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後悠然的坐在一邊,漆黑的四周並未亮燈,只余窗外月光靜靜流灑進來,映照著她美麗幽暗的雙眸格外詭異。我們此時正在賞月閣的下樓,屋里人並不多,我楚皇後和兩個壓著我的士兵。上方正是皇上與梅太後,他們的對話我們在樓下听得一清二楚,也正如此,我更加明白,設這個局的不是別人,正是梅太後。至于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此時真的沒有力氣再去想了。
他們談話依舊在繼續,而我卻被楚皇後悄悄帶出了賞月閣,帶回了百鳳殿。
「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平靜的看著她,問。「你跟梅太後到底在設計什麼?」用錦嬋引我入天牢,然後再抓我去听那番對話。只是讓我詫異的是,錦嬋何時成了楚皇後的人。
楚皇後扯唇輕笑,慢步悠閑走上大殿上方的百花鳳椅上坐下,居高臨下的睥睨我。
「你這話,就問錯了。不是本宮想設計你,而太後,她不想你再留在皇上身邊。」縴縴玉手輕輕撥了撥發上的金絲流蘇,圓潤的光澤讓整個大殿更加蓬蓽生輝。「太後早已查明你的真實身份,現今,東明國與興隆國的戰爭一觸即發,而你的身份若是讓興隆國群臣們知道,勢必會影響軍中士氣,所以……」
「所以要想盡一切辦法將我驅逐出宮。」這樣皇上就可以一心一意準備對付東明,而興隆國內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也沒有機會再拿我的身份做文章。呵,梅太後到真是一心一意為了皇上,連這些都已設想好了。只是我曾經以為,可以將她當成母親。可如今……
「那你告訴了我這些,計劃不就落空了?」我盡量保持語調平衡,看著她問。
楚皇後迎著燭光燦然一笑,在外看來那或許是一個動人心魄的美麗笑容,可我卻覺得她的笑容無比的陰寒冰冷,美眸一轉望向殿左方黑暗處。「梅太後是打算就做到如此,可是本宮卻不這麼想。」不知何時她的手中多了一個黑色的小瓷瓶,慢慢站起,一步一步走台階直至我跟前,美眸緊緊的盯著我。「知道本宮平生最恨什麼人嗎?」
我不語,毫不畏懼的與她對視。
「就是搶本宮東西的人。」她自顧往下說。「沁美人是如此,而你也將會是同樣的下場。」語氣夾雜著憤怒與狠戾,一個眼神站在身後的兩名侍衛便快速上前將我的雙手反扣住,一個單手撬開我緊閉的嘴巴,另外一個則將楚皇後交給他的藥一把倒進我嘴里。腥苦的味道瞬間流遍全身,我駭然的瞪大眼,準備出口反擊卻發現自己竟發不出一絲聲音,而右臂手腕也同時傳來一陣劇痛。鮮艷妖紅的血順著我黑色的衣衫滑落到指尖,滴在地上。一滴連著一滴,像一朵妖艷綻放的血花。
她笑得更加猖狂,看著我滿是得意之色。「怎麼,說不出話了?」她撿起掙扎中掉落在地上的瓷瓶,捏在手里把玩。「這可是專毀人嗓子的毒藥,以前也只听說而沒用過,如今看來倒是挺有效的。」滿帶笑意的目光又看向我鮮血直流的右手,接著道「我看你這右手以後怕也是用不得了,本宮就是要看著你,有話不能對皇上說,有苦不能向皇上訴。而且……」
她的話還沒說完,背頸便傳來一陣劇烈的沉痛,我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在秋海棠消失的第二天,菊清再也是坐不住,跑去告訴了小方子,因為她知道小方子是皇上的人,告訴了他就等于告訴了皇上。
「你說秋才人消失了?」應鄖灝坐在九龍桌案前,語氣平靜聲音低沉的讓人察覺不出絲毫情緒。小方子害怕的匍匐在地上,用力的點點頭。「菊清告訴奴才,秋才人昨夜就離開了惜秋閣,欲是打算去天牢,可至今未歸。奴才也去打探過,昨夜確實有人闖入,可闖入之人並未被抓獲。」
他將手中的折子放下,腦海里慢慢琢磨小方子的一翻話。心知她已是見過了那個刺客,有些事想必她也知道了,就算她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做了離開的決定,天牢位屬于宮中,要出去必須經過錦華門,而此時守門的侍衛並未稟報此事,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唇角露出一絲連自己都不易察覺的輕松的笑容,向跪在下方的小方子命令道「傳朕的命令你與宮蘗各帶一隊人馬在宮內各處搜尋,若是發現秋才人立即向朕稟報。」他停頓了會,接著說「若是秋才人反抗,不準傷害她,立即回來稟報朕即可。」
「奴才遵旨。」
小方子急急退了出去,若大的殿內只余他一人,清晨的曙光帶著絲絲溫暖照進大殿,應鄖灝起身走到雕龍刻鳳的窗欞前望著殿外漸漸亮起的生機,暗暗松口氣。心想海棠,在知道了朕所做的一切以後,你是否正在徘徊。你最終會做什麼樣的抉擇呢?留下,還是離開?
