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車勞頓近半月,春玉早已是抵抗不住疲累沾床便睡去,而我身體雖也累,但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我不知道楚皇後是用什麼辦法將我弄出的宮,也不清楚在我消失近一個月後,興隆宮里到底又是一番怎樣的情景。我的離開是會讓他憤怒還是擔心?為了報復和理想,他親身撒網設計了這一切,明明就快接近收網,我卻突然離去,計劃失敗。原本在自己掌握中的一切突然月兌離了控制,自尊與威嚴受損,憤怒當然在所難免。可是,在憤怒之余你可曾還記得惜日的情分?不,你斷是記不得了。若是記得,當初在賞月閣的那翻話,為何還會那般冰冷,在那一刻,我甚至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付出感情,成了一個笑話。心中一腔熱情,最終還是變玩弄,老天爺,你能告訴我,這輩子我是不是注意要孤獨一身?
深深吸氣翻身,滾熱的淚順著眼角滾落在藍花底的枕頭上,胸口是一陣悶疼的窒息。
第二日天剛亮,我便早早的起了身,正待梳洗,屋外卻傳來吵雜混亂的聲音,還帶著幾分難掩埋的惶恐。
「這說,這麼大批軍隊跑到城門口去做什麼?」一個年輕男子率先問道。
「誰知道,這近一年來守衛城門的軍隊一增再增,怕是馬上就要有戰事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加入,帶著無奈和嘆然。
「戰爭?真的要有戰爭了嗎?我的兒子還在軍隊里,若是打仗了,那我兒子豈不凶多吉少了。」
「是啊,還有我的丈夫,兒子剛出生,他不能沒有爹呀。」
瞬時間,客棧里響起一片哀痛的嘆然。春玉怕也是為此難過,推門進來時臉上盡是擔憂心痛之色。我迎上去,沖她微微一笑,唇動道「莫擔憂,不會有事的。」
春玉將手中的水盆放下,點點頭,勉強微笑「如今東明與興隆戰事無法避免,可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打仗?」她看著我,眼眶微微泛紅。「打仗只會讓更多的家庭破散,讓更多的親人生離死別,難道做為帝王的他們就不明白這些嗎?」
我靜靜听著,心里也是愁思百結,沒錯,霖的想法我不清楚,四爺的想法我更是不明白。這麼些年,東明與興隆國兩國關系雖不是特別交好,但最起碼也是禮尚往來,互相尊重。只是不明白這短短的時間內,為何會落到兩國相爭的局面?
屋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只聞得春玉沉重的呼吸和哽咽之聲。門突然被推開,一身白衣長袍的流溫潤儒雅的走進來,先是看了我一眼,後走到春玉身邊,大掌輕輕拍撫她因哽咽而起伏不定的肩膀道「這天下本就是這樣,君王們為了自己的野心而發起戰爭。如今的三國看似平靜,實則內爭不斷,退一步講若是真有能者,能統一天下,又何嘗不是件好事呢。」
統一天下?說著簡單,可若要真做到,是何其難。三國頂立已非是一朝一代之事,如今已更換幾代君王,群臣百姓早已有了根深蒂固的思想,即使到時真的統一了,怕是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歸應民心。不過流能說出這翻話,也可證實我心中的猜想。
「不過,話說回來,我剛才出去看過,這些官兵步伐整齊劃一訓練有素,看上去並不像一般的士兵。」流繼續說道。
「流哥你的意思是?」春玉不解的問。
流扶著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回頭看了我一眼,走到窗邊斜眼睨了眼樓下,繼續道「他們身上雖穿著普通官服,但腰上所佩戴的劍卻非比一般,他們劍所配的刀鞘都是純銀打造,而且上面都刻有統一的龍紋。」
我倒吸口冷氣,雙腿一陣蝕心的發軟,跌坐在後方的桌子間。純銀刀鞘,龍紋。沒錯,一定沒錯,此等刀劍只有宮內一等守衛‘銀衛’才能佩戴。而銀衛也絕非于宮里普通侍衛,他們是一支專門保護帝王的軍隊,里面的成員各個身手了得,功夫深不可測,平日里並不在宮內走動,只隱身于暗處保護帝王安全。這些,我還是曾經听皇上講過,但卻從未見識過。可如今,他們卻出事在這里。是不是意味著,他,也來了?
