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家都是爽朗之人,席地而坐倒也聊上許久。原來他小時候家里很窮,父親是個天生瞎眼的老翁,做人也和善,可就老遭鄰居欺負,家里三男四女,再加上一個瞎眼的老父親和懦弱的母親,他們家從來就沒過過什麼好日子,直至他十二歲那年。呀!瞧我的記性,都忘了跟你們說,他叫蕭虎郎,那我們便暫且稱他為蕭大哥吧!我真想不到當年只有十二歲的蕭大哥竟然已經開始學著大人們提刀子了。雖然他對我說的時候總是懷著笑容,好像不是什麼大事兒,但這又怎能是一件小事呢?試問究竟是什麼驅使了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提起了刀,他不該是在家里享受著母親給他熬的小米粥,還是學著父親拿起斧子作勢要砍柴,卻因斧子太重而沮喪,十二歲的小孩不該是這樣子嗎?我突然在想,一定是我的童年太幸福了,原來世上還有這種事,怎麼我從來都沒听說?
他是這樣說的︰〝每個人的心中總是有一股力量,如若長期受壓迫,它便會爆發。十二歲的那天,我看到有一群山寨的人在打斗,後來包青頭巾的那群好像輸了,他們開始求饒,可是對方還是一刀一個的了結了他們,有些在逃亡間斷了手腳,待得他們離去我才敢竄出來,只見血染的黃土路上不是完整尸首,便是血肉模糊的四肢,那不再是一條通向故鄉的黃土大道,那簡直就是戰場,可是那時候的我第一反應並非害怕,然後拔腳就跑,而是從來都沒有過的興奮,那時的我只是在想,當我能像他們一樣提起刀子時,便是我血洗多年恥辱的一刻。是那個想法改變了我的一生,我懾手懾腳地走了過去,揀了一把大刀便跑了回家。從那時開始,我每天便提著大刀在街上走著,加入了那里勢力最大的鬼刀幫,把從前欺負我們家的人全都狠狠地打了一頓,每天不是幫著頭兒去打人,殺人,便是為著自己去打人。直至半年前,在一次販鹽的時候給官府伏擊,頭兒說他也沒辦法幫我們了,眼看著同伴一個接一個地給官府捉去,我最後只好投靠叔叔了,之後的事你也該知道了。〞听著听著我不禁痴了,那簡直就武俠小說的情節,只可惜那並不是,我看著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安慰他嗎?我該安慰他什麼?是替他抱不平嗎?我有什麼資格替他抱不平?只見他往宮牆上的太陽望了一眼道︰〝時間已經這麼晚了。〞我始醒覺便也隨他的眼光望去道︰〝是喔!〞他又展顏道︰〝既然我浪費了你那麼多時間,就讓我幫你們一起刷洗這座宮殿如何?是用你的方法!〞他往腳下的兩條木枝指了指。我遲疑了一下道︰〝你不是御前侍衛嗎?怎麼能……〞他笑道︰〝御前侍衛也得放假吧?〞〝那就謝謝你!〞他便使著我剛教會他的溜冰技術拿著抹布便從朱漆柵欄開始抹起,看著他這般起勁兒,我也拾起抹布往那邊的大理石影壁走去。
當我擦得肚子也開始〝咕咕〞叫時,回頭一看,只見剛才消聲匿跡的人們又回來了,大家又是擦汗又是擦牆的,很是努力。大家一下子好像都忘了午飯時候,看著大家這般落力我也強忍著肚子餓,繼續擦著窗櫺,心中還默念著要讓小彭子去端點窗紙來。
這樣的日子倒也過得踏實,每天工作得好累,然後吃飯也吃得很飽足,睡得也香極了,頭還沒枕下去已經完全昏迷了,這一個多月里竟沒有一天失眠,多久了,沒有作夢,沒有因為夢起父母而心感一絲慰籍,也沒有因夢見王寅而沾濕了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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