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翻了翻,抬頭微笑道「謝謝你蕭公子。」言罷又低頭磚研書籍。
「不客氣。」蕭晨裕擺手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眼神一刻不離的望著眼前認真的女子。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女子認真起來可以這麼吸引人,她雖然不漂亮,甚至可以說有些丑陋,但她身上卻有一種獨特氣息吸引著他。
半月前她來尚醫院請求要借幾本關于藥材方面的書籍,身為尚醫院書籍庫的管事他當然沒有同意,一個身份卑賤的宮人還沒有資格借閱書籍。然而她卻沒因為自己的拒絕而生氣,只是淡淡道了句謝謝隨後離開了書籍庫望著越漸遠去的縴細背影,他茫然了,按理說他這翻當面拒絕如果是平常人早就氣得臉紅脖子粗,然而她卻沒有,只是禮貌道出謝謝溫婉離開,這一切的行為舉止讓他淺意識覺得她不像個平凡的宮女。
落暉余暇,鳥雁還巢。
慢步走在幽靜的亂石小道上,心里回想著方才所看的醫書。
鳳竹嘶嘶,蛙咕蟬鳴。
涼風習習吹散了我的發,伸手拂開發絲卻意外撞見正對面走來的一行人。為首之人身穿金絲華服頭束金冠,貴氣十足心隨之一緊。心想是否要調轉頭,但他方已瞧見我,更何況身邊還跟有奴才,如若就這樣跑了難免會遭人話柄唯有屏息站在路邊,本以為不會停下的腳步卻驟然頓住。
「你們先回去吧,本皇子想一個人走走。」低沉溫潤的男聲在耳畔響起,我的心也隨之緊繃。
「是。」跟在身後的幾名奴才恭敬退開,獨剩下他我二人,四周寂靜只聞得蟬蟲嘶鳴之聲。
「五皇子吉祥。」我福身請安,聲音溫溫淺淺道。
「我說過,你我之間不需多禮。」他向前走幾步站于我跟前。眸直直視我,雖低著頭但也能感受到他那炙熱的眸光。
我淡笑接回道「你是主子我是奴才,哪有奴才不給主子請安的道理,進宮這麼久,奴婢怎未听說過。」
「佳人,你……」他語氣無奈喚道。卻被我愕然打斷「請皇子記住,奴婢姓紀名青梅,佳人是誰,奴婢並不知道。」
「好,那本皇子問你,今日可否去尚醫局了?」他之所以會漫步于此,就是特意在此圍堵她,因為這里是回楓林院必經之路。
听完,我倏得抬頭怒視他「你調查我?」
「呵。」他一笑黑的眸毫無愧疚的直視我,開口道「宮闈之中豈會有秘密可言。」
「我的事還倫不到你管。」轉身背對他,嘴里雖強硬如舊,但心底卻因他一句話而波濤洶涌,害怕他看出端兒故避開他視線。
背後一陣沉默,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之時,他卻開了口,聲音低沉略帶怒意「你的事我是沒資格管,但我要做什麼你也管不著。」
雖知他說的是氣話但听著心卻痛了無奈苦笑道「是啊,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資格互相干涉。」他們之間已如天空中斷了線的風箏,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宮里處處暗藏伏擊,所以有些事該管則管,不然只會引火****。」他直接跳過我的話自顧說道。
引火****?我轉頭怔怔望著他平靜無波的俊臉,心底浮上一層疑慮不解。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知道什麼?」我語氣防備的追問。
「有些事並不是憑你一已之力就能解決。」他不答反而繼續說道,四周起了風帶著淡淡的花香吹得竹葉沙沙作響。「後宮並沒有你想像的那般簡單。」
「我從來沒有將後宮看簡單過。」我突然提高噪音大聲說道。如果後宮簡單那當年你就不會騙我,如果後宮簡單那梅玉就不會無辜枉死,所以後宮從來都不簡單。
他頓住,靜靜望著我眸中盛滿無奈,許久才開口道「我明白你的苦處,但有些事你切莫在管,安份做自己的事就好。」他說完沒等我回語就轉身默默離開。望著越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陣苦澀酸痛。他這樣算是在保護我嗎?低頭喃喃自問卻沒有能回應我。
七月初宮內眾公主皇子皆應邀齊聚雙水院。共賞雙水院特景,百荷勝放。
雙水院賞花亭中,各主子早已入座。美酒佳肴,間隙呈上。
