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跟著個宮里隨來的侍女,兩個人正往院子里張望,見我來了,忙又矮身施禮。這女人就這麼心急,半天不到又找上門來?我瞥了她一眼,還是沒理會就要直接進院子。不想她在後喊住我道,
郡王!妾身初來乍到,家里規矩不太懂得,若有冒犯郡王之處,還請郡王明示,慕青定當一一改過!
我駐足暗想,說的是挺好听,其實是在問我為什麼不搭理她。我頭也沒回,只道,
你人在這里就是冒犯我,沒事就呆屋子里,瞎逛什麼!你是長安來的,我沒辦法只能讓你在這個家住下。這府里的下人都是王達管著,你以後也听王達的就是了,他安排你做活,你就去做。其他的,別妄想了!
我拔腿欲走,卻听那女人急道,
我沒有……我知道郡王和郡夫人……,我來,是想著郡夫人生子歸家,妾初入府中,理當拜見奉茶,請安問禮……
這話突然掀動了那些不願提及的不堪舊事,我一下子回過頭來,嚇得她沒敢說下去。我走近她兩步,瞪著她道,
你說你不知道規矩,那我現在告訴你,這家里別的規矩你去听王達講,對你還額外有一樣,你給我記好了!就是沒我的允許,不準你見郡夫人!要是你敢隨便打擾夫人,我要你的命。
我注視著她的臉色變得不解和驚恐,並不再理她,轉身進了院子。
我叫王達在她們母子大小床的對面放了張窄床,晚上就睡那兒,既是想讓惠兒在非常時期休息好,也是想便于照顧她。惠兒起初勸我去廂房睡,後來見我堅持也只得做罷。我還隱隱地想藉此打消她可能已有的芥蒂,她肯定知道楊慕青是怎麼回事了,要不然她听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給我請安,怎麼會什麼都不問?我既然打算此後對她一心一意,就要讓她看到我的心思。
第二天剛吃了午飯,王達就來叫門,說是府衙上收到前線急信,侍衛來家里叫我了。我忙囑咐惠兒幾句,動身往前頭去。原來敬翔又傳來了新消息。
那申從果然不老實,拘押了秦宗權便蠢蠢欲動欲要不經過宣武,自己將秦宗權押到長安去邀功請賞,做起了由大唐天子直接封賞的美夢。這申從就是個蠢貨,他以為不經過我就真的能把秦宗權交到京城了,還封賞,不讓他陪上個腦袋已然不錯了。果然再往下看敬翔的信,大快我心。敬翔察覺了申從的異動,欲要與張歸霸將申從干掉再直接押解秦宗權回汴州。沒曾想申從的部下郭璠先他們一步,頗識時務地將申從摘了腦袋獻于二人,再三表示絕對听命于宣武,即刻押解秦宗權赴汴州,只求保住性命並只求為宣武效力。敬翔二人本來也覺得直接將秦宗權奪過來可能引起的異動更大,畢竟原秦賊手底下那幫人現在只求安穩保命,若因為申從膽大妄為而再次成為不折不扣的賊匪,且別說由賊匪變成大唐官軍,性命只恐又難保,投了降還有何意義?他們有刀有槍有領頭的,弄不好會跟敬翔他們拼命。現在跳出個郭璠來,他又看起來很听話,事情就好辦多了。所以敬翔接受了郭璠鬧的兵變,並恐嚇利誘一起扔于他。現在敬翔與郭璠押著秦宗權已經起程,只留張歸霸仍在整頓蔡州城。
這幾年的拋血拼命,總算是生擒了秦宗權這個禍害多年的大賊首。這是個多少人都想搶佔的大功勞,如今還是叫我辦成了。想想惠兒也回家了,秦賊也滅了,竟是長久以來從未有過的輕松。我立即找來葛從周,命他領一支隊伍去接應敬翔他們,以防有變。
辦完這些,我興奮地往家走,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惠兒去。剛拐進正房院子的那條路,就見母親和一個僕婦正站在院門外悄聲說著什麼。我走上前,笑道,
娘,您來了,挺冷怎麼站這兒?
