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望著她頭上的一枝金簪瓖珍珠墜紅寶石步瑤沉聲道「我明白你話中的意思,皇上是看重我,但只僅限于我那點小聰明,並無其它。」我嘆口氣握住她的手細細撫模柔聲的說「如果我真想成為皇上的女人,那當初我就不會拒了皇後的意,弄到這般田地。」
她听我如此說便不再作聲,靜靜坐在鏤空雕花圓凳上,斜斜的陽光透過絲絲竹葉隙鑽過綠窗紗射進來,照在地上映出淡灰色倒福圖案。屋內變得靜默,一陣風掠過一院的翠竹搖曳作響。
我悄悄用力握緊她的手,柔聲再道「我知道你現在雖受皇上寵愛,日子也不輕松,真兒又小,心思不沉幫不上你,在這若大的宮里,你願意相信敢相信能相信的也許只有我。」
她掀起縴長如蝶的睫羽看著我,眸中充滿感慨與無奈。「姐姐既明白我的心思,為何不願助妹妹?姐姐心思靈透,一定能得皇上寵愛。再者,經過此翻事,姐姐還想屈于人下,被人宰割,無還手之力?」
我收回手撐著床坐直身子,背後經這麼一扯頓時疼得撕心裂肺,冷汗直冒,但我也顧不得那麼多,直視她,認真說道「說句心里話,我們倆雖不是同胞姐妹,但你待我如何,我心如明鏡。此次的事,你雖不說,但我清楚如若不是你在皇上面前幫著說話,我怕是還未能出來。」眸中閃著盈盈的淚光。「咱們相處了這麼長久,難道在你心里,我秋海棠是沒情沒義之人?」
「不不不。」她忙道,眼楮也跟著紅了。「是妹妹心眼小,誤怪了姐姐。」
我展露笑顏,上前握緊她的雙手「這宮里我就這麼一個知心的妹妹,怎會不替你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妹妹好,姐姐也跟著開心。」
送走瑾姬香瑤趕忙過來小心的將我扶趴下,心疼責備道「小姐也太不愛惜自個了,怎能坐起來,瞧剛好的傷口又滲出血了。」
我無力靠在枕頭上微笑拉她坐下「別忙活了,我沒事。瞧你,這幾日為了照顧我,臉色都憔悴好多。你也該好好照顧自己才是,不然等我好了,你就要倒下了。」
她見我還有心情開玩笑,緊皺的眉心才緩緩舒展開「奴婢身子好得很,倒是小姐眼見著清瘦了,還夜夜不能安寢,奴婢沒用幫不上小姐。」
心中浮上一層暖意,嘴角不由化開一抹輕松的笑,香瑤不像錦嬋是名義是的主僕,對我的關心都出自于心里,在這個人人都戴著面具的宮里就像一抹綠芽,不禁讓人想靠近。今個天氣涼爽,精神也就跟著不錯,望著窗外天高雲淡突想起什麼看著香瑤問「這些日子被病痛折磨的緊,故忘記問你,我是被誰送回來的?」
香瑤邊打著風邊回道「奴婢過來的時候,小姐已經被安置在榻上了,不過奴婢進屋時倒是看見兩個公公出去,徐嬤嬤也在。」
「公公?」
「是啊,有什麼不妥麼?」她問。
我搖頭,側過頭將臉對著光潔的牆面,心中疑惑了,模糊中自己感覺到的的確是男子,但感覺不像是公公,那人衣著光滑如絲衣上還透著燻香,骨骼碩大精瘦,手臂柔而有力,身上還聞得到淡淡的汁墨味。一個抬人的公公必定是沒什麼地位的,身著的衣裳怎麼可能光滑如綢,也不會帶有燻香,更不可能有汁墨味。想著想著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是弦月當空掛。許是先前累了,這一覺睡得還算穩當,榻前的銅燭台上燃著嗤嗤紅燭,屋內的一切在橘黃的燭光下變得更加柔和,香瑤許是有事出去了,屋門也被掩上,只有窗子是打開的,透進涼涼晚風。再趴了一會覺得無睡意,便拿起榻邊小桌上的點心書籍翻閱起來。我傷病期間點心閣的一切事務都由徐嬤嬤暫時接手打理,所以我也可以乘這段時間好好休養生息。
「誰在那鬼鬼祟祟的?」香瑤的聲音從屋外透進來,榻前的燭火也跟著聲音一晃動,便見門從外被推開,一臉警惕的香瑤推著躬著身子年歲不大,公公打扮的人走進來,我驚訝合起書,撐起身問「他是誰?」
