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涼,夾雜著絲絲酒香之氣,撞入鼻腔里。我微皺眉望了眼殿下方眾人相互贈酒耳語聊天,額頭莫名一陣發緊,菊清站在一旁,見我臉上不大好,立即上前小聲詢問關切。「主子若是累了,就先行下去歇息吧,殿內有我與小方子就行了。」
我伸手撫了撫自己微皺起的衣擺,搖了搖頭,輕端起桌上的白瓷梅花茶盞,抿了口清新潤口的雨前茶,笑道「這是哪的話,今個是玉安公主的滿月宴,主辦的是我,難得宮里各位娘娘們都來了,我又豈能在這時離開。」斜目瞥了眼與我同坐一邊氣質高雅幽寧的楚皇後,而她此時也正看著我,漆黑如琉璃般美麗的瞳眸含著讓人看不透的笑意,朝我點了點頭。腦海里不禁響起,前些日子去接玉安公主時,沁美人說過的話。那是一個天氣不好又下著小雨寒冷的下午,雖以前去過一次冷宮,但那畢竟是在晴朗的天氣里,那個屋子雖破爛,但看上去還勉強可以住人,而如今是寒冬里又下著雨,四周的溫度一下子驟然低了好些,我身上穿著皇上新賜的珍錦玉絲繡花長襖,腳下踏著同色的雪地棉靴,脖子上圍著上好的貂皮圍巾,全身上下都被菊清包裹的嚴實的緊,出門還不忘披上遮風的斗篷。而她,在這個到處都漏雨的屋子里,身上只著了件單薄的白色里衣,而將唯一一條看起來不是很溫暖的棉被緊緊包裹在懷中的嬰孩身上,臉早已凍得發青發紫,黯淡無光的面容上一雙清麗的大眼目光溫柔的盯著懷中安睡的孩子,嘴里輕哼著若有似無的歌謠。
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擊,疼得麻木,果然,她不過也是個平凡的女人,在自己孩子面前是個最平凡的母親,此時的她身上早已沒了當初的戾氣與傲然,只彌漫著一股寧靜而強大的力量,母愛,為了自己的孩子把自己變得能承擔起人。
「他最終還是讓你來了?」她頭未抬,聲音依舊清冷帶著點點諷意。
我深呼吸走前幾步,在她身邊蹲下,目光望了眼她懷中熟悉的嬰孩,淡道「難道你不想自己的孩子,離開這個地方嗎?」
縴長細指將掉下的被角往上拉了拉,微抬眸望著我,斥笑道「與被你們利用之下,我倒希望她能留在我身邊,最起碼……」她低眸輕輕撫模嬰孩柔女敕的臉頰,聲音漸柔「她能在這,得到最安靜的生活。」
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拽住,頓覺呼吸困難。是啊,自己又何嘗不明白,這里雖生活條件苦,但實際上若是與心靈的苦比起來,要輕松得多了。將她帶離這里,無疑是將她帶入了一個混亂繁雜的世界。「但是,她的出身始終無法改變,不管我們怎麼想瞥去,卻始終逃不過命運。」我看著她有些錯愕的面容苦笑。「皇上已經給她取好了名字。」我看著她漸漸緩和的面容,輕輕吐道「叫玉安。」
「玉安。」她喃喃低聲吟念,目光柔柔的望著懷里已然醒來的嬰孩,正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楮望著她。她情不自禁捂住嘴,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滾落,滴在嬰孩柔女敕的臉上,懷中的嬰孩仿佛感應到什麼,頓哇哇大哭起來,在寂靜的屋子里格外嘹亮揪心。
沒錯,玉代表著尊貴是身份的象征,安代表著事事平安。當初,皇上說這個名字時,我的心沒來由的一陣軟熱,反應既像她此時這般,淚流滿面。因為明白其中的意思,因為清楚皇上的心意。即使是身為太子的裕翎怕也是沒這份殊榮,為了天下蒼生和身上的責任,他生生辜負了這個孩子,即使對沁美人沒有情,但孩子畢竟是他身上的血脈是無辜的,于此,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給他所能給予的一切,讓這個孩子能盡其可能的快樂平安的成長,是做為一個平凡的父親最真誠的期望與祝福。