喉嚨像火燒般疼痛,手腕也是。我身上依舊穿著夜行衣,坐在一處自己都不清楚的破廟里,天空此時下起了小雨,一滴一滴,將這個破殘瓦的地方淋的是沒有一處站角之地。
手腕的傷口依舊滴著血,從此就可看見楚皇後到底有多恨我,將我毒啞又廢去了我一只手。可是,她又怎會明白,我心里的苦和痛。當曾經美好的一切瞬間化成泡沫時,無助恐慌心痛隨時都會將我淹沒。她的恨不過是從未得到,而我卻是在得到後被拋棄和背叛,這比從未得到更加讓人難以承受。
你的身份,注定了你永不平凡的一生。
錦嬋,你當時是不是就想告訴我這些。你是想讓我有心理準備去承受這些,而我卻還傻傻抱著一絲期望。
走了的一個時辰,方才走到有人煙之地,因下雨原本就不長的街道此時更是人跡罕見。腦子里一片混沌,我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去,也不曉得還有什麼地方可去。喉嚨的痛處稍稍減緩但卻依舊清晰如熊熊烈火在炙烤,手腕上的傷已經自行止住了血,傷口深可見骨手指都無力的塔拉著,想動卻牽動了傷口疼得撕心裂肺街道上偶間有行人走過,大雨中也都只是匆匆瞥我一眼便避開,目光里滿是掩飾不住的嫌棄之色。或許我的樣子真的太過狼狽可怕,就連看見我的小孩,也端實被嚇到,害怕的躲進母親的懷里。
嗓子不能說話,手也不能寫,人人看到了我均是躲避害怕,此時我已經徹底被孤立,無助的絕望一點一點在心底蔓延。
「唔。」膝蓋傳來一陣劇痛,原本就沒力氣的雙腿瞬間癱軟,腦袋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身體就已撲到在地上,渾濁的泥水帶著窒息的污穢濺了我滿臉滿身。全身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離,再也無法站起。
「姑……姑娘?」頭頂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語氣帶著些許遲疑和探問「是姑娘嗎?」
我吃力的揚起頭,混沌的腦子里拼命的回想,這個聲音的主人。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雖不重但也不輕,微微的發痛。張嘴正想尋問「呃啊……呃呃……」唯能發出破敗不全的聲音。來人是名少婦,從衣著上可看出,並非富裕人家。只是這張臉,似乎曾在什麼地方見過。
她也瞧出端倪,忙丟掉手中的傘,上前彎身扶我「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我是春玉呀,姑娘不記得我了嗎?」
春玉?我驚然睜大眼望著她,腦海里浮過一片片早已被忘卻的畫面……
她吃力的將我扶到一處屋檐下避雨,全身早已濕透,但卻不惱不怒,臉上猶掛著淡淡的笑容。我感激的伸出另外一只能動的手,緊緊握住她為我擦水漬的手。她也看著我,說道「姑娘別急,這雨來得急,怕是呆會就會停。我家就在前面不遠,稍後我讓流哥來接你。」
「呃呃?」現在的我唯一能發出的聲音也就如此,以後想說句完整的話怕已是不再可能了。
她看著我怔愕了半晌,明亮的眼底閃過一抹憐憫之色。「姑娘放心吧,我如今已不在春滿堂了。姑娘消失後沒多久,我便遇上了流哥,他不嫌棄我出身風塵,待我很好,所以我便嫁給了他。」
我在心底暗暗嘆了聲氣,其實我剛才是想問流哥是誰,可她卻理解為我不是不想回春滿堂,是否介意她是春滿堂的人。可是她又怎知道,如今我的已經是個殘廢之人,天下之間無我藏身之處,若她真是還在春滿堂,那是如何?現在的我即使回去了春滿堂,怕也是無人再想要了吧。
仰頭沖她微微一笑,單手輕輕拍撫她的手背,只以唇動道出兩個謝字。
