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重物摔地聲從御書房傳出。本來送點心的雲妃嚇了一跳,門外候著的李公公一見貴人到,立馬小步過去︰「給雲妃娘娘請安。」
「皇上怎麼這麼大火氣?」雲妃不解。
「唉……這不是大將軍存心給皇上找氣嗎?今早朝上大將軍鬧辭官,皇上不準,這不,兩人正在里面囊。唉……」
「大將軍辭官?」雲妃驚愕。
「還請皇上恩準。」
木經年腳邊散落了一地奏折,身後更是一地的陶瓷碎片,她低頭堅定的又說了一句,眼楮無意瞄到腳邊攤開的奏折,那是彈劾她大不敬的奏折。
「木經年!!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朕親手殺了你!!」龍炎火冒三丈,手能伸到的地方,無一東西幸免,皆被他摔個粉碎。
「炎……」木經年無力的深深嘆口氣︰「該散場了。」
「散場不散場由朕說得算!」
多說無益,木經年轉身,剛走一句,手臂一緊,被他揪住,往後拉扯,她撞上他的懷里。
「我讓你走了嗎!!!」
抬頭對上他深邃的大眼,里面燃燒著一團團的烈火,這烈火是她助長的,現在她卻懶得再熄滅。
「你知道你多久沒有說‘我’這個字了嗎?」
「……」龍炎眼瞳收縮,似是不敢置信。
「連你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只是‘朕’了。」木經年推開他的懷抱,往後退了一步,輕聲道︰「炎,你知道的,我沒有野心,我不貪財,更加不愛百姓。你在,固我在。」
「可我還在啊。」龍炎急了。
「可我不想站在原地了。」
「為什麼?」
「為什麼?」木經年忽然嗤笑出聲︰「十歲那年,我告別師父下山,那一天,城鎮鋪滿了紅地毯,你一身綢緞紫袍,站在城外。那樣俊俏無雙,我想,你是愛我的。我羞澀的將手放進你的手中,以為那便是承諾。」
「難道那不是嗎?」
「那是嗎?」
「經年,你不是無理取鬧的。」龍炎不悅的擰眉。
木經年捂唇冷笑︰「那我該是怎樣的?為你盔甲在身征戰四方?然後坐看你美女三千在懷?我還要無動于衷,告訴自己你是迫不得已?還是要我告訴自己,你要了雲妃是她勾引你?還是你要我告訴自己,你害了芯蕊只是為逼我出來,你只是想見我,你是無辜的?」
她的聲音並不激憤,像是冷冷的諷刺,深深的嘲笑,是諷刺自己,更是嘲笑他。
「男子三娶四妾在平常人家都是正常的,更何況我身在其位,有些事情根本不是我能做足的。你明明懂得的。雲妃的事情,我當年已經跟你解釋了。是我宿醉,是我的錯,但芯蕊並不是我,我只是讓別人間接告訴她,她母親真正猝死的原因。」
「難道你猜不出芯蕊急脾氣會狗急跳牆!」她忍無可忍大吼︰「龍炎你敢不敢再自私一點!你毀了她!你明明知道她對我有恩。你明知道那滾湯我情願潑在我臉上,也不願意她被人毀容!你明知道我甘心被你利用,只因為我他媽的愛你!!!」
「……經年……」龍炎慌了。
「 !」門被粗魯打開,同一刻龍炎的手勾住木經年的腰,想要挽留。
木經年兩手緊摳住門,怒火沖天的鳳眸對上門外雲妃驚愕的雙眼。
「我……」雲妃驚慌的後退數步︰「我……不知道你如此愛他……」
前面,雲妃驚恐的紅了眼,後面,龍炎的手緩緩松開,腰得到自由,木經年卻紅了眼︰「是啊,除了他,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竟能卑微到塵埃。」
開門,抬腳,大步離去。
「大將軍請慢!大將軍!皇後有請。」
木經年冷冷的掃了擋在面前的宮女一眼,嚇得她立馬跪下。
「牡丹啊。」木經年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眼中的憤怒和痛苦已經斂去。她彎腰扶起地上哆嗦的人,笑道︰「多年不見,你越發的標致了。」
「大……大將軍……」
「帶路吧。」
牡丹是木雪妃的貼身丫鬟之一,另一個精明的叫葉荷,很得木雪妃的心。
走了大約半柱香,遠遠看到御花園的亭子里,美人斜斜靠著,身側站著一個宮女打扮的少女正是葉荷,她手里端著魚食,美人蔥白的玉手偶爾捏幾粒魚食丟下湖中,引來肥碩的金魚爭相搶食。
皇宮真是個養人的地方,瞧瞧自家姐姐比玉白淨透的雪膚就明白了。
