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
面前的人推開他,神色中皆是冰寒。
「鹿笙?」貊歌再一次抓緊了鹿笙的胳膊,「彌斯呢?」
鹿笙抬眸看了他一眼,「走開!」
貊歌沒有再問任何問題,他一口咬向鹿笙的脖頸,無論如何他不可以讓這個容器離開,只要她還在彌斯就有可能回來。
「我說過,走開。」鹿笙冷冷道。
她的手在貊歌咬到她的脖頸前已經洞穿他的胸口,捏住了他的心髒,貊歌整個人都痛得蜷縮起來,努力大口卻無力地吸著空氣,血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努力側過頭,看向鹿笙的眼楮,他想知道這樣強大的力量究竟是來自于彌斯,還是鹿笙。
捏著他心髒的手緩緩轉動,貊歌隨著手的轉動而開始抽搐,他感覺到了死亡,那個仿佛已經離他很遙遠的感受……
鹿笙忽的掠過貊歌的肩頭看向他的背後。
那里,有一個女子,一個只有她能夠看見的女子。
月亮石,光明與黑暗的媒介。
一頭黑色的長發迎風飛揚,女子一身西域特色的衣衫,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化作點點光斑。她張著嘴卻沒有叫出任何聲音,她看向鹿笙,乞求道,「不要……不要……」
鹿笙冷冷看著她,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女子也看著她,她整個人近乎透明,仿佛風一起便會隨風而散。
狼王疑惑地看著鹿笙,這樣的能力真的是那一夜同他交過手的人嗎?他感到了變化的存在,卻想不明白力量從何而來,忽的听到鹿笙道,「這不是你的選擇,我不欠你什麼。」
狼王愕然看向鹿笙,鹿笙看著貊歌背後的某一點,好像在和什麼人說話一般。
它沒能听到那個女子說,「你已經得到月亮石了,求你放過他。」
鹿笙慢慢抽出血淋淋的手,推開貊歌,「不過殺了他,似乎也不合我的規矩。」
貊歌隨著她的手向後倒去,女子沖過來想抱住貊歌,卻只是看著貊歌從自己的雙臂間穿過,重重跌落在地上。
女子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跌坐在地上,伸出一手緩緩摩挲著貊歌慘白的臉頰,淚水從她的眼中噴涌而出,落下後依舊是一片光斑,然後便什麼都沒有了。
「狼王,我們走。」
鹿笙看了女子同貊歌一眼,徑自向那片白骨走去,帶著巨大的壓迫力,那些白骨好像也感受到了鹿笙的力量,遲疑著回過頭來看向鹿笙。
鹿笙看到了那些被困在骨骼中的人,如同那個女子般飄渺的身體,透明的身子被白色的骨骼緊緊卡住,神情各不相同,哀泣、怨恨、茫然、麻木、痴笑……當那些白骨轉過身時,那些似有若無的人便也隨著轉動而看向鹿笙。
鹿笙只覺得心頭一涼。這些是什麼?
「你……是鹿笙?」狼王遲疑了一下,旋即跟了上去。
「是。」鹿笙看著慢慢逼近的白骨。
「……為什麼你突然……」
「不知道,我醒來後就這樣了。」
「難道……」狼王沉吟。
「不要難道了,我們要沖出去。」鹿笙全神貫注地看著正向他們移動而來的白骨。
這一刻狼王認定她的確是鹿笙,因為這樣認真一搏的神色是彌斯絕對不會有的。
鹿笙側臉沖狼王一笑,縱身沖進了迎面而來的白骨中。
一具白骨沖了過來,鹿笙看向中間那個人的面容,他吃吃笑著。當白骨沖向鹿笙時,他就這樣被帶著沖到了鹿笙的面前,鹿笙伸出手想推開他的臉,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他的臉踫到了那具白骨的脊椎,鹿笙側身讓過,手卻沒來得及離開脊椎的骨頭,兩廂一用力一塊骨頭便被鹿笙扯了下來,于是整具白骨便失去了支撐,上半身搖搖晃晃地繼續向前走,好像一個喝醉的人,終于身子一歪跌倒在鹿笙的面前,而那張飄渺的臉依舊吃吃的笑著,好像無知無覺一般。
「是……鬼魂嗎?」鹿笙看著那張吃吃笑著的臉,心口忽的痛起來,好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心頭,讓人覺得壓抑得痛,「怎麼……怎麼……」
心頭的痛楚越來越劇烈,鹿笙捂著胸口單膝跪了下來,她看到遠處阿良還在白骨中奮戰,她很想過去,自己變強了不是嗎?她很想站在他的身邊對他說,她不再需要他的保護,她成為了可以同他並肩作戰的人。
可是這一刻,心頭的痛楚卻在不斷加重……讓她透不過氣……
「你怎麼了?」狼王幫她擋掉了兩具白骨的攻擊,卻不得不應付更多的白骨。
「心……」一股強烈的痛楚剜過,鹿笙突然好像呼吸不了一般,圓睜了雙眼向後倒去。
她並沒有落在地上,一雙手托住了她。
「彌斯。」
聲音何其溫柔,可惜呼喚的人卻並不是她。
鹿笙很想推開貊歌,卻根本動不了。
「我帶你走。」
