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愧疚的搖頭「夜太黑,屬下並未看清,只听興隆軍里有人喚他,楚將軍。」
我一驚,雙腿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幸得流將我扶住,楚旭沒想到,兩年未見,他到是長進了不少,居然懂得先發制人,采用夜襲戰術。
思緒又不可控制的回到了自己還在興隆國為秋才人之時,當初為了幫四……不,是為了幫他壓制蘇家時與楚旭有過接觸。她是楚皇後的弟弟,楚家唯一的男丁。按理說楚皇後是一國之母,楚家在興隆國的地位自是非凡,但是楚皇後的父親僅僅是一名戶部尚書,而弟弟楚旭則只是一個兵部侍郎的官職。據我所知楚皇後並未為自己的家庭爭取過什麼,這很不符合她的性格,也許是有了沁美人的前車之鑒,所以有所顧忌吧,當初自己並未在此事上多做心思。楚旭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只要他想做到的事,不擇手段也會辦到,當初自己對他還是頗有賞識,所以才重用他,將他推上今日的兵部尚書的位置。
一般聰明的人都有個致命的缺陷,就是過于自信,好大喜功。他也不例外,父親是六部之首而姐姐又是一國之後,心高氣傲自是少不了,我想這次的帶軍征討東明,多少也有他邀功的成份在里面。
不過開戰短短兩個月來,他的戰術也確實讓東明軍吃了不少苦頭,由此可見他確實是有實力之人。
賬簾被挑開,我與流走了進去。司馬將軍抬頭看見我目,臉上稍顯不悅。但還是認真的看著背後那張詳細的虎皮地圖,分析我軍現在的情勢,從中找對策。
我與流對看一眼,流隨後將握在手中的信封遞上,道「爹,我想你應該看看這個,對于今天的夜襲應該有幫助。」
司馬長明微愣,目光有些復雜的盯著那個有些褶皺沉舊的灰色信封,久久不願接過。沒錯,這正是我當時交給流的信封,只是當初司馬將軍似乎還在生流的氣,以至于不願接受,如今戰爭迫在眉睫,已經容不得他再不看了,我提氣走上前一把拽過信封,硬生生鋪在桌上,發出沉沉聲響,軍賬內其他主將均是一愣,怔怔的看著我。
「司馬將軍,生氣是一回事,保家衛國又是一回事。我知道你對我這個女流之輩的建議並不在心,但是你並沒有我了解楚旭的為人,這場仗如果你想贏,就必須清楚了解你的對手。正南方是左親王回來的必經之路,我希望你慎重考慮。」
我的話雖無聲,但氣勢慎人,以至于站在旁邊的流,也一臉愕然的看著我。
司馬長明斂眼盯著桌上那個信封,臉色嚴肅的看著我道「姑娘的心意,本將軍領了,但現在情況危急,請姑娘出去,不要打擾我們商討軍情。」
一股熱血猛得沖上胸口,我氣得臉色發青,但又拿他無可奈何。真是個不折不扣頑固的人,流看著我,唇角微微勾起,在我身邊小聲道「我看咱們還是先出去吧,我是爹愛面子的人,當著這麼多手下的面,怎麼可能會當眾接納你的意見呢。」
我一愣,心里的怒火稍減許多,回頭看看流,又看看一臉嚴肅的司馬長明,隨即明白過來,點點頭,隨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軍賬。
古話說的好知子莫若父。可我覺得應該再加上一句話知父莫若子。
軍情緊急司馬將軍親自披甲上陣殺敵,金戈鐵馬,陣鼓喧天,兵刃相擊的尖銳聲混合著士兵的高呼、吶喊,將這個寒冷的夜拉得更加漫長……
我站在軍賬外眺望漸漸消失在黑夜里的軍隊,心里泛起一股難以壓制的疼痛,就好像心尖被根細小的針劃過,雖未留下傷痕卻痛得清晰。
這場仗足足打了兩天兩夜也未停歇,從開始的拼戰術與實力到最後僅憑意志力來支撐整個戰局。兩天下來,原本還勢氣高昂的東明軍營,此刻也被染上了一層低處的哀然。每個人的臉上眼中都彌漫著哀痛與彷徨,當看著自己的戰友在面前一個個倒下,他們無力去營救只能拼命抵抗,不讓自己犯一絲錯,因為只要一個留神,下個倒下的,有可能就是自己。
天空依舊下著雪,溫度越來越低,傷兵太多軍賬里安放的幾乎都是生命垂危的重傷士兵,只要能走能活動的士兵都安置在軍賬外。地面上一片銀白,但隨處可見點點紅腥,是那樣刺眼醒目,讓人不敢正瞧。
「紀姑娘麻煩將白紗布給我。」白色的軍賬內響起一個老者虛浮但卻十分響亮的聲音。我定定神,轉身拿起四角桌上最後一條白紗布遞給上前,老者頭也沒回的接過,將紗布纏在躺在木板床上昏迷不醒的士兵腿上,動作熟練穩定,完全不像是一個已經兩天兩夜未休息過的人。