過了許久,她才慢慢停止哭泣,伸手模干臉上的殘淚,不舍的將懷里的孩子遞到我面前,眼里滿是痛苦與不舍「那玉安,以後就拜托你了。」她看中我,此時的眸中早已沒了以前的仇恨與憤怒,而是做為一個母親的期盼與哀求。我怔愣了方許,暗暗吸口氣,慢步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接過柔軟輕如被絮的嬰孩,低眸看著她粉撲撲猶掛著淚珠兒的臉蛋,不禁露出一抹溫柔慈愛的笑容。再次看向她,目光決絕,語氣篤定「你就放心吧,他是皇上的女兒亦是我的女兒,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她釋然的點點頭,看向我白色斗篷下微微隆起的月復部,目光倏然一變。我心知她是在擔心什麼,微微一笑,手緊緊撫上懷里嬰孩柔滑的臉蛋上,由心道「我懷的這個,如若以後是個女孩兒,那她與玉安一定會是對最要好的姐妹。」
她抬頭目光奇怪的看著我,問道「怎麼不是男孩?」
臉上笑容微斂,我空手將身上的披風拉了拉包裹住懷里的嬰孩,輕聲說道「在這里,女孩會比男孩快樂。」
她怔愣,隨後了然點頭,唇邊掛起一抹苦笑「可是我想,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只要是你的孩子,皇上一定都會視若珍寶吧,只可惜……」她停頓,目光幽深的看著我微微慘白的面色,笑了「你要小心楚皇後,她絕非是個簡單的人。」
思緒未停,只听得耳邊響起一記柔美的聲音「皇上對秋姐姐可真真是好,不僅將這座剛修葺好的桐華殿賜給了你,而且還將玉安公主給秋姐姐撫養,論這宮里還沒有誰能有此殊榮呢。」
此話一出,殿內原本還熱喧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起來,人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思各異。我轉眸瞥了眼她稚氣未月兌的臉上暗暗得意表情,微微斂目一笑,側頭立在邊上的菊清立即走了過來,我小聲吩咐了幾聲,才再次看向眾人。
「珍妹妹這句話,可就說言重了。這桐華殿乃是皇上賜予玉安公主的,而我不過是沾了小公主的光罷了。」話罷,菊清已然抱了在熟睡中的玉安公主輕緩的走了過來,步伐小心似抱著一個珍寶般,殿內眾人也因她特意放輕緩的步伐,手上的動作與說話聲也漸漸變得輕柔而小心。我站起,繞過梨木花案桌,上前接過紅色錦袍下的小身子抱在懷里,然後轉身走向另一邊,淡然優雅的楚皇後未想到我會朝她這邊來,明顯愣了愣,方才笑著起身,伸手接過玉安公主,我忙微笑道「皇後娘娘您看,玉安公主眉眼生得多像皇上。」
美麗的瞳眸暗暗瞥了我一眼,似在思考我其中的意思,但還是很快的作出反應,附和的說道「本宮瞧著也倒是有幾分相像。」
「是啊,起先皇上讓臣妾育養玉安公主時,也跟臣妾說過,皇後是一國之母後宮統帥又孕育了裕翎太子,這教導孩子方面臣妾還有不少東西要向皇後娘娘請教呢。」說著輕輕嘆了聲氣,轉身看向殿下眾人。「起先,皇上本是打算將玉安公主交于皇後娘娘育養,可是又想到皇後管理六宮事務已是疲勞甚累,因擔憂娘娘的身子,故將這份事允了我。」說完又看向皇後,低頭愧色一笑道「這事說起來,還是臣妾佔了點便宜呢。」
此番話一出,殿內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微微緩和了些,楚皇後則一臉似笑非笑目光幽深的看著我,後轉回望著懷里的玉安,淡聲道「原來如此,本宮倒是不知情,竟不知曉秋才人如此體恤本宮。」
再次抬起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淡雅,盯看著我,露出一抹深徹的笑意「不過秋才人如今也有身子,又要照顧玉安公主,可是要好好調理照顧好自個的身子呢。」
我一怔,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安的燥意,沁美人的話在我腦海里越發的清晰明然。藏在寬大衣袖里的手暗暗撫上自己的月復部,眉頭緊皺。
宴會結束後,我就直接回了惜秋閣,雖然這里沒有桐華殿奢華美麗,但卻能讓人心神安定,不因其它只因這里有我與四爺最美的回憶,我靠坐在床邊,斜目透過半開的窗望著黑沉的天空中一輪皎潔明亮的圓月,重重吐了口氣。珠簾有被挑起的聲音,緩慢的步伐由遠即近,耳邊響起菊清刻意放輕柔的聲音「主子,皇上剛才派人來了,說是今夜不過來。」
