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醇厚低沉如井中回音,一聲一聲撞擊著我的心,我伸手拿起筷子,胡亂的夾了點東西塞進嘴里,毫無吃相的咀嚼起來。
許是被我的行為震撼到了,他大笑的拿起桌邊的黃色手巾伸到我面前,擦掉嘴邊的油漬。
多麼讓人心動、遐想的動作,如果此刻他眼神是充滿柔情、****,那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推開他。但是,他的眼神好祥和、好慈藹,就像一位父親。
這個想法讓我深深震撼了。但更多的卻是悲楚,眼眶不禁一澀鼻頭酸痛,淚水泉涌,我倏然撇頭,怕觸怒聖顏。
貝帝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長嘆口氣,把手巾丟到一邊此時,守在門外的萬公公適時進屋,在耳邊小聲說了會,貝帝原本緊皺的眉,倏然平緩,扶桌站起身,心情大好的說「朕還有些國事要處理,你若用完就命人撤了。」說完隨著一聲聲擺駕,神氣昂然踏出屋,消失在濃密的夜色里,望著早已消失的背影,我既是欣喜,又是感激,但更多的卻是迷惑。
沉香屑裊翠玉環,錦繡福珠玉如意,桃花粉面俏嬌顏,紛飛如雪迷眼簾。
「好美的景色。」
「春于一季,花開一朝,人活一生,再美的景色,也都有消勢的時候,就像人的一生,錯過了就永遠不能重來。」平靜將手中的信放下,望向如仙境般美麗院里,無盡感傷的說。
慧蘭回頭握緊我冰涼的手,安慰的說「我知道,現在無論說什麼你都听不進去。但我還是想說,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不要再難過,再傷心,勇敢、努力的走下去。」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無力靠在榻邊,淚如窗外的桃花,紛飛而落「有時我在想,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堅持,為什麼到現在才明白,比起報仇反而更在乎他。」伸手接住一片飄零的殘花握在手心,喜慶的嗩吶聲穿過層層宮牆,在寂靜的房內飄蕩,是那樣的刺耳,錐心。
「是啊,人總是這樣,只有失去了才知道重要才懂得珍惜。」她悠聲嘆息,將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如今這此情此景委時讓人想哭,但現在,我卻沒有一滴淚,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身死相許。好美的詩,身死相許,簡短的四個字,說起容易做起難,留時容易守時難,而我,則是想許卻了無機緣。」
哀怨長嘆卻讓我驚訝萬分,望著她眼底難掩的傷痛,我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慧蘭,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我好想我娘,好想爹,好想家。」
她輕拍拍我的肩膀,溫柔的說「紀伯父和紀伯母一定都在天上看著你,有我在你身邊,我就是你的親人。」
「嗯。」我動情的抱緊她,狠狠大哭,想將這兩年來隱忍的傷痛一次哭盡,風卷起桌上信箋,飄零落地,紅白欄間一行行剛勁有力的字在灼熱的陽光下散發光彩「此生不渝,此情不泯。汝,為今生之所愛。」
要有多深的愛,才會在新婚前晚寫出這封信,又要有多勇敢,才能不顧一切,將這翻話說出。霖,你的愛,是那麼溫柔,那麼強烈又那麼霸道,你要讓我的心,該何去何從?