「這宮里我還最喜歡五皇兄的雙水院了東暖夏涼最好了。」座在最右側年紀早小的七公主率先開口說道。她身旁站著美麗溫柔的慧蘭,然而她的目光卻一直望向站左副位的我。我心虛的低下頭,心底驚慌一片,逃避了這麼久,終是見了面。
「七皇妹若是喜歡也可以天天過為兄這里來。」坐于主位身穿月芽白竹絲長袍皇甫霖開口笑回道。
「真的嗎?」七公主不確定再問。
「當然。」他溫和點頭,像個溫柔的大哥般。
這樣他我還是第一次見,說真的,兩年多未見我發現他真的變了好多,兩年前的他總是沉沉郁郁,表情冰冰冷冷讓人瞧不清喜怒,如今他變得爽朗開懷,也懂得關心身旁的人,後宮之人對他的評價更是娓娓不絕。
「七皇妹你就是這樣,老是愛纏著五皇弟。」坐在七公主身旁的溫婉的四公主寵溺嬌嗔道。「听你這般說,恐是你的麗君閣不好了?」
「沒有啊。」七公主拿起桌邊的芙蓉花糕咬上一口甜甜笑道「父皇特別為我準備的麗君閣我怎麼會不喜歡,只是相比較之下我更喜歡五皇兄的雙水院,你瞧這池的荷花開得多美麗。」
而坐在一旁的皇甫彥卻始終未說話,臉色蒼白得讓人瞧了憂心。
「三皇兄沒事吧,你臉色好像越發得不好了?」坐在他身旁的皇甫霖語氣擔憂的詢問道。
「恐是天氣炎熱,有點不適應罷了。」他擺手端起桌邊的茶虛弱笑道。
「主子還是別飲茶了,近日有些咳嗽,奴婢特別為您準備了蓮子釀。」言罷我伸手端起早已溫熱的蓮子釀端上前「咳嗽會引起噪子不舒服,喝這個會好很多。」
「三皇兄身邊的奴才可真貼心。」皇甫霖抬眸斜睨我,語氣不溫不熱說道。
「五皇弟你也這麼覺得?」四公主突然****話來「我早先就說過,三皇兄宮里的奴才各個優秀,就連管茶水小宮婢就值得一說。」
「你們二人說笑了。」皇甫彥撇了眼桌上晶瑩剔透的蓮子釀淡淡說道。「各宮奴才都是通過僕役局安排,我只是比較幸運罷了。」
「對啊,就比如我宮的慧蘭姑姑就很不錯。」年紀尚幼的七公主並未聞出其中的火藥味,天真開口道。
「是是是,就是七皇妹宮里的人最好。」四公主笑執起玉筷夾了一塊百荷包放于七公主碗中。
而慧蘭只是淡笑,目光始終未離開過我。我知道該來的始終要來。
雨晴夜合玲瓏月,萬枝香裊紅絲拂。
雙水院的後花園在朦朧的月色下越發顯得美麗嬌盛。
「好久都沒有和你這樣坐著了。」一處僻靜的八角涼亭里坐著兩名身穿同色宮衣的女子。
我扯唇一笑回應道「是啊,真的好久了,久到我都記不清楚上次是什麼時候。」
慧蘭抬頭望著我,眸中百感交集。「這些這些年你可過得好?」她稍稍停頓接著又問道,我知道她是擔心牽起我的痛處。
「不錯。」我想了許久才生生吐出兩字。其實在見她之前心底有好多話想說,但如今見了面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難道是因長時間不見而變得生疏了?
慧蘭听我似無語意,張了張嘴硬將欲說的話吐回月復中。
「對了慧蘭,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進宮當宮婢?」驚感四下氣氛低迷,我故意轉換話題語氣故做輕松道。
她笑了笑,兩頰浮現若有似無的梨渦,我才發現,兩年多未見她真的變了不少,由最初的清麗到現在的溫婉動人如若不是進宮當宮婢,以她的樣貌才氣定能找戶好人家吧只可惜……
「你知道,我爹是縣令,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地方官,但也是受朝廷俸祿,而先皇早就有規定凡是官宦家女子到了年齡都得送進宮選妃。」
我點點頭,靜靜的繼續听她往說。
「你知道我的,榮華富貴我根本不屑,我只想好好學醫普助天下,為了避免被送進宮選妃,于是我便于一年前跟隨征選宮女的隊伍,進了宮。」
她說這些話時語氣很平靜,好像進宮當宮婢對她來說,並沒有多難過可是,我們是要在這里呆一輩子的,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我們將會在這里老去,死亡……
想到這里我的眼眶不禁一紅,聲音有些哽咽道「我知道你的苦,但你有沒有想過伯父,將他一人留下,你有沒有想過他會孤單?」
慧蘭听後舒眉一笑回眸望著我通紅的眸開口笑說道「這個你可以放心,在進宮前我都已經安排妥當了。還記得我府里的養花陳媽媽嗎?」
我點點頭,當然記得,那個年輕時丈夫早逝,一個弱女子帶著自己的兒子生活頗為艱難。好心的張伯父就收留了她們母子在府中做事依稀還記得那陳媽媽好像對張伯父特別照顧來著。
「在進宮前,我讓陳媽媽再嫁給我爹了。」
一句話徹底讓我懵了頭。
「什麼?」我失聲驚呼聲。陳媽媽嫁給了張伯父?