我在心里不禁暗暗欽佩這個在危難之時挺身上前的老者,東明軍傷亡過大,營里的軍醫根本忙不過來,而且隨軍帶的藥材有限,也盡數用完。當東明軍正要陷入無藥困局時,這位老者帶著他的小醫童出現在東明軍營前。軍營重地本不是任何人能隨意進出的,但是眼下情況危機,也只能孤注一擲。沒想到,這位老人的醫術真不可小覷,用藥之精簡,能很快的對癥下藥。
「朵兒,你去外面將這敷藥煎了,然後給外面的士兵喝,可以保暖驅寒。」終于忙完手上事情的老者將最一幅包好的藥遞給叫朵兒的藥童吩咐道。
朵兒听命的接過,轉身正準備出去時,卻被拉住。她睜著雙水溜溜的眼楮疑惑的看著我,我起身看著她以唇語慢慢說道「我去吧,你里里外外都忙一天了,歇息會。」
朵兒瞪大眼,盯著我吃驚道「原來你是啞巴啊。」此話一出軍賬里還未完全離開士兵齊齊將目光射向我。饒是我已經習慣了別人新奇憐憫的目光,可如今被這麼多人luo的看著,心里不免還是有些羞憤與自卑。
「朵兒不得無禮。」老者低聲嚴肅的怒斥,目光轉向我停留了些許,才又命令道「為師讓你去煎藥,還不快去。」
朵兒吐吐舌頭,再回頭看著我,低聲愧疚道「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只是看你這些天都沒說過話,以為你是不愛說話,我沒想到……」
「沒關系。」
我淺淺的微笑,轉身正準備離開,卻被身後的老者叫住。「紀姑娘暫且留步,可否願意讓我這個老頭子給姑娘把把脈?」
我驚愕的回頭,看著他英挺雪白的眉宇下一雙漆黑通透如琉璃般的眼眸,耳邊響起朵兒咋呼的聲音「紀姐姐你就讓染爺爺瞧瞧嘛,說不定他還能治好你的啞巴病呢。」
些話一出,老者立即冷咳幾聲,朵兒害怕的躲到我身後,沖老者做了幾個鬼臉,然後提著藥叭噠叭噠的跑出去了。
朵兒的話喚起了我心底一絲渴望,染爺爺的醫術自己不是沒見識過,若說慧蘭醫術算得上不錯,那他醫術就是高慧蘭許多了。
「紀姑娘是不相信老頭子的醫術?」他看著我,模了模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說道。
我連忙搖頭,轉身慢步走到診桌前坐下,看著他以唇語慢慢說道「只是染爺爺已經幾天幾夜未合過眼,怎麼再好麻煩您呢。」
他大笑,雙眼微微眯起,伸手自顧倒了杯茶,飲盡才道「老頭子的身體自個清楚,即使再半個月不休息,也沒大問題。」
他既然都如此說了,我也不好再反駁,讓他瞧瞧也好,最起碼可以知道自己如今的身子到底如何。兩年前,慧蘭替我把脈曾說過,自己憂思過度再加上本體寒癥,以至氣血不暢,傷及了根本,若是好好調理擔保幾年無虞。而近兩年,春玉遵照慧蘭所開的藥方盡心盡力的照顧,身子倒也像好了許多,原沒了以前的沉重與胸悶。
我輕輕將袖子掀起將手放在桌上,染爺爺伸手探脈,營賬里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頓時安靜下來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人難以忽略的靜謐壓抑。
許久,他才收回探脈的手,一臉嚴肅的看著我,沉沉道「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怎會把自己的身子弄成這樣?憂思郁結于心積已長久,以至病理轉到脾胃之上。我想近些年,你的胃口一向不好吧。」
我點點頭,心里沉重幾分,但臉上的笑卻不減,安靜的繼續听他往下說。
「你的喉嚨是被一種叫‘炙封喉’的毒藥所傷,幸得當初有人及時會為醫治,現在雖不能說話,但最起碼還能出聲。」言罷他提起筆飽滿墨汁在面前的白紙上流灑的寫下一些藥草的名字。「我先開藥醫治你的喉嚨,雖不能保證能跟以前一樣,但起碼可以排出你體內的毒素,說話時也可以發出一點聲音。」
心里猛然竄起一股期待的激動,我感激的看著他,慢慢道了句「謝謝。」
失去聲音的這兩年我一直以唇語交流,雖然可以勉強跟人交流,但畢竟能看懂理解的人不多,如果,如果能治好,那……
「但你身上的病,老夫卻沒有把握。」他看著我,神色更加嚴肅,眼神深沉莫測「心病還需心藥醫,你的病是因長久的愁思所致。若你能放開心懷,放下心中的憂慮愁思,病情自然會得到緩解,若不然等到了油盡燈枯之時,就算是華佗在世怕也是無可奈何。」
心頭迅速的略過一絲難言的苦澀,剛才一點點的歡喜也被這句話沖淡。「我知道,因為給看過病的所有大夫都跟您一樣,說過同樣的話。」深吸口氣慢慢站起,僵硬著身子往外走。
難過嗎?心痛嗎?還是不舍?