看她一臉懵懂,只不好意思的笑笑,心想,她怕也是沒懂我說的是何意吧。斂眼身體微微後仰,靠在冰涼的牆壁上,閉眼。我真的太累了,從昨夜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已超過了我能承受的範圍。如今一切都稍稍平靜,無限的困意像潮水般蜂擁而至,我再也抵抗不住沉沉的睡去。
再醒來,天已黑,四周唯有微弱的燭光映照著簡陋卻整潔的屋子,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飯菜香,一股從未有過的安寧在心底蔓延。藍花白底門簾被撩開,我本能的閉上眼,微弱的燭光下一個女子緩緩走入,在床邊站了些許,才又行離開。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做,也不清楚自己在逃避什麼。先前是因為疲累,那些刻意被忽略的痛此刻像潮水一般涌上心頭。
我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去平復這些傷口,也需要時間去思考,以後的路該怎麼走。望著在空中搖擺不定的門簾,一顆清淚終是掛不住順著眼角滾落。簾外傳來男子的問話聲「那位姑娘可醒了?」
春玉搖頭,將手中熱了幾遍的藥放下,滿心擔憂回道「還沒呢,大夫說姑娘身上的傷太重,一時半會怕醒不了。可是她嗓子的傷若不早治,以後怕真是無法說話了。」
「那也沒辦法,我們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男子安慰道。
「真的只能听天由命嗎?」她低頭望著碗里的藥,眼眶泛上晶瑩的淚水。「姑娘曾經是那樣耀眼善良,我與她雖只相處了短短數月,可她待我,卻不像其他人。雖冷漠疏離但也是處處透著關心,若以後真成了那般,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屋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唯听得窗外風聲大作,枝葉飄搖的聲音。
「流哥,我們早些回東明吧。」春玉突然想到什麼,著急著說道。
男子微微怔愣,一張不出眾但卻透著英氣的臉上滲出一抹淡淡的陰沉。
「你是想讓蕭老爺為她醫治?」男子問。
「嗯。」春玉點頭。「蕭老爺曾是宮廷御醫,醫術自然了得,所以我想帶姑娘去。」
男子看著她漆黑的瞳眸里閃爍著的期望的光芒,輕輕微笑「那你可是已做好,不再回來的準備?」
春玉怔愣,微微斂眼目無焦距的望著自己的雙手,不語。
「東明與興隆國現在關系緊張,戰事一觸即發,此番若真回了東明,等里頭姑娘的傷好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了。」男子溫言說著,大掌輕輕覆上她緊緊相握的雙手。「你真願意隨著我離開?」
「若,若真回去了東明,你是不是,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樣,陪著我?」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語氣里滿不確定的恐慌。
男子沉默了半晌,隨後笑了,拉著她的手在廳內的飯桌前坐下,夾了一些她愛吃的菜放進碗中,才回道「放心吧,我與那個家已經沒有關系了,就算我真的回去東明,他們也不會再來找我。」轉頭望了望窗外,目光幽深而黑暗「而且,現在你是我的妻子,有你在身邊,這種生活就夠了。」