流回眸淡淡看了我一眼,眼底黑沉如靜默的夜空讓人瞧不出任何思緒,春玉則早已跑過一雙猶帶水珠的眸子擔憂的看著我,問「姑娘,你臉色怎麼如此之白,是哪里不舒服嗎?」
我兩手相握得死緊,掌心不禁滲出絲絲冷汗,一顆心七上八下,連呼吸也不自覺變得小心翼翼。他來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來找我嗎?還是來抓我?眼眶忍不住泛紅酸痛,我低下頭想掩飾自己的難過,卻听見流的聲音在屋內響起「現在怎麼辦?還要出城嗎?」語氣雖是詢問,但多半能感覺到他其實早已做好了決定。
「為什麼不出呀?」還不明白所以的春玉詢問。「我們都已經到這了,等會城門一開,必然是要出去的,就算來了大批軍隊又如何,如今的兩國關系雖已不再安定,但最起碼城的那一邊也有東明的軍隊在呀,我就不信他們敢亂來。」
春玉這翻憤然的話听得流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望著他的眼神更是如水般柔情寵膩。春玉說的沒錯,如今兩國關系雖緊張,但還不至于將東明人押扣在這里。
老百姓們過慣了安居樂業的日子,戰亂只會讓他們惶然痛苦不知所措,皇上是個聰明的人,他定清楚兩國局勢緊張,在這個特殊的時刻,誰若先挑起戰端,那必定會先失人心。俗話說得好,得人心者,得天下。而失人心者,則失天下。
如此想來,便更加斷定他此行的目的了。
我抬頭看著春玉,扯出一抹連自己也覺得勉強的笑,輕輕在她手掌心里畫出兩個字……
時近辰時時分,緊閉的高大朱紅城門被緩緩推開,城內守在兩旁不安的百姓見此猶如大赦一般瘋狂的擠上前,但在看到城門前站立的一排肅然威嚴的士兵時,還是害怕的放緩腳步,有序的排好長隊,等待檢查放行。
我跟春玉坐在馬車里,流在前面趕車,一顆心仍是無法仰止的撲通跳個不停,害怕就像瘋長的蔓草將我緊緊捆縛得無法呼吸。春玉握著我的手,一遍一遍輕聲在我耳邊說著,沒事,沒事。
冰涼的心頭涌過暖暖的熱流,我無助的將頭靠在她柔弱的肩膀上,閉上眼。
「下一個。」士兵高喚的聲音,像可怕的催命符也像如赦的大令。馬車緩緩停下,我心頭一驚與春玉對望一眼,相扶著走出馬車,首先看到的就是身後一條長如猶龍般的長隊,心頭不禁涌過一股奇異的感覺,腦海里立即浮現兩個字,回家。
沒錯,在這個即將戰亂的時刻,遠離家鄉的人們,歷經千難萬險準備回家,無論最終自己的命運的如何,都要與家人共同攜手一起度過。而我的家,又在哪里?深吸口氣定定心神,與春玉相攜著走上前,流跟在後方趕著馬車,關卡的兩邊各站一名官兵,面色嚴謹,高大威嚴,行舉投足之間均能瞧得出其素養之高。銀衛里所以的成員都是經過千挑萬選和嚴格的訓練,只有通過考核後方才能得到那一柄劍和一席身份,在興隆國為官者都知曉銀衛就代表了聖上,因為他們只屬于帝王差管。
終于輪到了我們,盤查的官兵見我們倆是女子,也只是讓我們來回轉了兩圈,如鷹般銳利的目光細細審視我們,又與自己手中的畫像再三對核,神色嚴肅,仿佛在進行著一項攸關自己生死的大事一般。
我全身冰涼,一顆心早已顫抖的毫無知覺,雙手緊緊拽住春玉扶著我的手,掌心沁出膩膩的汗水。春玉騰出一只手輕輕拍撫我冰涼發顫抖的雙手,在耳邊輕道「放心吧,流哥的技術很好,他們是瞧不出來的。」
我微不可查的點點頭,轉頭望了眼平靜的流。在銀衛出現的時候,我就清楚他一定來了。他是君王,是天下蒼生的主宰,當年舍身種下的棋子又怎會如此簡單的放過。心頭涌起一股難忍的酸痛,悶疼難受。我氣虛的靠在春玉肩膀上,大力喘息,身上一冷一熱著實難受得緊。
春玉見我不對,急了,立即抬頭看著一個官兵問「官爺,請問我們可以走了嗎?我這姐姐身子不好,正趕著回去治病呢。」
官兵不怒不惱,銳利的目光立即移到我身上,雙瞳微眸細細審視我的面色,快速伸手探入我的右手的脈間。