貊歌說著將鹿笙緊緊摟入懷中,向城外走去。
鹿笙喊不出,動不了,只能由著貊歌帶著她走,她看到了那個一直站在貊歌身側,哀怨地望著貊歌的彌斯。
彌斯忽的側了頭,看向鹿笙,「是你殺了我。」
「我什麼都沒做。」鹿笙答道。
貊歌沖進白骨中,白骨好像感知到了鹿笙,紛紛向他撲來。
彌斯焦急又氣憤地說,「在他懷里的人本該是我!」
「……可如今是我。」鹿笙眼珠一轉,冷然道,「是你在搗鬼是嗎?」
彌斯孩子氣地笑了起來,「即使月亮石選了你又如何?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
一只白色的骨爪向鹿笙抓來,待鹿笙反應過來時,只看到一只流著鮮血的手,擋在自己的面前,貊歌的手。
貊歌收回手,即使傷口很快愈合了,衣衫上的血卻是觸目驚心,而一只手摟著鹿笙的他,因為剛才的一擋,背後又被另一具白骨給狠狠抓了深深地五條血痕。
彌斯的笑凝固在嘴角最終轉為悲傷。
鹿笙看著她的模樣,拉住貊歌摟著自己的手,微微一笑道,「不如讓他跟你一樣罷。」
貊歌因為鹿笙拉扯他的手而一分心,肩膀上被身側不知何時躥過來的一具白骨要住。
「不要啊!」彌斯哭喊道。
可是除了鹿笙同那些不知名的飄渺的面容外,沒有任何人能夠听到她的呼喊。
「他們究竟是什麼。」
「骨中魂……」
「那是什麼?」
「因為驚懼怨恨而無法得到超月兌,最終被困在自己的尸身中,永遠無法離開。」
「有什麼辦法殺死他們?」
彌斯搖搖頭。
「沒有辦法?」
「你不明白……你不可能解決他們,月亮石連接光明與黑暗的意義其實在于它守護著被光明拋棄的一切。」彌斯看向那些白骨中飄渺的面孔,這些曾經熟悉,曾經同她微笑說話的面孔,「他們其實是被困住了,困在了自己的心中,困在了自己的身體中……」
鹿笙沉默了,她看到了撲向自己的白骨,伸出手扯斷了他的頸骨,看著它跌跌撞撞倒在地上。
「你……」彌斯伸出手狠狠抓向自己的心頭。
鹿笙立刻感覺到了比剛才更為劇烈的痛楚,整個身體不住顫抖起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為什麼……」
「月亮石就是我的心,而且我不允許你傷害我的城民。」
「即使他們架起火堆,將你燒成灰燼?」鹿笙撐著痛反問她。
彌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鹿笙看到了彌斯眼中的堅定,是她從未在她眼中看到過的堅定。
「是我背叛了我的家人,我的子民,我的身份……」
「可是他們……」
「他們只是想留下月亮石罷了。」
「為了月亮石力量,就要燒死一個活生生的人?」
「月亮石原本就是屬于這個國度的……」
「你瘋了嗎!」鹿笙對彌斯吼道。
「你現在擁有了月亮石,你也要遵守。」
鹿笙冷笑,「他們燒死了你,然後呢?留下月亮石了嗎?沒有,而且他們還……困在了這里……那他們為什麼還要留下這塊石頭,有什麼意義?」
「月亮石給精絕國帶來了繁榮、沙狼的守護……」彌斯垂下眸子,好像一個背著課文的學生。
「你們真的需要那些嗎?」
彌斯聞言忽的抬起眼楮,看向鹿笙。
鹿笙定定又重復了一遍,「你們需要那些嗎?」
彌斯繼續沉默。
「需要。」鹿笙輕聲說道,「但是完全是月亮石的能力嗎?如果沒有它了,精絕國就不能繁榮了?就不能自己守護自己了?」
「那你不惜到這里來找月亮石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救一只傻乎乎的山魈……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在得到月亮石後,成為一個……不需要別人一直保護著的人。」
「就……這麼……簡單?」
鹿笙想了想,輕松笑道,「……大約……就這麼簡單。」
彌斯望著鹿笙,良久不發一言。
鹿笙再一次扯掉了一具白骨的脊椎,這一次彌斯沒有再剜向自己的心頭,她只是這樣若有所思地跟著貊歌同鹿笙飛奔在白骨群中。
一個身影吸引了鹿笙全部的目光,鹿笙推開貊歌的胳膊,向那個身影奔去。只一瞬她便站在了阿良的身側,阿良看到笑眯眯站在身側的鹿笙,微一愣神,喃喃,「月亮石?」
鹿笙微微一笑,一手扯斷了向她沖來的一具白骨。
「你拿到月亮石了?」
鹿笙使勁點點頭,「從今往後,我可以……」
「恭喜你。」阿良忽的打斷了鹿笙的話,問道,「狼王呢?」
「剛才和我在宮殿……」
鹿笙的話還沒說完,阿良已經幾個縱身沖向宮殿。
鹿笙有些不知所措,也想跟過去,胳膊卻被一只手拉住,城外沖去,一口氣掠過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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