心里頓時涌起一股空虛的酸意,我無聲的點頭,心里暗笑自己,明明早就知曉,為何在真正听到答案時,心還是忍不住酸痛呢。
「另外,玉安公主已經安頓好了,要不奴婢服侍主子休息吧。」她遲疑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些許的關切之意。
我深吸氣,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還想再看會書,你先下去吧。」
菊清默然退下,四周歸于一片平靜,我幽幽嘆聲氣,腦海里不可仰止的又浮現出楚皇後望著我的眼神和沁美人警告的話語。心中頓覺煩悶難忍,月復部沒來由一陣緊痛,我慌張粗喘幾絲氣,心里的不安更由淺變深。不知是自己身子越發差的原因,這幾日平凡感覺到月復部墜痛,因玉安公主的事忙得自己連傳太醫也沒得空。手輕輕撫上隆起的月復部,我小聲道「孩子對不起,為娘這些日子冷落你了,放心吧,為娘是最疼你的,所以,你要乖乖的呆在娘的肚子里喔。」
仿佛他也感覺到了我的對話,疼痛緩緩消退,轉為寧靜,我輕嘆聲氣,拿起小幾上的書拋開所有的煩惱思緒,靜靜看起書來。
東宮百鳳殿此時雖已夜深,但殿內依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雄偉氣魄的大殿上方,兩只栩栩如生的鳳鳥昂著頭展翅欲飛,一身華衣麗服的楚皇後安靜的坐在兩只鳳鳥間的金羽百花椅間,縴蔥如玉般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的敲打著圓潤光滑如抹了臘一般的扶手上,端莊但不失艷麗的臉上,平靜的猶如月光下的湖面,安寧但卻滲著點點讓人懼怕的寒意。
「娘娘,人已經帶來了。」
殿下方傳來清麗的女聲,她微瞥眸雙瞳絲絲眯起,盯著殿下方一身黑衣黑發的女子,紅潤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朱唇輕啟,冰冷殘酷的聲音緩緩響徹整座大殿「哼,沒想到你竟是個如此執著之人,為了他竟然真的沒有走。」
黑衣女子頭低垂,聲音平靜無波,但隱藏黑衣袖子之下的雙手卻死死緊握。「娘娘有何事吩咐?」
聲音冰冷僵硬不抑不揚既不下跪也不行禮,仿佛在她眼里殿上坐著的不是一國皇後,而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平凡人,立在邊上的靜芝心里不禁打個寒顫,對于這個人,她雖不是很了解,但也絕對不陌生。五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就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很懾人的寒氣,那種危險的感覺,至使今時今日自己仍舊記憶猶新,而她卻是娘娘身邊一個最隱秘殺手。
她不清楚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娘娘是如何收復的,但從她們每次的對話中似乎能感覺到,娘娘似乎挾持了她一個很重要的人雖然清楚這些自己並不該管,自己的責任是服侍好娘娘,至于其它事,她不想管也沒有理由去管,因為在這個宮里想好好的生存,就必須學會把自己變成瞎子,聾子和啞巴。只是……
「只要你幫本宮做完這件事,那蝕心蟲的解藥,本宮全部給你。」
原本平靜無波的黑眸瞬間燃起波動,頭微微抬起清麗的面容毫無遮掩的浮現在橘色的燭光下,黑瞳里閃爍著點點星火,似憤怒似希望,須庚她才出聲,語氣依舊冰冷,但卻不可仰止的夾雜著顫抖「那就請娘娘明示。」沒有人注意到暗藏在衣袖下的雙手握得是怎樣的緊,也不會有人清楚,她此時的心底又有多麼的害怕,但是,腦海里又浮現那張純稚認真的面容,萬般寒冷的心,稍稍微融。