按照東明國習俗,皇子新婚的第二日必須帶著新王妃到各宮請安敬茶,以示尊敬。而如今他們就站在我的面前,一個英俊瀟灑,一個閉月羞花,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讓人羨慕不得。
「凝鶯參見美人,美人萬福。」溫柔婉約的鐵凝鶯盈盈上前請安,嘴角始終掛著甜甜的笑。
我抬頭望了眼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的他,笑了,起身扶起她,帶笑說「五王妃真是溫柔美麗,娉婷大方,難怪那麼深得皇後寵愛,我想五皇子以後,一定會對你寵愛有佳。」
「謝美人夸獎。」她雙頰嬌紅,不好意思的回頭瞅了眼皇甫霖,勾起嬌羞的笑容。
「雨珠將我給五皇子準備的東西拿過來吧。」
「是。」
不過多會,雨珠便捧著一個長方形的錦盒緩緩上前。「五王妃是鐵將軍的掌上明珠,自然打小什麼都不缺,我這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送你們二人這個東西比較好。」
雨珠適時將錦盒打開,藍色綢緞盒中躺著兩個做工精致,著色均勻亮麗的彩瓷女圭女圭。
「這對彩瓷女圭女圭是我特意命人從興隆國買回來的,希望五王妃能喜歡。今天我在這里祝福兩位,白頭攜老,早生貴子。」
「凝鶯再次拜謝美人。」
「三皇子,三王妃,六皇子,六王妃到。」話剛說完,守在屋外的太監高聲一喚,我們三人皆將目光望向大殿門口,不久便見四位踏進門來。
我深幾口氣,笑臉相迎。
「今個日子真好,三位皇子與王妃皆齊聚我燕泉閣,實屬難得,雨珠。」
「奴婢在。」
「這時近午時,也快到用膳時間,你去御膳房準備準備,今個三位皇子王妃要留在我這用膳。」
「奴婢遵命。」
雨珠剛走,我又喚「鐘喜。」
「奴才在。」
「皇上應該早就下朝在御書房,你去問萬公公一聲,看皇上是否有時間,請移駕燕泉閣用膳。」
「奴才遵命。」
將一切吩咐好,我才回神面對他們。
「美人其實不必客氣,這宮里娘娘眾多,我們還得抓緊時間去各宮,實在不敢在這多加叨擾。」聲音來源于站在最左邊的六皇子身上,我轉眸望著他英俊輪廓分明的側臉,扯出一笑,緩緩說道「六皇子這話說得我可不愛听了,宮里娘娘是多,但如若要細數起皇上最常去的幾處宮地,燕泉閣僥幸是其中一個,在這里陪皇上用個膳,應該不會變成閑言碎語。」
「美人容顏傾城,深得父皇寵愛,我們幾個豈敢有怨言。」
「既然如此,那就請各位入坐吧。」
「謝美人。」
宮人們陸續上茶,坐在三王妃馮春儀端茶站起身走到殿中央,舉茶過眉看著我說「按照咱們古人的傳統,美人是我們的長輩,春儀手中這第一杯茶自是要先獻給美人。」
我抬眸望著眼前容貌不為出色但氣質非凡的女子,目光倏得一亮,笑著說「三王妃真是有心了。」
「美人過將。」
「既然三姐都這麼做了,那我也將獻給美人好了。」坐在右下方容顏嬌俏的六王妃江悅宜同樣依葫蘆畫瓢將茶獻上,清亮的眼底流露出一種難得的天真,我將目光轉向安靜坐在後方一幅看好戲姿態的六皇子,皺起眉頭,心中暗嘆,這家伙不論什麼時候都這幅表情。
「既然兩位王妃都這麼有心,我這個做長輩的自然也不能失禮了。」隨後轉頭命人將早先準備好的東西拿上。「小小新婚之禮,希望兩位王妃笑納。」
「春儀謝過美人。」
「悅宜也多謝美人。」
一柔一俏,一平一嬌,這兩位王妃可謂是各有千秋馮春儀出身名門,舉手投足間自是帶著一股書香之氣。而江悅宜父親出生軍隊,說話豪爽直白無遮無掩也就不奇怪了。
沒坐多久,貝帝便在眾人的擁簇下步入大殿,眾人皆上前迎接。貝帝面帶笑容,神采飛揚擁過我的肩走到上方主位,高興的問「今個大家怎麼都有興趣聚到慧美人這?」
我臉色蒼白,眼神不自覺就瞟向坐在下方,兩人四目相撞,心不由一顫,趕忙收回視線,思索了會才回道「這是臣妾的福氣,難得眾皇子記著我,恰逢午時臣妾就冒昧請各位留下來用膳。知道皇上國事繁忙,六皇子回宮這些日子,父子之間定沒好好聚聚,所以臣妾才斗膽邀皇上前來,享受天倫之樂。」
貝帝被深深感動,柔情的望著我,陌生****的眼神讓我心頭一緊。
「難得慧美人有這個心。」大掌毫無預警撫上我的臉頰,身體本能後退,那只大掌就尷尬的隔在我們中間,萬公公見狀機靈上前恭敬遞上手帕才化解了這場無聲的尷尬場面。
「父皇,這杯茶我與王妃共同敬您,妄您笑納。」皇甫彥起身端茶眼角的余光掃過我領著三王妃上前恭敬奉茶。
「恩。」貝帝接過茶抿上一口,欣慰的望著他。「短短數十載,你真的長大了。如今已成家,以後可要專心政事,早日成為朕的左右手。」
