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臨近,平廣越發地忙碌起來,懷遠寺鼎城的香火,繚繞入雲的青煙,想必門檻都快踏破了。年底的相府何嘗不是賓客盈門,喧嘩熱鬧呢?話說客走旺家門,如今的相府誰都想攀上,不說升官發財再怎麼也能沽名釣譽。
娘最近沒來鶩峰庵想必也跟最近應酬較多有關,雖說是不受寵的妾室,可相爺就這麼兩位夫人,這時都知道的。再說,大過年的,任誰都想要討吉利,這鶩峰庵是寡居人所住,一般的人是不會到這個地方。
這倒也好,免得娘見我這樣徒傷心。費力地把腿上的傷藥給換好,穿上衣服,推開沉悶多時的窗欞,寒風撲面而來,呼呼地割疼臉,不過這精神清醒了許多。
咯吱。
對面的窗戶似乎有感應般地也跟著開啟了,是慧慈。我笑著向她招呼,拿起屋角平廣為我準備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她房間走去。
「慧慈師太,你的氣色好多了。」推開門,刺鼻的糞便尿液惡臭和著久未進新鮮空氣的陳腐之味只鑽鼻孔,面色為難地壓下肚月復中的翻騰強笑著對她說︰「你早就該起來走走了,來,我們出去走走,我叫平廣找人給你收拾房間。」
「房間很臭嗎?」今天的她很奇怪,面色也紅潤,眼閃著神采,看起來年輕了不少。還有,這態度也是說不出的奇怪,平日里,除非我先說三句以上,她是從不和我主動搭訕的。
「呃……還好。」干笑著走到窗前,這才覺得好了很多。
「那你幫我換上新的床單和被褥吧。」她居然在笑,那種笑是很親切很和藹卻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的笑。
「啊?」遲疑地看看傷腿,她整我是吧?我們無怨無仇呀?我這人,心最軟,一看到她哀求的眼神忍不住點點頭回答︰「哦,好的,我馬上去師姐那里拿來換。」
「不用了,我這里有。」她指指床下說︰「把那個箱子取出來,里面有新的。」
點頭咬著牙手撐在床沿上彎腰從下面拖出一個褪色的紅木箱子,慧慈笑了起來,滿臉急切︰「快!快打開。」
「哦。」輕應一聲打開箱子,一股嗆鼻的氣味是長久未動特殊的味道。手在鼻前揮動幾下,探頭看箱子里,慧慈已經走了過來,蹲,指尖顫抖地輕撫那些艷麗依舊的絲綢錦緞,深凹的眼眶蓄滿淚水。
「能幫我打點水來嗎?我想沐浴更衣。」她的嘴唇蒼白哆嗦,不安地看著她,舍不得拒絕她的要求。走到窗子邊剛好看到扭著圓圓身子的平廣,喚她代為燒水,她倒是很干脆地答應了。
默默地接過她遞上的紅色床單被套,上面繡著並蒂蓮花和鴛鴦戲水,手工很精細,栩栩如生,撫著刺繡,根本沒有心情去欣賞這美麗的工藝,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慧慈開口說話了︰「這是我十歲那年娘教我做的。」她拿起一個粉紅色荷包,垂頭聞聞,一副小女兒嬌羞︰「娘說,女兒家女工一定要做得精,未來夫婿才能疼你。那時候,每日看著爹為娘畫眉,兩人攜手花庭,恩愛無邊自己便憧憬著自己的將來,想著時,心里滿滿的期待和幸福,那是我今生最快樂的日子。」
听著她的話,盡管心里也曾有那麼幾分同感,可不知道怎麼的,越听越傷感起來了,心中的不安在擴大,吸吸鼻子,一點點地把床單壓平整……
「十四歲那年,燈會,我風華正茂站在橋上,手提一盞玉蘭花燈斜依橋邊,河下流淌的水燈映紅我的嬌顏。就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他,匆匆一睹他不識得我,我卻心儀于他。不知道是上天憐我,還是注定命運多舛,我進宮了。因為家勢一般,只得了個美人,但是我依然樂意,因為那個人是皇上。我美日精心裝扮只盼他能多看我一眼能許我一夜夫妻,可是他從不為我停留,甚至根本就忽略我的存在。美人,才人,其實不過是照顧皇上飲食起居的丫頭罷了。」她眼中的光忽明忽暗,我將被褥折好時,平廣已經將水送來,倒進木桶里,關上窗,將炭火升起讓室內溫度升高。
扶慧慈坐進木桶,拿起布巾為她擦背,溫熱的水澆灌在她的皮膚上,這才發現,她的皮膚很光滑,很白。
「靜雲,你長得像誰?」她閉著眼,似乎在享受溫水如母體的呵護。
「有人說長得像爹有的說長得像娘。不過,一般來說,女孩長得像爹,男孩長得像娘的多一點。」胃突然痛了起來,是因為不安而太過緊張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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