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牆青瓦，回廊曲折。黛色飾邊，菱花窗稜。
能看見，能听聞，分明只是一牆之隔，那里同這邊卻好似兩個世界。
一側是熱鬧非凡，一側是西風蕭瑟，而鹿笙此刻正是獨自行走在這個西風蕭瑟的世界中。
鹿笙順著回廊，踱步而行，指尖似是還留著方才那株燃香的氣味。
非苦非甜，無酸無澀，原來只是平淡如水的味道。
回廊的盡頭立著兩個身影，一如頑石，一如拂柳。
待到鹿笙行近，頑石恰恰擋住了她的去路，該當何如？
「德叔……」鹿笙將手攥成拳手，負手于背後，「……可是有事？」
「無。」
「……可是有話？」
「無。」
鹿笙茫然看著回廊轉折處，那里是一條路，一條能夠通向另一側熱鬧世界的路。她在想是否真的要走進那里……
「你要走過去？」德叔讓開一步，眼中滿是冰寒。
鹿笙沒有動。
德叔又問，「你可下定決心了？」
這一問將鹿笙的思緒拉了回來，她點了點頭，「是，我已經下了決定。」
德叔不再多言，越過鹿笙，向她來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那里？」拂柳笑問。
「孫博士，你管的是否太多了？」鹿笙沒好氣地看向拂柳，「國子監就這麼閑麼？」
「似乎……是挺閑的。」孫普先是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更為認真地點了點頭。
鹿笙沒好氣地瞥了一眼依舊認真的孫普，徑自往前廳走去。
前廳處，人群來來往往。所有的人正在為李源大婚而忙碌著，臉上洋溢著的歡快相互感染，讓身在其中的人精神都不由得為之一振。
「你去哪兒？」見鹿笙自顧自地往前走，孫普也追了上去。還沒走兩步，前面的身影忽的停下來，「你怎……」
話還未問出口，孫普的胳膊便被鹿笙抓住，抓得很緊。鹿笙回過頭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問道，「那……那是妮兒？」
「是啊。」孫普輕松答道。
鹿笙指向妮兒對面站著的那個人，「那……那是倩婉？」
「是啊。」
「她們……她們……」鹿笙看到孫普一臉輕松的模樣，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源已經同妮兒說過了。」似是反應過來鹿笙如此驚訝的緣故，孫普解釋道，「妮兒說她所用之物都是李家的，所以預備繡一幅比翼雙飛的被面來賀李源的婚事，略表心意。你看她手上拿著的大紅包裹想來應該就是了。真是細心得體，李源……」
孫普一味絮絮叨叨夸贊著妮兒，鹿笙卻沒有那麼多心思去听，已經走到正在說話妮兒和倩婉身邊。
「你們說什麼呢？很開心的樣子。」鹿笙笑問道。
倩婉瞥見鹿笙，立時帶了幾分怒氣，冷笑道，「原本倒是開心的，不過見了不知自己身份為何，又喜歡在別人身後放冷箭的人便不開心了。」
話中帶刺，說得明了。
鹿笙笑笑不以為意，此刻她最在意的是妮兒的神情，于是自自然然看向妮兒。
妮兒一如往常，溫和一笑，聲音輕輕道，「送賀禮呢」
實在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神情和話語了。
鹿笙不由得微微失神，疑惑是否是自己多慮。
倩婉斜睨了一眼鹿笙，轉而接過妮兒手中的被面，「這個我便收下了。」
話一說完，倩婉便走開了。
妮兒還是那般溫和地笑著，「鹿笙，我有些倦了，先回去了，你忙吧。」
一時間原本說話的兩個人都走開了，只留下鹿笙依舊呆呆站在原地。
「睡著了？」孫普伸出一只手在鹿笙眼前晃了晃。
鹿笙沒好氣地撥開面前的手，「你倒是站著睡睡看！」
孫普只是呵呵一笑，「看來是之前多心了，還沒反應過來。」
「……你也覺得我多心了？」鹿笙有幾分心虛地問道。
「好像……有那麼一點。」
鹿笙聞言回頭想了想，「大約是我多心了……」
*****
「誰？」
天空是一片墨藍的顏色，除卻那一彎淡金如鉤的月亮外，天空中再無一絲光亮，似一幅巨大的帷幕籠罩著整片土地，讓地上的些許光亮更顯得孤單與微弱。
鹿笙正借著身邊些微的光亮環顧身後，黑色凝固成一堵強，一堵沒有絲毫縫隙的牆。
「是誰？」
依舊是一片凝固的黑暗，沒有聲音，沒有變化。
鹿笙定了一定忽的沿著石柱閃身到了屋檐邊懸掛著的燈籠旁，一手扯下燈籠，在燈籠落下的同時用手抓住了燈籠中燭火的燈芯，火焰隨著她的這一抓而瞬間移動熄滅。鹿笙的身影也在火光消失的同一刻融在了黑暗中。
而黑暗，迅速蔓延開來。
已是三更時分，各屋中的燈火早已熄了。
如今在這個小院中，只剩下兩個門邊各亮著的兩盞燈籠和小路兩側立著的兩個燃了燭火的燈柱。
從鹿笙的身影融于黑暗中的那一刻起，整個小院也陷入了黑暗中。
不見身影，不聞聲息。
直到兩條火舌破空而出，映亮鹿笙的雙手同臉頰，她的眼楮似乎也被這烈火點燃，琥珀色的瞳仁中紅光星點。
鹿笙在黑暗中旋轉，她手掌上激發出的兩道火光也隨著她的旋轉而旋轉起來，殘影連成一片綿密的光斑恰似一朵團簇而綻的黃花，只是那顏色卻是鮮亮的紅色，于一剎那間照亮整個院子的紅色。
一個人影出現在紅光中，鹿笙瞧見那身影一愣。
「孫普？！」
「你怎麼會在這里？」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我在這里不奇怪，你在這里做什麼？」沒待孫普出聲，鹿笙已經開口反問。
孫普似乎此刻才想到自己來的原因，「國子監出事了！」
鹿笙瞥了一眼孫普焦急的神色，卻是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淡淡然答道，「關我什麼事。」
孫普被這句話噎了一噎，竟是無話可說了。
「睡了，告辭！」鹿笙悠然往別院走去，還拍了拍孫普的肩膀，「這里住著女眷，沒事別亂闖。」
「駱緣雨被種了花骨。」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終于停下了鹿笙略顯輕快的步子，她回頭看到孫普神色中的焦慮，終于相信了他方才的確沒有開玩笑，不由得皺起眉頭，「這怎麼可能！」
「我見他好幾天窩在房里不出來，便去看他，結果發現……」孫普的面色愈發凝重，「他身上有……有和李源一模一樣的花骨……」
鹿笙只覺得渾身都僵住了，喃喃重復道，「……一模一樣的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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