他拒絕了,說自家也有,小河便和他約定到時候一起放,看誰家的放的時間長。因此阿豬早早站在門口,就等小河家的爆竹聲響起他也要叫阿爹來放。
阿豬忙著將爆竹抱出來,慕扶疏看過了,這些爆竹和現代的二踢腳很像,比二踢腳要長些。三郎見她饒有興趣地看著爆竹,生怕她也要放,柔聲道︰「這爆竹還是大人放的好,小孩子容易炸到手。」
慕扶疏神情怪異的瞥了他一眼。好吧,他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了。三十歲的怪阿姨變成小孩子,適應了幾個月還是很困難。
阿豬搬完爆竹,又搬了小板凳坐下,專心等待小河家的爆竹聲響起。慕扶疏失笑道︰「爆竹要半夜才放,現在還早呢。你先去睡覺,子時之前阿姐叫你起來。」
阿豬確實困了,這時候已經快到亥時,也就是晚上九點鐘。但是為了爆竹,他還是強撐著︰「阿豬不困。」
慕扶疏對小孩子一向寬容,便隨他去。只是站了一會覺得有些冷了,轉身回了屋。三郎不好把阿豬一個人丟下,只得留下來陪他。
林氏在廚房包餛飩。北方人過年吃餃子,南方吃餛飩。林氏稱餛飩「湯餅」,面條也是「湯餅」。慕扶疏有些糊涂。這時候的蜀人不大吃面食,面條也少見,不知道為什麼。慕扶疏也是今天第一次看見餛飩。
慕扶疏跟著林氏學包餛飩。林氏的包法和現代的不一樣,她是將餡料包好後按對角線折成三角形,再將兩邊蘸水重疊捏起來,造型有些像帽子。林氏說這是「官帽湯餅」。慕扶疏表示學習了,試著包了幾個後就很熟練了。
餛飩包好,也才亥時末。楊翁和慕仲君還在喝酒。菜已經熱了三遍了。阿豬終于還是撐不住,被三郎抱回房間睡覺去了。
慕扶疏和林氏在廚房守著爐子做針線。林氏的針線真心不錯,慕扶疏很願意學,她喜歡一切漂亮的東西,自己親身繡出來的東西更有成就感。于是兩人一個教一個學,時間過的飛快。
四娘家的爆竹響了,聲音很大。接著很多人家的爆竹也響了,阿豬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在門口大聲喊阿爹。慕仲君喝了許多酒卻沒有醉,跑到門口去放爆竹。
林氏將餛飩下了,等慕仲君放完爆竹回來一起吃。阿豬興奮的喊道︰「阿姐阿姐,小河家的爆竹放完了我們家的還在放!」
慕扶疏看了他一眼道︰「我們家比他家晚放。」
阿豬不出聲了,很快注意力被餛飩轉移,幫著林氏拿了碗筷又跑去喊回房休息的楊翁。
慕扶疏和林氏剛盛好六碗餛飩,阿豬慌慌張張跑過來︰「阿姐阿娘,先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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