母親不太自在地看了看我,猶豫著沒言語。旁邊那僕婦替她說道,
郡王,老夫人是想看看小孫子呢。
哦,那走啊,進去吧。
說著我攙起母親的手臂,母親卻不動,更有些不自在,那僕婦又笑道,
老夫人正說著不知這會兒夫人歇了沒有,說夫人身子不好,要是歇了也不急,就等等再來。
自從惠兒出走,母親沒再見過惠兒,她是很想見見剛回來的惠兒和孫子,可真的要面對惠兒之時,那一直存著的自責之心又讓她有些退縮猶豫。想來昨天兩個孩子過來時,母親沒跟過來也是為此。母親是個實在人,心里的難為都在神色里。我暗想唯一能讓母親放下這份自責與難為的就是惠兒了,惠兒善良大度,母親的心思她不會看不出來,更不會對母親有任何刻薄。早晚得見面,我只得陪笑哄母親道,
娘,這會兒惠兒該是午睡了,咱們只悄悄地進去看看您孫子,等惠兒好些了,再去給您請安,如何?
母親看了看我,想了想答應了一聲。
我進到臥房內室,看到惠兒果然是睡了,兒子也在小床里呼呼睡著,小臉蛋兒紅撲撲的。我將母親悄悄拉進來,指了指小床。
母親歡喜地端詳了半晌,方悄聲笑道,
看看呀,多像你啊,一個面模子里倒出來的喲,跟你爺更像!
我也壓低聲笑道,
等他醒了您再看,眼楮像惠兒,一雙大眼!
是麼?那這孩子才俊了……
正悄聲說笑間,睡著的惠兒忽然動了動,慢慢張開了眼。我忙過去道,
醒了麼惠兒?吵著你了,娘過來看看孫子。
惠兒一見是母親,便要撐著身子起來。母親慌忙上前按住她,給她掖好被角,只道,
快躺下別閃著!月子里可要好生養著……
母親看著惠兒,輕嘆一聲,伸出手摩挲著惠兒的臉頰道,
兒媳婦,你可遭了罪了!娘整天琢磨著你在外頭是咋過的,這些時日別提多難受了……
這話又讓惠兒的眼楮濕潤了,只听她輕輕地道,
是我不孝,讓您憂心了……
母親直搖頭,落了淚嘆道,
好孩子,別說那些了。回來了就好……剛生了孩子還越發瘦了,打生了就沒吃上點補身的!你想吃點啥,娘去給你做,廚房里的人都不會做月子飯,以後娘給你做,啊?
眼看惠兒要流淚,我忙插話笑道,
娘,那大廚還是大價錢請來的,我嘗著做得好吃呀,您還要做什麼,孩子不是還跟著您麼?也忙不過來……
母親一听嗔道,
他做的那是酒樓里的飯!月子里得吃啥他懂麼?你個熊孩子,沒見你媳婦都瘦成啥樣了,可憐見的!你啊,就整天顧著你那些事,不早些接回她來,要不也至于……
母親住了話頭,竟有些生氣了,站起來就邊捶我邊斥道,
就知道打來殺去的,媳婦也不管了,兒子也不要了?
旁邊的僕婦忙拉住母親勸解著。我一句也沒敢跟母親 ,只低了頭偷望著惠兒笑,直到母親說要去廚房準備,讓惠兒歇著,我才跟在後頭送她出來。出了門母親又想起什麼似的站下,問道,
三兒啊,京城來的那個……你媳婦可知道?
這,惠兒沒問過,不過應該是知道。
這家里都叫她做如夫人,不叫姨娘,說是京城來的宦使吩咐的,皇上賜的與一般妾室不同。那天她剛來就去給我見禮了,我看著她也不似個張揚的……唉,誰知道呢?那你是……唉,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只記著再不能對不住你媳婦便是了。
我心說為了不讓惠兒多心,我已將那女人趕去如下人般干活了,管她是不是皇上賜的。隔了千里遠,皇上還管的了我妻妾如何?就這樣想著,以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了,不想轉過天來我就又見到了那個女人,而且是在正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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