慧蘭十分開心的點點頭。「其實陳媽媽一直很感激我爹當年的收留之恩,日集月累竟然生出了情愫。雖然我爹自娘去世後並未再娶,我也十分清楚爹對娘的那份情,可是如今我進了宮,不能再照顧他,若是將他撇下不管我不放心,于是我就做了紅娘將他們二人撮合在一起了。」
听完我開心一笑。「那伯父也同意啦。」
「當然。」慧蘭神氣飛揚的說「在這個世上爹最了解我,他當然明白我的一翻心意。」
「真好。」我由衷感嘆道「我想這樣你娘在天之靈也會安心吧。」
她點頭抬首望著蒼穹明月不語,眸子深徹悠遠讓人瞧不出思緒。
「佳人,這兩年來,你快樂了嗎?」久久她吐出這句話。
我的心為之一震,胸腔涌起一股酸痛。
快樂?這個兩個字,真的已經離我好遠,好遠了……
她見我許久未說話,回頭望著我,眸底溢滿傷痛憐惜。
「我不會問你當年發生了什麼,也不會問你是為什麼進宮今日能在宮里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她上前握起我的手,暖暖的熱度流入我心,溫暖了原本酸痛苦澀的心。
「你只要永遠記得,我張慧蘭永遠是你紀佳人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一個人承擔,要記得有朋友為你分擔,你並不孤單。」
感動的淚瞬間凝滿眶,滾滾未落。
「明白。」我重重點頭,淚隨之傾灑而出,濕了彼此的手背。
就在此間,不遠處突然傳來陌生的呼喚聲。
慧蘭放開我的手抽出袖間的巾帕抹干滿臉的淚痕開口道「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你稍後再走。」
我抬頭望著她了然一笑。在宮里特別忌諱各宮奴才走太近,為了避免閑話她們必須分開。
「火……好大好大的火……火……」
「爹,娘,你們在哪?女兒好怕,佳人好怕。」
「不要看著我,你們不要看著我不是我害死你們的,不是。」
「佳玉不要……佳玉不要這樣……我是你姐姐,我不會害你,我真的不會害你我不會。」
突兀從床上坐起,胸口一陣驚痛,伸手扶上額,才發現虛汗一片。
突覺口干便穿鞋下床喝水。
有多久沒有做這個夢了。自從死里逃生後,幾乎放夜夜都做這個夢夢里盡是家人慘死的情景,雙親的離去,家丁婢女的冤死,還有佳玉的失蹤。
近年來這個夢幾乎夜夜纏繞著我,自從進了宮,好像鮮許再做這個夢,如今怎麼又會突然夢起?
夜里起了風,吹刮得酸枝紙窗一晃一晃。听著覺得生厭但起身準備關起。
夜黑風高,原本上半夜還銀光滿月此時早已被厚重的雲遮了去,看了讓我原本沉郁的心情更加凝重。
就在此間眼前突然略過一個黑影,我驚覺起神,凝眸細瞧。
那衣著身影好似掌管膳食的凝霜。這麼晚了她鬼鬼祟祟的出去干什麼?未多想我轉身拿了件披風出門跟了上去。心底的直覺告訴我,今夜一定會有大事發生。
跟著凝霜的步伐,來到一處宮殿,四周太黑瞧不清楚是什麼地方,但看這里宮燈未燃,應該是處廢棄的宮殿。
奇怪我明明跟著凝霜進來,為何不見她的身影?
懸心屏息,繼續往里走,心里的恐懼不安越發擴大。
正當我緊張之際眼前突然略過一道白光,腦海下意識覺得危險,身體本能躲開我這時方才看見眼前高大威武的黑衣人目露凶光惡狠狠的盯著我。
心,瞬間提到喉嚨口。這里是深宮禁院,怎麼會有黑衣人闖入?而且還是來殺我的。
難道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亂想之際黑衣人手持長劍再次朝我沖來,再也不能多想,輕身就往門外跑……
但我一個弱女子哪能跑得過武功高強的黑衣人,最終還是被她擒住,冰冷鋒利的劍緊抵著我的脖子。
「為什麼要殺我?」此時驚慌已經不能解決問題,如果老天安排我要在此時消失,那我也無話可說,可是在死之前總得弄清楚死的原因,這樣即使到了陰間也好像閻王爺報告啊。
「因為你該死。」渾厚冰冷的男聲闖入耳畔。我的的心也隨之凍結看來這次真的逃不掉了。
正當我準備認命之際,身後突然閃過一陣勁風,身體瞬間被帶離危險禁錮在一個堅實有力的懷中。
抬頭瞧著他剛勁的側臉,暗暗吁了口氣。
他將我護在身後,周身殺氣密布「你往後退。」低沉讓人安心的男音飄入耳際。我听話的後退數步,在確定可以不打擾他戰斗時站住腳。
「你是誰,竟敢在禁宮內公然行凶?」
而黑衣男子並未回話只是冷哼一聲道「今日你運氣好,下次可沒那麼走運了。」
說罷旋身跳窗離開……
危機解除他收好劍走到我跟前,居高臨下的睥睨我許久,卻只嘆了口氣安靜離開。
我有些意外的轉身望著他已走出很遠的背影大聲喊道「穆君寒,謝謝。」
方才若不是他急時趕到我恐怕早就成了那個黑衣人的刀下亡魂雖然逃過一劫,但心底卻疑惑重重,按理說我是跟在凝霜後面來的,可為什麼這里完全沒有凝霜的影子,反而出現一個要殺我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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