皇甫彥沉默片刻,才沉沉吐出一個「是。」字,馮春儀靜靜望著他,繃緊的側臉,柳眉微皺,但臉上卻帶著一貫的笑,這樣細微的表情,只有從我這個側面才能看得一清二楚,我不禁搖頭喟嘆,又是一個不簡單的女子啊。
懂得察言觀色的鐵凝鶯悄悄踫了下皇甫霖的手臂,兩人便相視起身,走上前娓娓說道「父皇,這杯茶兒媳與五皇子敬您。」
貝帝眉開眼笑接過茶一口飲盡,望著皇甫霖語重心長的說「古人有句成語說的好‘成家立業’。如今你已經成了家,那以後就要悉心學習,多了解朝中之事,好為以後奠下基礎。」
我一怔,屏息望著他沉徹的眸,無波無瀾平靜回道「兒臣謹遵父皇聖旨,一定不會讓父皇失望。」
五皇子剛敬完茶六皇子又接踵而至「兒臣不才,沒有像兩位皇兄那般有能力,日後輔助父皇。但兒臣會盡自己所能盡早給你添個孫子,讓父皇您早日坐上祖父。」
「撲哧。」我忍俊不禁一下笑出了聲。
一句話將剛才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盡,貝帝驚愕的望著老六嬉笑的眉眼,無奈搖頭。「你啊,還是老樣子,你這幾年在寺里算是白呆了。」
「父皇此言差矣,兒臣出宮前身體弱得像風中柳兒,回宮後身體強壯得任何風都再也難不倒兒臣了。」他說的自信滿滿,眉飛色舞,而我听得是越發得想笑,殿內所有人也皆因為他的話語而忍俊不禁。
「行,這些朕都瞧得見,你是皇子有爵位在身,也總不能一直游手好閑,無碌無為,過幾****到御書房,朕會給你親自安排事務。」
「兒臣遵命。」
三個皇子,三段對話,三種寓意,也暗示了他們三位以後的歸路但是他們真的會安于這種安排嗎?先暫且不說六皇子,畢竟幾位皇子中他年紀最小,承襲帝位的機率也最小。而三皇子位居長子,又才德兼備,朝中有蔣太師堅守朝綱,後宮有蔣貴妃攬權勢力。即使皇上偏愛五皇子,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皇後雖是一國之母,但畢竟是別國公主,光她的身份就足以讓全朝官員反對。只是,讓人太不理解的是皇上為何那麼堅持,想立霖為儲?
「美人,蘇貴人前來拜訪。」
「蘇貴人?」
「是。」雨珠點點頭回答。
手指細細撫模桌上的蘭花盆栽,不禁疑惑了。我與蘇貴人素無交情,她怎麼會無緣無故來拜訪我?
「可有說是為何事?」
她細想了會搖頭「沒有,只是奴婢覺得蘇貴人臉色好像不太好。」
「臉色?」
扶著椅邊站起身,理理了衣裳「快請蘇貴人進來吧。」
「是。」
須庚,便看見穿著素雅荊花宮裝容顏有些憔悴的蘇貴人走了進來。
「心兒見過美人,美人萬福。」
「妹妹不必多禮。」我上前扶起她與之同坐在屋內的軟榻上,對于這個蘇心兒,自己雖然不太了解,但從的舉止打扮上就可以看得出,她不是一個攻于心計的女子,在宮中要想找到一個打扮的素雅靜慧的女子實屬難得,就連現在的自己也是粉不離面,朱不離唇。
「妹妹臉色不好,今日找我可是有事?」我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她驚愕的望著我,盈如秋水的眼底,滿是疑惑。
我扯起一笑「有什麼話就說吧。」對于這個蘇貴人自己到還是抱有幾分好感的。
淚珠滾滾滴落,她遲疑了會撲 跪在地上,抓著我的裙擺哽咽的說「我實在沒有辦法,所以才貿然來求慧美人,求求你,救救我爹,我求求你,救救我爹吧。」
「蘇貴人你不要這樣,快起來,有什麼事好好說。」雖然早已料想到是什麼事,但沒想到,為了救她爹,居然甘願放棄尊嚴。
于是,蘇心兒將一切事情原委跟我說了一遍,而我的心卻是越听越沉重。
「妹妹,這事,我恐怕幫不了你。」站起身深吸口氣,望著她鄭重的說。「濫用職權,私造兵器,可是謀反大罪,這事皇上沒有滅其九族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她雙手一軟,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可是我爹是被冤枉的呀,他只是個侍郎,怎麼敢私造兵器,又為什麼要私造兵器呢。明明是有人栽贓嫁禍,我爹只是做了他們的替死鬼。」
「這話可不能亂說。」繞過碎裂的殘片走到房中央。「栽贓嫁禍要有證據,況且,蘇侍郎定是有參與,不然,是不會有人平白無故嫁禍于他。」