香瑤忙走到榻前扶著我回道「奴婢也不清楚,剛從外間回來,就瞧見這人在屋外鬼鬼祟祟的。」說罷看向太監怒問道「看你這起子賊眉鼠眼準不是什麼好貨,快說,深更半夜在秋主事屋前瞎晃悠什麼?」
那人一听立馬嚇得跪在地上,顫抖的向我磕了個頭,聲音哆嗦回道「奴才,奴才叫小方子,是御膳房的粗使公公專做劈材挑水事務的。以前受過秋主事的恩惠,奴才听說秋主事身子不大爽快,故來報恩。」
「小方子?」我皺眉。「你抬起頭來。」
得了命他方才敢稍稍露出自個的臉,一張未月兌童稚的臉曝露在柔和的燭光下。
「主事,何有此事?」香瑤壓低聲音問道。
我點點頭「沒錯。」復看向他問「如若我沒記錯,你大名叫方卓,小方子是你的小名對吧。」
他連連點頭,驚懼的面容稍稍緩和。「主事當時幫奴才搬過柴火,還送了奴才饅頭吃。當時若不是主事好心幫奴才,奴才怕是早已不在人世間了。」
我命香瑤上前去扶他,笑問「怎的,你當真將一個饅頭恩情記到現在啊。」他是個苦命的孩子,因年紀小不懂宮里的人情事故,才會被派到御膳房做粗使太監,整日除了劈材就是挑水,稚女敕的肩膀早已被磨破了皮,手也被磨出了繭。御膳房每日用柴用水量都頗多,資力老的公公都推給他這個小的做,每次做完了事都會誤了吃飯的時間,經常餓肚子,久而久之人也就變得沒精神。那次實在是體力不支,不小心摔壞了一個盛水木桶,崔公公一個怒氣就罰他將柴房的所有柴火一次性劈光並收納好,可憐的他就做了半夜飯也未吃一口直至倒在地上。宮里奴才的命本就不值錢,更何況還是個雜役公公。幸得那次我有事去御膳房發現了餓昏的他,剛巧手中的食盒里有未用完的饅頭,就給了他。後來還幫他收拾了一些柴火,沒想到他竟記著了。
「古人說過‘滴水之恩,定當涌泉相報。’更何況主事是救了奴才的命,怎能不記著。」
「呵呵,听你如此說,像是讀過書,怎的,入宮前學過麼?」我問。
他搖頭「奴才家里窮沒學過,只是奴才住的家旁開了間私塾,偷偷听過私塾的夫子講過課。」說完將藥呈上前,香瑤上前接過遞于我,是用一個簡單的白色小瓷瓶裝的,上面貼有紅色小標簽。「凝息丸?」
「奴才听說主事有咳嗽發冷胸悶的情況,故問了在太醫院當值的一個同鄉。他雖也是個小太監但已在太醫院做了好些年,他說這藥對主事病會有幫助,所以奴才才敢送于主事用。」他細細解釋。
我握著藥瓶來回翻轉,嘴角稔起一股笑意,看著他道「你的心意我領會了,這藥我會用。替我謝謝送藥的人,等我大好了尋了機會就去謝他。」
他一愣,呆呆的看著我,半天回不過神。
香瑤捂住嘴吃吃笑道「時候不早了,你雖是內監,多留在這也不好。快快回去,莫忘了秋主事讓你帶的話。」
方見他拂了個身匆匆退去,見人走遠香瑤才上前將門關上,轉身往我身下又塞了幾個枕頭,語帶笑意問道「剛才小姐怎知那藥是有人派小方子送的?」
我扭動身子找了個最舒坦的位置趴定,將藥瓶放在榻邊的小桌上「其實很簡單,如若不是他說漏嘴,我定也是不知道這藥非他所送。小方子身世坎苦,因無人依靠才會墜落到御膳房。他方才說自個在太醫院有同鄉,你想想在太醫院當差的奴才可不比外面的奴才,油水多靈滑一點的還能討得宮里主子的喜歡,怎麼說也算是有點能耐的人。在宮里遇到同鄉就等同于在他國遇到自個國家的人一樣,必是惜惜相關心的。你方才沒細瞧,他呈藥時手掌是往上的,手指彎曲不易伸直掌間都有厚黃的老繭,就證明他依舊還在做粗重的活。他若真有老鄉在太醫院,為何沒有請求老鄉幫他。」
「宮里人情本就淡漠,或許是他老鄉不願幫呢。」香瑤道。
「不會。」我十分肯定的搖頭。「他老鄉連這麼貴重的凝息丸都會給,怎會不幫他呢。而且這藥也並非一般人用得了的,所以真正送藥的主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小姐曉得是誰麼?」
我重重吁口氣,綻出一抹微笑「心里大概有個譜。」說完看向她「這麼晚你還在我這,沒問題嗎?」
她將滑下的錦被往上拉了拉「慕才人已經想法子將我弄到點心閣了,所以我現在正式算點心閣的人,想在小姐這呆多久都沒事兒,只怕小姐會嫌棄奴才煩呢。」
