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外貿奇人 身逢亂世怎脫身 四

作者 ︰ 江湖人遠

吳先生回過神來,道︰「小兒頑劣,雖不知因何得罪了空師傅,拳腳相加卻是有違修行,何況了空意在奪人性命,我家本不願就此善罷甘休。然我兒總算是性命無憂,孫道長又出面自罰,咱家也不是不講道理。還是將了空交由道長嚴加管教,相信道長定能還我夫妻倆以公道。

「那就由貧道做主,杖孽徒五十,並罰跪祠堂,以儆效尤!」

孫道長尋了根三指寬的扁擔挑,去了兩端的麻繩。命了空趴在一人長的條凳上,了空死死掐住凳子的前端,牙咬緊木凳的窄邊。只听見空氣中,扁擔帶起的風聲呼呼作響,一下一下打進皮肉里。

滿屋回蕩著「啪」、「啪」、「啪」,肉與扁擔交手的聲響。了空的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不多時,牙已經陷進木凳里。我過去听聞,古人行廷杖,重則斃命,輕則殘廢,有人因忍不住其間疼痛,活活咬斷了舌頭,咬出滿口血腥。

了空依舊倔強地要住木塊,把凳的雙收死死抓住,十個指甲陷進去,似乎網羅了巨大的痛苦,那皮肉的疼痛,讓他已然忘卻十指已綽出了了鮮血。

十幾杖下去,臀部以下已經無一塊好肉了,紅色的爛肉與殘破的褲布混成一片碎渣,了空先開始雖然倔強,卻耐不住還有幾聲悶哼。可是漸漸地,漸漸地,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聲音越來越小,已然不省人事。

我憤怒地看著這愚昧的懲罰方式,由起初的震驚、無奈,到痛苦、心酸,轉而憤怒!

掙開志田阻攔的雙臂沖上去,用手死命地頂撐住孫道長行刑的手臂,怒吼到︰「住手!住手!你會要了他的命的!!」

「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才十二歲!!!十二歲!!!你怎麼不問問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打吳娃?為什麼他寧願死也不肯說出自己的委屈!!!」

「因為他是個孤兒,他生下來就被父母拋棄了!!!他沒有權利選擇!!!卻淪為了村民的笑柄!!!他的存在就是個笑話,連七八歲的孩子都會唱那個沒心沒肺的順口溜!!!他遭過多少白眼,受過多少欺辱,你這個做師傅的問過嗎,管過嗎,安慰過嗎???」

孫道長高舉的臂膀仿若被電擊,僵硬地、麻木地,不知道是否該放下。他仍是這樣高舉著,卻用不可置信,極度震驚和萬分悲痛的糾結眼神怔怔地看著我。

他的手臂開始微微地顫抖,顫抖地又彷佛他在用極強的意志去抵抗,抵抗心底已經塌陷的強硬。

我轉過頭怒視著觀戰的無情夫婦,指著他們的鼻子吼道︰「你們,為人父母!也當知,子不教,父之過!誰教他那種骯髒的歌謠,全是對一個無辜孩子的輕蔑,嘲弄和鄙夷。你們不配在這里譴責他,因為你們也是罪人,旁觀的罪人!!!」

吳家夫婦羞赧地別開視線,臉上的神色充滿尷尬。

「吳先生、太太,還請兩位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這個不懂事的孩子吧。他心里太苦,受不了言語刺激,這次已經收到了血肉教訓,以後再也不敢了。」志田上前求情。

吳先生看看自己孩子,經郎中診斷已無大礙,也就不再爭執。率眾將自己孩子抬了回去。

我伏在暈死過去的了空身上,無法抑制地哭起來。志田慌忙去給了空尋治傷的藥。

孫道長微駝著背,丟下手中帶血的扁擔,顫顫巍巍地闔上了房門。

夜光透過木雕的大門灑在這個重傷、昏迷不醒的孩子身上,空氣里彌漫的是新鮮血液的腥氣。

我撩開他斜倚的額前落發,見到條凳的木屑□□稚女敕的牙齦,啃出的一排排血跡。這個孩子臉上總算現出了失去知覺的平靜,再也不用感受**傷痛的扭曲表情,月光把臉襯得如此蒼白。我無法抑制心底涌起的無比悲涼,仿若巨大的紗幔罩裹著我的口鼻,無法呼吸,無法言語,淚水漣漣,滴答滴答打在他臉上。

「了空,醒醒。」他似睡著了,一動不動,任我怎麼輕呼都沒有回應。

我月兌力地伏在他旁,緩緩說「了空,你听過這個故事麼?寒山問︰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拾得雲︰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人弱心不弱,人貧道不貧,一心要修行,常在道中辦。