她遲疑的望著我,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我爹他也是不得已的啊,如果不去附和他們,就會被他們欺凌打壓,永無出頭之日,都是無可奈何啊。」。
‘無可奈何’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事能順人心意。
因為無可奈何,所以趨炎附勢,到頭來才悔過當初但最終拖累的不是自己而是最親的人。
又下雨了,最近老是綿雨不斷,淅淅瀝瀝下不大,天空陰陰沉沉讓人的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
「主子,外面風大,還是進屋坐吧。」
雨珠站在後面拿著外衣,想替我披上,卻被我拒絕了,擔憂的望著我。
「蘇貴人還跪在御書房前嗎?」我皺眉望著天空,擔心詢問。
「是,午時奴婢去看過,也將您的話帶給貴人了,但是貴人固執的很,一字也听不進去。」
「這也難怪了。」將手中已冷的茶放下,長嘆口氣,感傷的說「皇上已經判了蘇侍郎死刑,做為女兒要眼睜睜看著父親離自己而去,那種痛就像有萬把刀在割自己的肉。」
「主子,您也別太感傷,這事咱們管不了。」她上前換掉冷卻的茶,安慰的說。
「其實,這事也並不是毫無辦法。」我停頓望向她,認真的說「只是需要一個值得信任人去配合。」
她一怔,思索片刻才迎視我。
「主子,有事請盡管吩咐。」
天空依舊下著雨,淅淅瀝瀝澆得人也跟著煩燥起來,御書房前,蘇心兒紋絲不動跪著,雨水打濕了她的全身,凌亂的發絲粘貼在蒼白的臉上,楚楚可憐,干裂蒼白的唇張張合合,薄如柳葉的身子,歪歪斜斜,似乎一個不注意就會暈倒在地,但若大院內宮女太監無數,卻無一人敢上前為其撐把傘遞杯茶。
「你這樣傻傻跪在這里有什麼用?」我站在她身後,冷冷的說。「你心里應該清楚,皇上是不會見你的。」
「但這樣做,起碼還有一絲希望,為人子女,我能做的一定會盡力去做。」
她氣弱游絲,哽咽的回答。
我心一酸紅了眼眶。
「我記得曾經跟你說過,這事已經沒有轉還的余地,你這樣做只會讓皇上為難。」
「事在人為,我相信,皇上定不會鐵實心腸。」
「罷了。」無力擺手,轉頭示意雨珠將早先準備好的熱湯端上。
「蘇貴人,您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喝點熱湯吧,這樣身子也會暖和一些。」
她無力撇頭,蘊在眼眶的淚珠滾落腮邊。「不了,我不餓。」
雨珠拿起調羹舀起一點,耐心的說「這是我家主子特別為蘇貴人準備的,您一定要喝,不然,可就辜負了我家主子的心意了。」
她聞言,低眸看著湯色誘人,香味四溢的熱湯,回頭望著我,然後一口一口將湯喝下……
傍晚時分,宮內就有傳蘇貴人有孕的消息,驚動四宮。
縴箬閣的寢房內,蘇心兒惶惶不安的躺在床上,雙手不停撫模自己平坦的小月復,急得直想掉淚。身孕,怎麼會突然有身孕呢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爹,女兒該怎麼辦?
「主子,慧美人來訪。」守在外面的宮女進屋稟報。
「慧美人。」她一個機靈,突然想起今天下午那碗熱湯,趕忙坐起身,忙說「快請她進來。」
我人剛走進屋,蘇貴人就激動的抓住我,著急的質問「你今天下午到底給我喝了什麼?」
「一碗普通的熱湯而已。」我徑自坐在桌前,慢悠說道。
「普通的熱湯?」她好笑的望著我,憤怒的說「如果只是普通的熱湯,我怎麼無緣無故有身孕?」
「你是貴人,是皇上的妃子,有身孕很奇怪嗎?」
「可是,這孩子到底有沒有,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不安的坐下,疑惑且憤怒的看著我「即使這件事是真的,這個孩子也不該存在,更何況這樣做,是欺君。」
我訕笑搖頭,端起白瓷茶壺倒上兩杯茶。
「你難道看不出,我在幫你嗎?」
她一怔,驚愕的看著我。
「這孩子,不論是對你還是蘇侍郎都是有利而無害皇上是位仁君,舉望三國,人人皆知。蘇侍郎已經被判死刑,而現在卻听聞你有身孕之事,皇上子嗣本就少,這可是值得慶祝的喜事,你認為皇上會在這個時候大開凶戒嗎?」
「呵……自古無情帝王家,為了權利地位,這孩子可有可無。」
望著她眼底的哀然,心猛然沉痛。
「即使如此,那你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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