「你就丫頭就是愛貧嘴。」說罷握住她搖扇的手,由心道「有你在我身邊,我連睡覺都不用磕上門,怎會嫌棄呢。」
她動容的蹲看著我,眼中泛著淚光。突想起什麼道「前幾日小姐不是讓奴婢尋幾個花樣子,說是想繡在汗巾上。奴婢去找了些就是知道小姐中不中意。」言罷便起身拿起疊放在桌上的幾張圖樣紙遞于我。「因不知道小姐要繡于何人,所以奴婢就找了些比較常見的花樣子。」
我就是燭火一一瞧過,方選了一枝盛放的秋菊和一盆俊雅建蘭,最後棄菊擇蘭。
香瑤見我選了蘭花,笑道「小姐真真是用心,建蘭花型不嬌俏,繡在汗巾上不顯眼,而蘭花是花中君子,風高清雅,而建蘭又是四季盛放,不畏暑寒,乃是花中之最。」說著將其它花樣子收起來「明個奴婢再去找一個搭一點的緞子,小姐想用什麼顏色呢?」
我輕笑,將花樣子放下「汗巾不是繡給我自個的,選一些較沉的顏色吧。不用太大,用你的腰枝作比劃,相抵就差不多了。」
日子井而有序的過著,盛夏一過天轉眼就涼了起來,身上的傷也漸漸好利索了,本已無大礙但我貪閑想多養些日子,故委托了徐嬤嬤再多替我些日子。這日午後我見陽光不錯,便拿了未繡完的繡品坐在森森竹林下的石桌旁對著明晃的陽光比劃了許久方才下針。
「傷未大好,就開始不安分,做這些傷神勞心的事。」有男子的聲音從院門處傳來,我未抬頭,只笑著回道「太子不也一樣,隔三差五的就往奴才這跑,也不怕招人閑話。」
「有閑話就讓他人去說好了。」聲音越極越近,直至瞧見他的紫金色蟠龍雲紋靴方才抬頭起身請安,道「太子不在意,可奴才在意啊,奴才這背上的傷才剛好,莫又要讓它受罪了。」
他徑自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繡件左右擺弄,我回屋泡了壺茶,給他倒上一杯。
「你這繡的可是建蘭?」他端起白玉蓮瓣茶杯飲了口茶問道。
我點頭,將一些干果點心擺上,回道「太子眼力真好,一眼就瞧出來了。」
他輕笑揮手將繡件展開。「繡得如此精細,可見用心之多,就是不知你打算贈于何人?」
我在他面前坐下將繡件收回放回針線籃中。「太子是專程過來問奴才這個的?」
他听我語有不悅便很識趣的不再問,捻起彩魚圓盤里一顆紅潤的蜜餞梅子丟進嘴中,反復咀嚼。我也不再問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茶。我知道他心情不好,被幽禁在宮里這麼些日子,有朝不能上,有家歸不得,整日在宮里無所事事,自是想找事情打發時間,故隔幾天就往我翠竹院跑,兩人也漸發的熟絡起來。
大約在一個月前發生的太子收受官員賄賂一案,皇上大為震怒,太子為國之儲君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有傷皇家尊嚴有礙國之根本,故皇上才以教導太子為名將其幽禁在宮里。
掀眸偷偷覷著他,面容依舊雲淡風清,仿佛那些事根本就不是發生在自個身上,一身自若,但只有他那一雙黝黑如墨的瞳眸出賣了他此翻的心情。我輕輕嘆口氣將茶杯放下復又拿起繡品比劃起來,太子收受賄賂一事,東窗事發的關源就是郭祥子。外面傳的說是郭祥子知道太子收受官員賄賂一事被太子知曉,便派人將其殺害,誰知竟東窗事發。皇上始前也不相信,畢竟太子自立以來事事上心並無大錯,但派去調查的官員卻又實實在在搜到了證據,鐵證如山,容不得辯駁。太子是一國儲君竟公然藐視國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一怒之下竟有廢太子之意,若不是蕭國丈與眾大臣出言相勸,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 。」心不在焉竟將繡針深深刺進自己指間,殷紅的血珠密密外涌,我趕忙將手指放入嘴里,耳邊越傳來陣陣笑意。