放下憂思,我也想,可是又怎麼放得下。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一切的一切,雖不是因為我而起,但卻是深其中。可為何在听到染爺爺的那番話後,心會如此的痛?
我並不懼怕生死,可卻擁有了太多的牽掛,本以為自己可以毫無掛念的離開,卻發現心早已不由自己了。
左親王及秘密運糧隊伍失蹤整整三天,前方戰事吃緊,大部分士兵都奔赴到戰事前線,尋找左親王的事也就因此而耽擱了。但是司馬將軍還是每日派出一小隊士兵在周圍秘密搜尋,在第五日終于有了消息。
這是一個難得的晴朗天氣,暖暖的陽光帶著刺眼的金芒,照射在雪白銀茫的大地上,卷起一片生機。遠方的青松柏林早已變得銀裝束裹,白沉沉的一片,不時間有幾只蒼鳥飛過,撲翅震得雪花簌簌,然而這溫暖的陽光,在這被大雪籠罩的山林間,卻顯得格外詭異甚至帶著幾分迫人的危險。山林中靠近山崖斷壁的邊上有處圓弧形似湖泊凹陷下去的干池,沿著池邊周圍皆用青松柏枝葉遮蓋,雖已落滿雪,但不難看見這是人為所造,而在簡易的帳篷下,幾個蓬頭垢面,面色青紫,身著盔甲的兵將,個個目光嚴肅的圍成一個圈,圈中躺著一名受傷昏迷的年輕男子。
而此時帳篷外,明媚的陽光將青蔥的松林照得通透,銀芒耀眼的雪中,一個個身穿銀色鎧甲的士兵步步近,但又不欲一舉功下,好似懼怕又似在等待著什麼。帳篷里一個年紀稍長的士兵,黝黑略寬的臉上在這如斯寒冷的天里,竟冒出密密的汗珠。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目光,一瞬不瞬緊盯著對四周山林中的情況。也許是因看得時間太久,他眨了眨大而有神的雙眼,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圈中央昏迷不醒的男子,濃密英挺的眉毛深深的扭起,心里涌起一股視死如歸的激動熱潮。思緒又回到了十日前,那個月亮高照的夜晚。他和幾個功夫不弱的士兵跟隨著左親王趕到已然結冰的月河邊,原本是打算徒步橫渡月河到岸對面與早已在那等候的運糧隊伍會合。誰知天公不作美,月亮高高掛天空,月河在泉山縣城外,遠離軍營駐扎之地,為防止興隆軍從中偷襲,他們必須在暗無月色的情況下橫渡月河,無奈天欲亮月色未盡,左親王便下令趁月色渡河。雖知危險但也無可奈何,全軍將士的生死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猛提氣腦海一睡空白,緊握佩刀沖在最前面。
誰知興隆軍早已在月河兩邊埋伏,等他們一現身,點著火苗的飛箭便如雨一般朝他們瘋狂射來,他的腦子一下瞢了,只知道本能的揮手擋箭,卻還是無奈胳膊被射中,刺骨的痛與無邊的恐懼將自己狠狠捆縛,他看著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心如死灰一般跪在地上,等待死亡的降臨。
「是男人都給本王站起來,跪在地上算什麼英雄。」清冽卻帶著十足的魄力的聲音在月河湖面響起,就猶如掉進大海里的浮木,在自己的心里蕩起陣陣漣漪。「本王只要能戰斗的士兵,只會跪在地上等死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一個士兵。」
黑暗中猶如一支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你的喉嚨,空隙稀薄的讓你想拼命掙扎,耳邊全部都是悲慘的哀叫,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厭惡,自己在做什麼,束手就擒嗎?自己是怎麼答應妻兒,要如何保家衛國,如此又怎麼對得起他們。
想到這松開的雙手又緊握回刀柄,正準備站起身時,一支燃著熊熊烈火的利箭飛快朝自己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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