「官爺你……」春玉驚愕,正準備再說卻被流制止。
不一會,官兵才收回手,目光深徹如漆黑的井壇,喚了身邊另一位官兵,低聲吩咐了幾句,才對我們道「本官剛才瞧了這位姑娘的病,甚有蹊蹺,所以必須留下。」
春玉一听,原本就蒼白的臉色立即灰白,急道「官爺這話說的也太奇怪了,我姐姐本就是有病,所以才趕著回家鄉治病,你不放我們出去就算了,還讓我們留在這,太不講理了。」
我虛弱的靠在春玉的肩上,全身如置冰窖里,冷得發抖,可一會又仿佛到了火爐中,熱得難受。突然想起剛才官兵把過我的脈,我體內有寒癥,那個病極為突出,難不成……
胸口迅速燃起一股難以壓抑的害怕與恐懼,我吃力的站直身,推開春玉的攙扶,蹣跚的直往城門方向走。
「姑娘。」春玉錯愕驚叫,想跑上來扶我,卻被流制止。
我要離開,我要離開……
心痛得無法仰止,心里一遍又一遍念著。為什麼,為什麼最了解我的人,卻是傷我最深,讓我最害怕的人?
眼影一晃,一個白色身影已然立到了我面前,幽冷淡薄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姑娘這麼急,是要去哪里?」
我恐懼的瞪大眼,心跳幾乎停止。
步伐沒站穩踉蹌後退,身子被人生生扶住。耳邊是他平靜淡冷的聲音「姑娘見到本官好似很害怕?」
全身血液迅速凝結,我將目光轉向及時扶住我的流,臉色慘白。宮蘗,銀衛的首領,四爺身邊最信任的人。此前錦嬋行刺,他前去救駕,那時就見過一面,當時對他並不太注意,只覺此人全身流竄著一股詭異到讓不敢直視的氣息。如今直面相對,此感覺更甚,他長著一張很英俊的臉,但面色陰冷沉郁,讓人感覺戾很重,如鷹般銳利的眼神,直直盯著我,似要把我看穿。流扶著我臂膀的手緊了緊,周圍的氣息瞬間緊繃,原本就緊張的心,瞬間提到了喉嚨口。我努力克制自己起伏不平的心跳,宮蘗曾經見過我,以他的聰明和銳利的眼觀,若想不被識破就必須做到心平氣靜。我剛才的一切動作太過不尋常,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即使在害怕也不會像我這般急切的想要出去。而且,我身上的寒癥,是個非常危險的因素。
「想必這位大人官職一定很高吧?」流突然開口,語氣有幾許的故作謙卑。宮蘗不置可否,冰冷淡然的看著他。流將我稍稍拉後交給春玉,繼續說道「這個姑娘是拙荊的姐姐,因為身患重疾,所以要趕著回家醫治。可是,門口的官兵不讓過,我姐姐一急便沒了方寸,驚擾了各位官爺,真是對不住了。」流說完深深打了個千,臉歉意十足。
宮蘗的眼神再次移向我,剛才在關口處搜查的官兵已適時上前,附在宮蘗面前小聲說了一番,方才離去。宮蘗的眼神由探究變成篤定,我心頭猛然一凜,不好的預感瞬間襲上心頭。
此時本井然有序的軍隊,變得有些混亂,宮蘗回頭臉色一變立即上前跪在地上,恭敬道「臣給主子請安。」
原本燥熱的全身像瞬間被人丟進了冰窖里,心口像被誰用尖刀劃過,疼得我忍不住打顫。他來了,他真的來了?我已分不清此時的心里到底是什麼滋味,心痛,害怕,抑或是思念。
滾燙的淚不受控制的掉落眼眶,我迅速撇過頭將淚水抹干。春玉看著我難過的面容,眼里也溢滿哀傷,然後再次看向那個氣質高貴風華英俊的男子,拔高噪音道「這位官爺,你弄錯了,我姐姐是個啞巴,也是個殘廢,所以她不可能是你們要找的人。」這話雖是對著宮蘗說的,但是目光卻毫不畏懼的看向立在不遠處一身紫衣的應鄖灝身上。
應鄖灝微一震,心頭莫名劃不過一絲痛。盯著那個說話女子身邊,面色慘白虛弱得如風中殘柳的女子身上,明明是一張極其陌生的臉,為看到她心里會涌起千萬般柔情寸腸?自己本可以在城樓上靜坐,等宮蘗將搜查的消息帶上,可是不知為何,心里煩悶不安的緊,步伐不知不覺就走了下來。她離開了近半個月,自己也發了瘋般找了半個月,好不容易有探子回報,在邊城的石恭鎮見過她。而自己又如著了魔一般,帶著銀衛沖到了這里。若是以前他定不會做如此瘋狂的事情,可是這次他有種感覺,若再找不到她,這此生恐怕終會與她錯過。
