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如常的午後,瑞常在如常稍睡一會兒,我如常地回到自己的住處,看著姐姐從宮外捎來的小人書,打發著無聊的時光,當我抬頭看向從窗櫺間悄然進來的金灑陽光,斜斜照來,照得我渾身溫洋洋,看著左手邊梳妝桌上的圓盤銅鏡,俏麗的臉上染上半邊霞光,剎是好看,便不禁放下手中之書,與鏡中人相視一笑,正陶醉於其中,一連串不應境的叩門聲卻打斷了我的賞美之情。老大不情願地從桌上爬了起來,心想該是秋言還是隔壁的兩位姐姐呢?可當門軸〝依依呀呀〞地響起時,映入眼簾的,既非秋言更非有娣姐她們,竟然是個素未謀面的小太監,那是我還以為他一定與我一樣甚為驚惶,甚至已在心中盤旋著一些安慰他錯叩門之失的字句,豈料驚慌的好像唯我一人而已。
我還未說話他已恭敬地問道︰〝請問姑娘貴姓是否單一年字?〞我不明就里便如實回道︰〝是的,不知公公尋沁霜所謂何事?〞那小太監至多比我年長幾歲,看我如此道來,惶恐之色不暇於臉,可訓練有素的他聲音仍舊平靜,乍听之下也不覺有何端倪,他畢恭畢敬地道︰〝姑娘休要如此說,這樣太折殺奴才了,奴才小寶,請姑娘以後喚奴才小寶即可。〞我輕輕地道了一聲︰〝好。〞他便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兒交至我心上,我不禁定眼看著這通體玉白,表面還有些許的雕琢紋理,卻不知刻的是什麼,極力看之還覺著里面有絲絲金光穿玉而出,令這圓餅狀的小盒兒更添一縷仙氣。小太監看我正觀賞著這盒子便隔了一會兒才道︰〝這是王大人讓小的送予姑娘,還有……這是王大人的書信。〞那喚作小寶的太監從袖子里拿出一封草紙黃的信封,信封上只有一個暗紅色的長方形作辨識,框中正好寫著我的名字。我看了那小太監一眼,便從他手中接過信件塞入懷里。只見他向我打了個躬便走了,心中百感交集,竟連宮里打賞人的潛規則都給忘了。
眼神是看向逐漸遠去的背影,可所看得的卻是和王寅一幕又一幕的幻燈片,那是幻像嗎?為何卻又如此真實,我伸出雙手像是能踫到他,可他好像又在更遠的地方,我越上前抱他,他卻越退後,他的微笑依舊溫暖,可我卻漸冷了,我望著夕陽下的他金光萬丈,然而那又是多麼的遙不可及,我不能再讓自己傷心了,所以我毅然轉身而去。可我不知道,我看到的雖是幻象,但他看到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我,他原來就在那小石徑旁,原來我們之間相隔的只不過是一株玉蘭樹。
進了屋我慌忙拆放信封,蒼勁有力的墨痕映入我眼波中,同時也深深刻在我心中︰〝沁霜姑娘惠鑒,不知腳患可好,當日臨別匆匆,未能與姑娘言及他事,深恐造成誤會,若然如此寅必痛心疾首。姑娘之意寅定當感報于行,然自知今後命運難測,實不願姑娘為吾而流逝芳華,望姑娘之青睞能受於有福之人,至於姑娘之點滴恩情,在下必珍之若此溫玉盒子,永遠暖於心中。此外,盒子內軟膏有助消除凍瘡等病疾,望能助姑娘渡過隆冬。閨安王寅親筆〞信畢於此,淚已奪眶而出,滴滴化去紙上墨印,就像是要沖走心中苦痛一樣的竭力,可直至現在,手中拿著他的字字真心,才知道不管你多努力,已經寫下來的筆跡,是怎麼化也化不了,淡不去,就像與生俱來的胎記一樣永隨終身,我只能把自己的千言萬語藏在心里,雙手拼命地把信紙往胸口塞,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他和我的心溶在一起,永不分離。
一陣急促的叩門聲把我的淚水和思緒硬生生地砍斷了,那是秋言提醒我去瑞常在那兒的聲音。我匆匆抹去肆虐臉上的淚水,沖銅鏡笑了笑,但又覺還不夠,便用手指往兩邊咀角上牽,直至感覺生痛才罷休,我便僵著笑容出去了。秋言自從被選為鐘粹宮宮女便沒多搭理我,所以我今天的反常她也沒發現。低頭跟著她的腳步,心中明知不該想這些,偏偏腦海中滿是與王寅之間的種種,嬉笑的片段,他的溫柔,第一次見他時那震懾人的目光,身上散發出來的皇者風範,可能我是從第一次見他時已然愛上他了,至於日後他的溫文有禮,關愛有加只是我的借口。從前的我不相信一見鍾情,可看著他的信,我相信了,沒有人能解釋這種感情,我只知道若他現在箭扣崖下,我必義無反顧縱身一跳,可況只是對于未來的擔憂,我多麼希望能告訴他我的心是如此的殷切。
抬頭只見道上枝頭空涼,連飄雪也棄它而去,無盡悲淒,而我的他又在哪里?禁城相較與天下只能是滄海一粟,有人道︰〝天下之大卻無容身之處〞反之,若想尋得一個人,卻又是咫尺天涯,宮中規矩甚嚴,道路以目,可況他身為皇上貼身侍衛,那能說見就見,我們這些身份低微的宮女若非要事,連乾清宮也進不了,又何來尋他?何來訴說心事?心中不知該為知其心跡而歡,為知其心卻不復見而心痛,還是該為不見便不念,不念便不會重演歷代宮女的愛情悲劇而興幸,心中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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