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哪里……
鹿笙在黑暗中模索著,不知該走向何方,不知能去向何處。在這樣的黑暗中,她能夠感覺到的唯有自己。
一點亮光忽的刺痛她的眼楮,鹿笙下意識地用手遮了一下,但當她瞥到那雙腳時立刻放下了手,于是她看見了眼前的那個人,溫柔和婉的模樣,帶著恬靜的微笑,安然站在光明中。
妮兒……
鹿笙伸出一只手,她很想抓住妮兒,抓住那個站在光明中的人。但當她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時,卻穿了過去,她的手中空空如也,而妮兒的手竟因為她方才的一握而裂開了一條縫,那條縫一絲一絲擴散,而她依舊微笑著,似乎這一切都不是發生在她的身上,她只是安靜微笑站在明亮的光輝中,任由自己的身體如龜裂一般碎裂成一片又一片。
鹿笙懵然向後退了兩步,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熟悉的人,想去踫她卻不敢,想說話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
當第一片碎片離開妮兒的身體時,鹿笙不由自主地探出手,那碎片砰然落地,化作星點光斑,消失在黑暗中。
一片,兩片,三片……
片片凋零,光華斑駁。
鹿笙張開嘴無聲的喊著,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麼,想喊些什麼。她長長地探出手,那碎片似是就落在她的手前,她想爬過去抓住那些碎片,明明很近的距離,她卻始終無法到達。
她所能做的,只是這樣看著妮兒隨著那些光影就此消失,而她自己再一次陷入到無邊的黑暗中。
「不!不!不要!」
聲音?
我能發出聲音了?
鹿笙在黑暗中模索著,她不想再一個人呆在這黑暗中。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她的手忽的感受到了溫度,和煦溫暖如春風。這樣的感覺讓她有些恍然,曾經什麼時候,有一只手在她陷入黑暗中時這樣握住了她。
于是,她睜開了眼楮,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她看向自己的手。
有一雙手,正握著她的手。
鹿笙的眼中帶著欣喜,她眨了眨眼楮,終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孫,普……」鹿笙呢喃道,眼中的欣喜不由得一頓,旋即變成了焦急,「李源呢?李源怎麼樣?」
「他沒事。」孫普安慰她道,「你的傷不在要害上,他的牽連也不嚴重。」
鹿笙略略松了口氣,將自己的手從孫普的手中抽出來,整個人縮進被子中,悶聲悶氣道,「我想睡一會兒,你先出去罷。」
「先別睡,我有事問你。」孫普扯了扯鹿笙的被子。
鹿笙拉得很緊,將自己完完全全罩在里面。
孫普見扯不動,便也不再扯,「為何我離開後,你又回去了?」
被子一動不動,鹿笙也一動不動,好似真的睡著一般。
「你回去後又見到了什麼?」孫普又問了一遍.
鹿笙用被子將自己整個蒙在里面,睜著眼楮,卻是一言不發。她想到了那個夢,看見了夢里的人,卻無法說出夢里那個人的名字。
「孫普,鹿笙醒了麼?」
鹿笙聞聲身子一抖。這一回是德叔的聲音,看來是不得不起來了。
「還沒醒。」孫普往後靠了靠,卻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鹿笙掀開被子坐起來,聲音沉沉,「……我醒了……」
「鹿笙,你的命可是和李源連著的,你若受傷便是他受傷,這一點你應該是明了清楚的罷。」德叔聲色俱厲,儼然是師傅訓斥徒弟的模樣。
鹿笙乖乖點頭,應聲道,「是,是我的錯。鹿笙決不會再犯。」
德叔頓了頓,「你遇到什麼了?倩菀又到哪里去了?」
「我……」鹿笙咬著下唇,思忖著如何應對才能把妮兒給略去,忽的似乎想起了什麼,「倩菀?……倩菀怎麼了?」
「倩菀不見了。」德叔平淡答道。
「怎麼會這樣……」鹿笙錯愕地快速回想著。妮兒並未用心于術法,自然是不可能搬得動倩菀的,花妖已然被她重傷,自然也不可能帶著倩菀逃走,那麼倩菀會到哪里去?
德叔見鹿笙沉默良久卻不肯回答,冷冷出聲,「她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暈倒時她明明還在睡在床上……怎麼會……」鹿笙努力想要縷出一點思緒,腦袋里卻是一團漿糊,怎麼都想不清楚,「究竟是誰……會是誰……」
「是誰都不重要。」德叔打斷鹿笙,看著鹿笙愕然抬起的眼眸,一字一字道,「你只需記住她承認刺傷李源後,是她自己逃走的便可。」
「什麼?」鹿笙只覺得腦子里更混亂了。
「趙家派來的人明日便到,你只需按我所說的去做便可。」
鹿笙懵然,皺了眉頭不說話,一切變化的太快,讓她完全無法理解,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夢中。
「為什麼?」
這大約是她唯一能說出來的話了。倩菀明明是趙家的閨閣女兒,李源的未婚妻,李家未來的家中主事,怎的……便這般……
「趙李兩家聯姻原是為了生意,李源卻執意娶趙家庶出的二女兒……實在是胡鬧……不過他堅持我也無法可想,倒是不曾想會這般……不過出事了也好,由她去罷。」德叔淡然道,似乎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頓了頓,忽的瞪了鹿笙一眼,語氣中略帶了三分責備,「你方才裝什麼睡,又準備編什麼故事給我听?」
鹿笙默然垂下頭,突然不知該喜,還是該憂,是該去憐憫別人,還是哀嘆自己。
「……我倒是不知道……未來的李夫人,卻原來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鹿笙輕輕嘆了一句,似是下了決心,整個人縮回到床上,「是了,我知道了。我會按照您的話說的。」
「你歇著吧。」德叔言畢,也不多做停留,徑自往門外走出。
「德叔都走了,你還留在這里做什麼?」鹿笙橫了一眼依舊站在床邊的孫普。
「我想問你……」
「不知道。」
「我還沒問。」
「不知道。」鹿笙一掀被子,再一次將自己蒙了起來,不看不听,不說不言。
孫普見她如此,嘆了口氣,也走出門外。
鹿笙撩開被角看了一眼,房間里終于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卻只覺得心中沉重,這許多事情她不可能就此放下,而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屋外,孫普看見回廊上正等待著他的李德,卻是絲毫沒有驚訝的神色,「等了多久?」
「院中的風景很好,不覺得久。」李德怡怡然答道。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橘紅色的暖光灑在院中,疏影橫斜,橘紅色的光折射于枝葉間,即使沒有溫度,卻也看得人心中溫暖。
誰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孫普搖頭微笑,「這許多年,我以為只有我變了,想不到你也會變。」
「世間萬物,無一不變,便是這太陽尚有起落,何況滄海一人爾?」李德轉頭看向孫普,「她可對你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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