葉荷轉身朝木經年施禮,將撐著魚食的精致白玉盤子放下,使個眼色,其他宮女皆跟在她身後,走到百米遠處。
木經年笑著端起盤子,揚手將里面的魚食全部撒到湖里, 里啪啦,大魚小魚擠成一團,長大了嘴巴搶食。
木雪妃的手僵了一下,星眸掃了木經年的脖子一眼,雖然今日她故意穿上高領的衣服,但還是難掩脖子上的手印。
木雪妃拍了拍手,抽出絲帕仔細的擦拭每一根手指︰「你總是這樣,夠狠。」
「是你思慮的太多,想要的太多,還有看戲的惡俗癖好。」
木雪妃輕笑一下,端起上好的雪蓮茶,抿了一口︰「近日後宮一直在流傳,大將軍和皇上不愉快,很多人下賭注,猜測我這皇後之位還能做多久。」
木經年在她身邊坐下,吊兒郎當的斜靠著欄桿,掃了一眼她臉上的委屈,冷笑︰「你皇後之位是你自己得來的,過程如何骯髒且不說,能坐上這位置,這是靠你自己。與我何干?」
「妹妹……」
木經年打斷她的話︰「這妹妹可不是亂叫的。」
在後宮能被她叫一聲妹妹的,豈不都是那人的女人?
「妹妹多慮了。」
木經年淺笑著看著湖中的金魚沒有接話的意思,木雪妃繼續道︰「前幾日皇上得了一美人,皇上命人連夜趕制千只風箏,荷塘月色,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照亮半個皇宮。得不完的賞賜更是不在話下,後宮佳麗三千羨慕紅了眼。」
木經年眼皮連抬都沒抬,只淡淡問了一聲︰「很閑?」
「他們不知道,玉美人算什麼,皇上對她的寵愛連對你的萬分之一都不勝。他們沒見過皇上對你的特殊,我卻從小見證到現在。承恩數月如何?唯一能為皇上剩下子嗣的從來都只有你而已。」
「皇後似乎還要說很久的樣子。臣先行告退了。」
木經年緩緩起身,整理下衣服,轉身無意對上朝這邊走來的龍炎復雜的雙眼。
「你和皇上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木雪妃見她要離開,匆忙起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並沒看到龍炎因她這個舉動而擰緊的眉頭。
「他是那般寵愛你,你是那般的信任他。你們之間的默契從來都是對我最大的諷刺。我不信他會這樣對你。」
若是他連對她都如此冷血,那自己還有什麼希望站在這里?
木經年抬頭淡淡掃了木雪妃一眼,鳳眸眼中的憐憫驚得木雪妃後退一步,手卻更緊的攥住她的手腕。
「你放心,只要你是木雪妃,皇後的位置就永遠是你的。」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不需要這個虛名。」
龍炎走進亭子之前,木經年甩開木雪妃的手,朝亭外走去,木經年臉上面無表情,堅定的看著遠處,兩人擦肩而過之際,龍炎一把鎖住她的手腕,冷道︰「朕已經派了御醫前去將軍府為她治病,順便給你開幾幅藥調理子,你不想上朝,那便不上,好生養著,但辭官我絕不準許。」
「你似乎不懂水性。」
「什麼?」
「你若從這里跳下去。」木經年玉指指向湖水︰「我便不辭官。」
「木經年!!」木雪妃震驚。
「那麼,臣告退。」木經年甩開他的手,抬腳。
「噗通……」幾米高的湖水濺起,濕了木經年腳下的地。
「啊!快來人!皇後溺水了。」
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接著一連噗通落水的聲音數十下。一些想要邀功的侍衛太監,連帶還有一些不會游泳的宮女都跳了下去,想要救上來皇後好邀功。
他懂她,她亦知道他的死穴,他豈會在這麼多人面前跳下去。他沒跳,木雪妃跳了。可謂是為愛一跳,近日後宮皇後之位搖擺不定的流言被她這麼一跳,也止了。
接下來幾日,皇上都會安寢在木雪妃的寢殿。不為別的,只因他是好皇帝,安撫的戲就要做足。無論這戲如何去做,木雪妃的心願已達成。
眾人尖叫聲中,木經年大步離開,余光看到一名宮女抱著昏迷的木雪妃往岸邊游。那宮女有交好的面容,一雙大大的琉璃眼。
「又一位美人。」木經年輕笑搖頭。
出了皇宮,坐進馬車愣了下笑道︰「在下好像上錯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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