楚皇後嘴角輕掀,漂亮的瞳眸里閃過一道狠戾的光芒,隨後手臂一甩寬大的長袖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一張白色紙條已然落入了殿下方黑衣女子手中。「任務就在紙條上,等你完成了任務,本宮就會放了他,還他自由。」
黑衣女子目光微寒,不再作一聲,冷冷轉身離去,唯留下一室窒人的氣息。
近日,天氣不怎麼好,老是陰陰沉沉,前些日子還下了幾天的雪,今日雖已停歇,但是空氣依舊冷悶窒人。算算日子已然接近了除夕的年頭,宮里處房早已是忙碌了起來,處處都可聞見年味的氣息。
我坐在屋里,有意無意的翻著手中的書,腦中像被塞進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重。說不清自己在擔心什麼,但是心情就是無法暢快起來。
「主子,不好了,小公主一直哭個不停,老嬤嬤們都沒辦法了。」
小方子急匆匆的跑進來,慌忙的說道。
我抬頭,渙散的目光稍稍凝聚,站起道「那我去看看。」自打滿月宴以後,我就鮮少去偏閣看望玉安公主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淺意識想逃避,總覺得一瞧見她就會想起冷宮里的沁美人,還有她的那些話。
雖然清楚這樣是違背了自己當初對沁美人的承諾,但我真的是沒有辦法,拼命的讓自己不去想,可是那些過往卻越發清晰,它們就像是一根繩,將我緊緊捆住,我卻想掙扎就拉得越緊,直至到不能呼吸……
老嬤嬤將哭喊中的玉安輕輕抱起遞于我,整個屋子都充斥她稚女敕沙啞的聲音,我的心也隨之揪在一起,抱著她的動作稍稍變柔,猶帶淚珠的小臉紅撲撲的,一雙晶亮剔透的眸子緊緊瞅著我,隨後竟咯咯笑了起來,肉肉的小手在空中亂晃最後抓住我胸前幾縷發絲好奇的拉扯。
菊清在旁邊笑著說道「看來,玉安公主很是喜歡主子呢,如此竟不哭不鬧了。」
「是啊,是啊。」服侍小公的老嬤嬤也附和的點頭,但是語氣中諂媚攀附之氣于多。我心里冷笑不予理會,隨後抱著玉安走出了房間,原本陰沉的天空此時竟然飄起來鵝毛般的大雪,原本沉悶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雪,好大的雪。在興隆國這樣的南方能一年見到兩次雪已是不容易,而且還是這般大的鵝毛雪。眼楮不禁微熱,腦海里又浮現了曾經還是紀佳玉時,與如月慧蘭他們在一起玩雪時的情景。只是嘆息,那些時光再也回不去了,心止不住的一陣絞痛。
身上傳來一陣沉重,我回神,看著菊清將先前帶好的斗篷披在我身上細心系好,才道「這天可真是說變就變,前些日子還下雨呢,今個竟下起雪來了,還好出門帶了斗篷。」
我微笑的將斗篷一角拉起,將玉安緊緊握在胸懷里,菊清見我如此,奇怪的問道「主子這是要帶公主去哪?」
「去東曙宮。」話罷,不等菊清和眾人反應,但快步沖入雪中,須庚背後傳來一陣驚慌的呼喚。躲在我懷里的玉安似乎很是開心,兩只小手也緊緊抓著我胸前的衣裳,一雙烏溜靈動的眼楮透過襁褓的縫隙望著外面逐漸變白的一切,咯咯直笑。我雙手將她抱得更緊,腳步越發加快。
當守在東曙宮外的內監見到滿身是雪的我和懷里的玉安時,先是呆愣了方許,才驚恐的向我們許安。隨後一個奴才匆忙的跑了進去,沒多久但見四爺滿是錯愕的出了殿門急急沖我跑過來。眼里滿是憤怒和擔憂,我調皮的沖他吐舌頭,他無奈上前親手為我擔掉身上的落雪,護著我進了大殿。
殿內燃著炭火溫度頗高,而在外面呆久了的我,早已是凍得全身發僵,一進屋便舒服的嘆了聲氣,說道「真舒服,外面可真的是冷死了。」
他一邊為我解開身上早已濕透的斗篷,語氣仍舊帶著慍怒「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在這時跑過來。」
「因為想見你啊。」大腦未經思考月兌口而出,他明顯愣了愣,我雙頰微紅不好意思的笑笑,懷中的玉安早已是醒過來,好奇的望著四爺,隨後竟扭動著手腳,似乎想讓他抱。
應鄖灝均是一愣,看著眼前粉女敕的娃兒,胸口一陣暖熱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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