所以,了空,你不要理會。不要理會出生,不要理會輕慢,不要理會折辱。你的母親,在天上看著你,也不願你一生背負上輩的痛苦枷鎖。其實他們真心相愛,本該得到世人的祝福。卻被道德倫理,家世地位活活拆散,他們本可以給你最美的生活,卻只能留下你,常伴青燈古佛。

卻因為如此,你更要活著,為了證明他們堅貞而又無以倫比的愛情,作為他們唯一延續的血脈活著。

所以了空,你應該驕傲,驕傲自己是偉大的存在。」

他好像听懂了我的話,又好像進入了離奇的美妙夢境,用微弱的聲音,甜甜地喊道︰「娘……」

門外那個佝僂的身影,已是老淚縱橫。

這孩子連續高燒了兩日,總算在志田和我的照料下逐漸恢復,但仍舊無法下地行走。

孫道長嘴上雖然不提,好幾次,夜深人靜,我看他默默矗立在了空門前。這個嚴師終究是心疼徒兒的。

了空病好後,就更加不愛說話了,除了每日必須的農活,就只在練功房誦經。

倒是我和志田,由于經常幫著道觀干活,被村里人當動物園里逃出來的一樣圍觀。

某天打水的時候,幾個女人就跟我在身後,指指點點︰「就是她,就是她,你看,她都沒裹腳。」

「對啊,你看她那頭發,扎起來就一掌長!」

志田表示也和我境遇類似,走在路上經常就被莫名的村人給截住了,問他為什麼不續辮子?

沒過多久就傳出了讓我們哭笑不得的八卦。

我是滿族的某個大戶小姐,因為那時只有滿人是不纏足的。志田是寺廟里清修的和尚,我去廟里上香時兩人相遇,墜入愛河。八旗女子十三至十六歲都必須先送入宮中選秀,未選中的才能婚配。我為躲避選秀,隨志田遠走他鄉,私奔到這處道觀。志田就還了俗續了發,如今也就才長出半寸來。

而這道觀呢,先前就收留過私奔的阿梅和秀才,如今孫道長繼承了前任的優良品格,又把我倆給收留了。

「你說,十里八鄉是不是因為沒有網絡,八卦新聞不夠多啊?還有鼻子有眼地拼出個和尚與小姐的絕世婚戀?你說,為啥不是留洋歸國的風流公子,愛上了多災多難的貧苦丫鬟,兩人掙月兌封建禮教的束縛,逃到這山里要過歸居田園的生活?」

志田雙指準確彈紅本姑娘腦門︰「原大小姐,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自己都能寫書了。」

我捂著頭,揉揉痛處,似有所悟︰「還真是哈,咱編個筆名,寫點民國時期各名人風流史。比如什麼魯迅偷看自己弟媳婦洗澡,徐志摩陪朋友妻逛京城後佔為己有,張愛玲如何愛上漢奸,蕭紅被未婚夫拋棄驚覺懷孕,石評梅戀上有婦之夫這個我在行啊!」

志田翻了個白眼,擰上菜兜子,扛起鋤頭,往回返,邊走邊笑道,「你的筆名就叫‘狗仔隊’好了!」。

「我暈~~~!你等等我啊!我還沒說完呢,別走這麼快啊!」

剛到門口,就見孫道長和了空穿戴好一身法袍,跟在兩個僕從打扮的人身後,匆匆忙忙往外趕,話都來不及留一句。

兩個暫住的穿越小孩,貌似直接被無視了……

里里外外忙活完了,悶了一鍋飯,兩人坐在後殿的石階上等道士們回來。

「喂,我這幾天,心里總覺得蓋了個鍋蓋,透不了氣呢。」

「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來這半個多月了,風風火火出了幾件大事,了空都從黃泉路上走了一遭。」

「嗯。」

「嗯??你總是這樣揣著明白裝糊涂,咱們的事毫無進展,我是真怕回不去了,不想在這樣一個環境了此余生。」

「全全,你要有信心。」

「信心?你說得倒輕巧,信心能當飯吃嗎?能讓你找到回家的路嗎?能救你于水火嗎?你看看這里,人命輕賤,只消幾棍子,我們就能從這世界徹底消失,沒有人會關注你的去留或是存在!」

西曬的落日從院牆邊擦肩而過,橘紅色的霞光染上志田白皙的臉頰,他濃密的睫毛倒影在深邃的眼眸里,我從他的瞳孔看到自己落寞得有些絕望的神色,也看到顫栗的光輝閃耀。

他的輪廓像是件藝術品,清晰,立體,優美。

「全全,」他抬起左手,手指穿過我右側的落發,拂過的臉龐,傳來滾燙的溫度。時光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在南湖邊,他也是這樣凝視著我。

「任何時候,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你,即使拼上性命。」

整個世界是如此安靜,他的聲音,穿透光中的微塵,漫進我心里。

就那麼一點一點,瓦解我多年築起的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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