「如若真不在心,就棄在一邊,若不然,就要可憐你這雙手咯。」
「太子就知道取笑奴才。」我假裝嬌嗔,心里依舊被濃濃的愧意所佔滿。我十分清楚這件事一定出自錦嬋之手,但也暗感嘆她居然有如此大的能力,而我卻也是才知曉,她究竟是何人,皇後對我公開了多少事,又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皇後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怎的,你方才還說要心疼自個的背,此番就要作踐自個的手了?」說罷便望向冒著血珠的手指,目光一沉迅速的拉過我的手,放進自己嘴中。我大驚失色,呆愣坐著不知該如何。敏感的指間能明確的感覺到他舌尖的溫度,一種奇怪的感覺從指間順著胳膊直入到心里,頓感臉頰燥熱如火,失措的想抽回手,卻被他拽得更緊。
「請太子放了奴才。」我將頭垂得很低,深怕讓他瞧見我此時的模樣。
「如若我不放呢?」他的聲音一改方才的輕閑雜有一絲認真的玩味,挑得我心思大亂。「你應該清楚,如若我對你無意,便不會在這個時候還來找你。」他深吸口氣稍稍松了手,但還是握著,卻一改了方才的狠勁轉為****間的輕柔。「你實在是讓我看不清,若即若離,若好若壞。說你有情,卻又好似無意。說你無意,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又待我處處甚好。秋海棠,我真的弄不明白你。」
有風從南至北灌過,掃得竹葉沙沙作響。我始終低著頭,心里早已如沸騰的茶水翻滾嘶鳴。有意不,我很清楚,自己對他的好並非出于情意,而是愧疚。他被幽禁之事雖不是我一手造成,但我卻也月兌不了干系。對他好,只是想減輕心中的愧疚感。並未曾想到這樣會讓他誤解。
一片泛黃的竹葉隨風飄零落在我面前的白玉蓮瓣茶杯里浮在褐色茶水上蕩出陣陣漣漪。
我深吸口氣,正準備抬頭身體卻受外力猛然往前撞,嘴巴被柔軟的東西堵上,我大驚,淚水瞬間泛上眼眶,心中一陣委屈難堪。手不受控制用力推開他,蹌踉後退數步,然後頭也不抬直往院外沖。
我像發了瘋般在宮廊上亂跑,淚水迎著風不停落下,心像被什麼東西戳著,悶疼難受。一直低著頭,不知跑了多遠,也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見四下清靜無人,方才尋了塊台階坐下,臉上依有未退的燥熱,心中萬般思緒涌上心,難過萬分。但圈胳膊將自己抱住,低聲哭泣。我雖知道被太子看上不是件值得難過的事,但現在的我已經迷茫了來這里的目的。皇後若是想幫四皇子錦嬋一人便夠,她又為何要將我送進來?經歷了這麼多,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主導棋子的人還是被人指導利用的棋子了。為什麼我總是把自己弄得一團糟?我現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父皇和東明子民所需要的嗎?東明國大公主好高的頭餃,我卻為了這六個字,想恪盡自己的本份,回頭卻已不知自己能做什麼?
「不要以為這里無人,就躲在那哭泣。」和著宜人的南北悠然從身後傳來沉穩低熟的男聲,我回頭,驚詫忙起身請安。「奴才見過鄖王。」
「起來吧。」他將手中的白瓷藍彩繪百燕回巢酒杯放下,看著我。「與其坐在那哭泣,不如過來喝杯酒,將心里的苦處淚水和著這醇香又苦澀的酒飲進月復里,也能不讓他人瞧見你的淚。」
我低頭拂了個身道「奴才謝鄖王美意,但奴才身份卑賤,不敢擾了鄖王興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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