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鹿笙不再停留，向城中走去。
「她……真的是這麼說的麼……」
身後，貊歌痴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懷抱，問道。
鹿笙步子一頓，卻不回頭，輕輕呵出一口氣，「我所听到的……便是如此。」
城中是從未有過的寂靜，除卻風拂過黃沙的聲音外，再無其它。這也許是精絕古城百年來最寧靜的一夜。
鹿笙走在這樣的寧靜中，心中卻沒有一絲寧靜。一切發生的太快，流逝得太快，那種深深得無力感，讓她有些迷茫。
「這條路，原來這麼短。」鹿笙看見了阿良的身影，自嘲一笑，迎了上去。
阿良向著鹿笙走來，狼王在他的身側緩步而行。
「你一個人？」阿良問道。
鹿笙點點頭，「彌斯離開了，貊歌那家伙應該也走了，我們也走吧！」
阿良難得的彎了彎嘴角，似是想笑，只是那笑還沒有綻放，已經凝固，「你……」
狼王忽的垂下頭，匍匐于地，向著鹿笙行了一禮。
「月亮石在你那里？」阿良看見狼王的舉動，向鹿笙確認。
鹿笙笑了，點點頭，「恩，彌斯把它給我了！狼王，這下我可以解除沙狼族的約定了！」
狼王站起身，抬起頭平靜地看向鹿笙，然後轉身向後走去，「走吧，我們到大殿那里。」
「你知道怎麼解除約定？」鹿笙跟上狼王。
狼王沒有答言，只是繼續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阿良默然跟在他們身後，三個身影向著城池的中心走去。
這里的確是月亮眷顧的地方，月色悠然，灑滿了原本宮殿所在的沙漠，倘若那座宮殿還在，那麼在這樣的月色籠罩中，會讓人恍若置身仙境。
「你應該已經會安魂咒了。」
狼王站在鹿笙對面，示意鹿笙將手覆在它的頭上，而它則低下頭。
「跟著我念。」
鹿笙點點頭，木訥地跟著狼王念道，
「我，月亮石守護者以阿耳忒彌斯的召喚之名，解除同沙狼族的約定，從獻祭結束的那一刻起，沙狼族將無需再繼續留在精絕古城周圍，也無需再听命于阿爾忒彌斯，我賜予沙狼族以，永世的，自由。」
狼王抬起頭，看著鹿笙眼中閃爍著的驚訝。
它的身體在鹿笙說完最後一字時開始燃燒，火焰從它的額頭延伸到它的身體，直到它整個被包裹在其中。
鹿笙下意識地想去拉它，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阿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救不了它。」
「你知道？」鹿笙回過頭去看阿良的臉，她不敢相信阿良竟然會在知道的情況下，讓他的族類去獻祭。
「狼王就是沙狼族同月亮石的紐帶，當約定解除時，它們也會隨之而化為灰燼。」阿良平靜地看著火焰中的狼王，淡淡道。
狼王也平靜地站在火焰中，淡然地看著阿良。
「希望我的犧牲是值得的。」狼王嘴角微微彎起，一如它第一次見到鹿笙時一般笑了起來，在火焰中笑了起來，直到那個笑也在火焰中，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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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你說……執著究竟是什麼？」鹿笙騎在駱駝上，阿良走在鹿笙的身側。
阿良沒有回答，一躍跳上了沙駱，沙駱立刻渾身一顫，然後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你不是從來不騎駱駝？」鹿笙愕然。
「執著就是堅持去做一件事，無關成敗，不論付出。」阿良牽著韁繩，聲音沉沉。
鹿笙回不過身，也看不見他的神情，他用兩只胳膊將她框在了懷里，「所以，人應該順其自然，不應該執著不是嗎？」
「我是妖，怎麼會知道人應該怎麼做。」
鹿笙扁扁嘴，表達自己對這個答案的不滿。
「那……我們之後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鹿笙想了想，「恩……回金陵吧。」
「金陵？」
「我要回去看看山魈呀，還有了塵和老和尚，恩……還有李源那個家伙……還有妮兒……恩……還有……」
阿良听著鹿笙數著她要一件一件去做的事情，一個一個去看的人，直等到她問，「阿良，你呢？回到金陵，你想去哪里？去做什麼？」
沉默。
「阿良？」
鹿笙感到了身後的靜默，她很想回過頭，想去看看他的模樣。也許是習慣了他站在身邊，並肩而行，冷漠而木訥的回答她一個又一個問題，當他這樣將自己藏在她身後時，她的心跳得快了。
「我……會回到狼群中……我們會去尋找一個適合狼族生存的地方……」
鹿笙整個人都懵了，良久才說出兩個字，「……你們？」
「我……」阿良的聲音低沉，「……成為了沙狼族的王……」
一字一句，如冰晶點滴，沁入鹿笙心頭，寒涼一片。她張了張嘴，心中有萬千言語都想說出來，卻好像被什麼卡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徒勞的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好讓眼楮里那已經漲得滿滿的悲傷，不要這麼快落下來。
「……是……這樣……」
最終從口中說出來的，只是這三個字而已。
「是這樣。」
回答，同樣是這三個字。
「……我走了。」
良久，阿良輕聲道，一個縱身躍下沙駱，看了一眼沙駱，沙駱便向前跑去。
鹿笙騎在沙駱上，眼中那種脹滿的感覺終于消失，取而代之地卻是無限的空洞，好像眼中有著無盡的淚水，好像這淚水總也流不盡，而心中卻明明空了一塊。
阿良看著沙駱飛奔而去，轉過身，看向精絕古城的方向。
那里，曾經是他的家鄉，他為了離開那里背叛了自己的同類，如今終于可以回到那里，帶著他的家族一起離開。
他回來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可是心里卻好像空了一塊，很大的一塊。
時間，的確是無法填補，無可取代的東西……
「不要走。」
一雙手抱住了他前行的身體，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鹿笙像個孩子般哀求道，「我不想一個人……」
「你不是一個人。」
「就是！就是！」
「你會回到金陵，你要去見了塵，你要去見老和尚，你要見李源，你要見妮兒，你要見……你不是一個人。」
鹿笙不回答，只是緊緊摟著阿良。
阿良低下頭看著自己腰間緊緊攥著的雙手，嘆了口氣，「你應該回到人類中去。」
「我一直都在……」
「不一樣了。」阿良嘆了口氣，「月亮石，是照亮光明同黑暗的媒介。」
「那又怎樣！」
「我是活在黑暗中的，我的同類都是，我們出沒于黑夜，卻喜歡月亮的光明。」
「你可以和我一起生活在……」鹿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是狼王逼你做狼族的王的？」
阿良沒有回答。
「你為什麼要答應？」
「因為它說得沒有錯，我已經拋棄了我的同伴一次，不可以再有第二次。」阿良抬起頭，望向無盡的沙漠，「……不可以！對不起……」
一匹雪白的巨狼從鹿笙的懷中躍出，馳騁于沙漠中，奔向太陽落下的方向，沒有停頓，沒有回首……
鹿笙抱著手中黑色的斗篷，默不作聲，沙駱也趕了回來，靜靜站在她的身側。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呆立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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