春玉是個心思淺的人,听到他這番深情而真誠的話,立即破涕為笑,動情的投入他懷中。「流哥,我知道你為我放棄了很多,可是我就是自私就是害怕,我怕你突然有一天不要我,然後走進那個我望塵莫及的大門里,所以才會任性的要求你離開自己的家鄉。流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男子無奈的搖頭,輕輕拍撫她跌宕起伏的背,寵膩道「春玉,我們是夫妻,沒有誰對不起誰。想和你在一起,而離開那個家,是我自己的決定,所以你不用自責。而且,我現在過得很幸福,很快樂,這樣就夠了。」
冬去春來,天氣退去了冬日的寒冷迎來萬象生機的春天。我一身灰色素衣站在院子里的香樟樹下,閉眼靜靜聞著淡淡的清香,心里是從未有過的安寧與平靜。院子里春玉忙里忙外的將行禮搬到外面的馬車上,她的丈夫流也幫忙將準備好的食物安放好,細心的檢查馬車各處,做好遠行的準備。流,是一個很平凡的男人。不,應該說他的臉看起來很平凡,但全身越透著一股讓人難以忽略的英氣。他不像我以前所見過的人,一眼便能望出他的身份高低,能力與否。可他,皮膚白皙個子高挑清瘦,讓人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感覺是個不起眼的角色,很容易被忽視。春玉說他喜歡,所以腰間也一直掛著一根翠綠色的玉蕭,但在我來的這段時間,卻從未有幸听他吹過。他是一個話不多的人,對于我的身份,春玉跟他講過一些,但也只限于在春滿堂的一切,那段曾經看似混亂卻出奇平靜的生活。
春玉與他的夫妻關系真的很好,至少在我這個外人看來,竟也不禁羨慕他們。春玉性子溫柔如水,于他的照顧總是無微不至細心周到,而他性子雖清淡但在面對春玉時,原本平靜的眸子里便會燃起一抹溫柔的炙熱,對春玉也是細心呵護。
流眼中的那抹炙熱的溫情,我也曾在一個人身上見過,當時我甚至覺得自己是生活在天堂里,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所以為了那份溫情我放棄了守護五年的平靜,可最終得到的卻是一身的傷。愛,是讓人快樂,也是讓人痛苦的事情。在經歷了這半輩子的波折中,我的心真的很累很累。就像春玉說的,女人這一身不求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但求一心人真誠待你,與你攜手共度白頭。
深深嘆口氣,壓下心頭百轉千回的愁思,緩緩睜開眼轉身微笑走向他們。春玉見我,笑著將東西交給流,轉身走過來扶我。說道「姑娘先進車坐吧,我跟流哥弄好了就進來陪你。」
我回以微笑,點點頭。目光接觸到流清淡的眸子,他微微頷首神情淡漠而疏遠。春玉許是也瞧出了端倪,臉上的笑微微收斂,扶著我往馬車方向走去。「姑娘也別介意,流哥就是這樣的性子,其實他心很好,不然也不會同意帶姑娘回東明了。」
我點點頭,左手輕輕拍撫她攙扶著我的手背,以唇動無聲回答道「沒事,我理解。畢竟對于他來說,我還是一個陌生人。」即使這個陌生人是他妻子所認識的人,我想也不會有任何人一開始就對個陌生人熟絡吧,更何況他還是個性子淡漠的人。我說的很慢,她認真的盯著我看了許久,終是欣然點點頭,我的手不能寫聲不能出,現如今也只有這個法子能與他們交流了,幸得春玉與我相處過一段時間,多少也了解我,大部分說的話她都是能明白的。
我們此時所在的地方是離唐元城不遠的一個名叫許家村的小村落,離開興隆必須出發往北走,直達興隆國邊界的石恭鎮。而石恭鎮是兩國交界之處,守衛森嚴自是不用說,更何況還是在兩國關系劍拔弩張的時刻,天氣剛低垂城門便已關閉。無奈之下只好在離城門不遠處尋了個客棧住下,打算第二日出城。
為您精選好看的言情小說,請牢記本站網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