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天上蒼好像又眷顧起我來,我雖無心於宮中爭斗,可怎的都是會收到一點風聲,這事簡直要傳得整過鐘粹宮都沸沸揚揚了。起初我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可現在我才發現了。〝那是什麼事兒?你就別賣關子了。〞你一定是這樣想了,對不對?那也沒什麼,只是一種宮中常見的女人爭斗罷了。你或許真能在談笑風聲間便把它忘去,但我不能,那並不是因為那場爭斗有多激烈,有多耐人尋味,那只因為我也是局中人罷了。那是我從未有過的體驗,我不能定義它是好是壞,我只知道我是挺不喜歡這樣子就對了,但,不喜歡又能怎樣,我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小宮女,一個不但身份低微還很怕死的宮女,是非對錯,心中的堅持,對于我來講,那是多麼的飄渺而崇高,而我只想十年後還能在雙親膝下承歡,還對王寅抱有那麼一點希望,覺著說不定出了宮後,二哥能給我說個情,說不定我們真能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對于不公,我不能逆其意;對于不滿,我也只能笑意迎人,那是我的懦弱,而我的懦弱是因為我還是一個有根兒的人。
話說那天已是收到他的信後整整一個月了,那時也該是初春時節了,天空也好一陣子沒飄雪了,三個多月沒听見的鳥啼好像又回來了,地上的溶雪雖還不願散去,但枝上的春芽已開始萌發了,那棵正對門前的桃花樹也已妝點起玉翠簪子,而在瑞常在房門前的玉蘭也從傲雪凌霜中慢慢退變,竟也添了幾份嫵媚。可春天來了,宮中的主子們也像是從冬眠中甦醒了過來,一堆堆的工作便向我迎面砸來,你說那是什麼工作?那還能是什麼工作,不就是宮斗的前奏——妝扮自己唄!可卻苦了我和秋言,不管宮里品級再低的妃嬪,怎麼說都是皇上的妾,綾羅綢緞,珠石點翠、笄簪釵環,那是一樣不少,胭脂香粉什麼的,全要置新,怪不得古有〝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之言,如此形容絕不為過!春來添妝,不但人置了新裝,連整個鐘粹宮也給里里外外擦了一遍,該重新上漆的也給它好好地修飾一翻。
直至烏青的石階又重現眼前時,我們的工作才算完成,當然春霜初融正是百花爭奇斗艷的前奏,我們只能有更多的活兒要干,又何來的松一口氣,不過嘛!要是每天都非把自己拉成滿月之弦,這弦不斷,箭也得折了吧!這外界許是不允你停下來,難不成你還不能讓自己停下來嗎?但人在宮中,別說要自在,就是一言一行都不得越矩,又如何放自己假呢!這手腳不得自己控制,難不成自己的心也由不得我嗎?我要放自己的心一個假也不可嗎?〝不過,沒關系,你不給,我照放不誤!〞我揉揉右肩,看著曾經的雕欄玉砌,畫樑雕棟又重現它的華貴與雄偉地道。雖然語中不免多少怨氣,然更覺一股自豪與讚嘆從心底里油然而生,雖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笑容卻不自覺地浮於臉上。一個不輕不重的力量向我左肩拍了一下,我轉頭後看,興奮地道︰〝是你!〞
〝是我,不然還有誰?〞一個比我高出一顆頭的大男孩,笑嘻嘻地模了模自己光禿禿的前額,一身極為合襯的寶藍色勁服,上面還滿繡祥雲圖紋,腳蹬黑絨布靴子,他一身華貴也不及腰間斜懸之劍的十分之一。此劍何模樣,我雖無緣一睹,但單憑其名與劍鞘就可知其非價值連城就足以形容。此劍名曰落玉,是否利若雷電劈山削土,我不知道,但既然是把能削落堅石如玉的寶劍,定然也稱得上削鐵如泥,而如此舉世名劍又豈能不配上一盡顯其身份的劍鞘呢?只見其腰間系有一皮制腰帶,上面釘著大小不一的銅制雕塑,有虎頭的,也有鷹咀的,盡顯滿人的捕獵文化。然而腰間飾物非只此一樣,漢人用的香襄,鼻煙壺也盡垂於下,華美的圖騰與寶藍純色馬掛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可如何也不及瓖嵌著各種寶石的金鞘如此的耀眼,不但金光閃爍刺眼,顆顆寶石各顯風采,有的紅若滴血,有的翠如一泓恬靜的湖水,不經一絲波瀾,有的是仿似深不見底的碧黛海藍,更有紫氣東來的貴族之色,獨不見象征帝皇的明黃寶石,而劍柄和懸掛之帶也絕不馬虎.首先這掛帶其實不能說是帶子,那根本就是一根鏈子,一根以純金打造的粗鏈子,再於兩側以皮革釘補,以增其韌性。而劍柄更是一絕,若劍鞘是盡顯貴氣,那麼劍柄絕對能稱得上是藝術界中獨領風騷者,但見其通體瓷白,呈奇山異石之型,靠近劍格之間有一圓孔,為這劍柄更添幾分古風,不但其奇石怪狀之勢吸引人,表面還覆有一層琺瑯瓷繪,令劍柄又增幾分西方色彩,這樣的寶劍又如何不似藝術品?
如此看來此佩劍主人定是個舉足輕重的主兒了,可事實卻往往出人所料,他只是一個小太監,不過他是五品太監總管的遠房佷子,因為家里窮便進宮跟了叔叔,那作為當今聖上貼身太監的佷兒,自然的也就能常常面見聖上,或許正如王寅所言小少爺還不及得寵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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