權力爭奪,他沒有籌碼,所以必須孤注一擲。利用她情非得以,愛上她是意料之中,早在十幾年前他就愛上了那個舍棄名節救他,善良美好的她。不管時間匆匆過了多久,對她的愛始終是有增不減,只是命運弄人,竟讓他們走到了這步田地。
千言萬語的解釋,全部淹沒在月復里,如今,自己只想尋回她,尋回自己的心和愛的女人。即使她會恨,怨他,只要將她綁在身邊,這一切都無所謂。
他黯然收回翻涌的思緒走上前,周圍的士兵全數讓開,宮蘗緊隨其後,我微微睜開眼,目光無焦距的望向別處,心如擂鼓般狂跳,四周彌漫著一股熟悉的氣息,往日點點滴滴的回憶如泉涌一般在腦海里浮現,胸口猛得竄上一股血腥,雙腿一軟身體便如風中落葉一般,直往地上倒。
「姐姐。」春玉著急叫喚,流運氣迅速跑過來將我扶住,單手搭在我脈搏上,面色凝重的對著春玉道「快把她扶上車,我們必須立即出城。」
「可是……」春玉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周圍已經全速戒備的官兵身上。
流不緊不急,目光望了眼臉色疑惑的應鄖灝轉向宮蘗,道「這位大人,人你瞧過了,我敢肯定不是你們要找的人,至于病,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病自然也是一樣。我家這位姐姐病得很嚴重,就麻煩你們放行吧。」
宮蘗不語望向威嚴沉默的帝王,心里思量了會,才揮揮手。守在關卡兩旁的士兵領命立即讓開,流回身上了車,趕著馬車揚長而去……
再次醒來,只覺渾身沉重,但是思緒卻分外清明。清晨破曉的日光透過倒福字窗欞射過屋內,有股說不出來的清新朝氣。春玉就趴在屋里的桌子上睡著,但眉頭緊皺似乎睡得很不平穩,心頭涌過千萬般思緒,甚覺身上有勁,但起身拿了件披風為她蓋上。自行穿衣出了門,早上的空氣分外的清新動人,我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桂樹下,仰頭望著細碎的陽光透過婆娑的樹葉灑下來,格外富有朝氣生命力。
「人一醒就跑出來,不怕春玉擔心?」背後傳來流清淡平穩的聲音,我回頭朝他一笑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他也慢步走過來坐在對面,手上端著剛剛沏好的茶,倒了兩杯,一杯遞于我一杯自飲。我握著溫熱的茶杯淺酌幾口,才看著他慢慢以唇語道「上次的事,多謝你了。」
流是個極聰明的人,自是一眼便瞧出我說的意思。目光微斂,修長的手指摩擦著茶杯邊緣。「你知道,我做這一切並不因為出于好心。」他轉頭望向我剛才住的房間,目光微微變柔和。「春玉在乎你,而我在乎春玉,所以你沒有必要謝我。」
我輕笑端起茶壺又他添了些茶水,心里不禁羨慕他們。春玉的身世雖堪苦,但最終還是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而流也是個很特別的人,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只追求自己所想要的,覺得對的東西。顛沛流離了近半輩子,到最後殘余的生命里,我,還能堅持什麼呢?家人嗎?目光不禁望向榆林方向,心里升起一股近鄉情怯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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