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小心。」話音未落,便感覺眼前突然一暗,眼前的一切是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場面。
「王爺。」他大驚,快步上前扶住因受傷而倒下的身體,那支原本射向自己的利箭此刻正穩穩的插在左親王的胸口上。
左親王緊緊抓住他的隔壁,面色嚴峻。「你是本王挑出來的士兵,豈能如此膽小怕死,是男人就給我站起來,要死也要死得有骨氣有尊嚴。」
左親王的語氣雖虛弱,但卻帶著一股不容人抵抗的威嚴與魄力,這一刻他真正意識到他是一個王爺,身體里流著的都是皇家的血,身份如此高貴的他卻願意挺身走險,而自己卻懦弱膽小,這讓他以後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家人。想到這,胸口猛然串起一股炙熱的情潮,他抓起地上的劍仰天長吼與剩下的兄弟一起殺出重圍。
興隆國窮追不舍,最後將他們到了這坐山上,前面是虎視眈眈的興隆軍,後面是萬丈懸崖,他們進退不得,只得在這山上一呆就是整整十天。
密林里暗暗圍攻的興隆軍此刻正以通往山上唯一的一條路呈人字型散開,隱藏得更深更密。
山下,司馬流帶著一隊精銳士兵從攀沿在山崖邊唯一一條通往山里的路,據探子來報左親王與其運糧軍隊皆被興隆軍追迫到此處,想必此時山上一定還有駐扎的興隆軍,所以隨行的士兵一個個都面色嚴謹,手握在佩刀上,時刻準備應戰。
跟在司馬流後面的是一個身著男裝,但從身材上一眼便能瞧出是名女子,只見她面色嚴肅,如秋水一般的眼眸不時的望著這條直入雲霄的山路,略顯蒼白的唇倔強的緊抿,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心焦與擔憂。
我不知道在這漫漫大雪里,皇甫彥是怎樣度過這寒冷嚴酷的十天,只清楚自己這十天,心里的擔憂是徹徹底底。甚至後悔自己當初的自作聰明,若是他真有什麼不測,慧蘭怎麼辦?若彤又該怎麼辦?他們都是我的家人,我十分確定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他們的離去,所以才會顧流的阻攔,跟著軍隊前來。
司馬流走在最前方,漆黑銳利的眼神絲毫不停歇的環視四周,手中的長槍緊握,在離腳步不到一步的距離就是萬丈懸崖,這座山地勢險要,若是佔得先機必是易守,想要攻上山去十分艱難,左親王竟然是被興隆軍迫上山,由此可見興隆**隊之精銳。又想起東明軍這十日陷入苦戰,心里又是一陣無奈的彷徨。
經過接近一柱香的時間,我們終于攀上了山頂,精神高度的緊張加上身體一刻不滯的攀爬,我早已是兩肢酸軟頭腦發瞢,山上稀薄的空氣讓原本就不太安份的胸口霎時抽痛不止,軍隊原地停歇,我找了處僻靜的角落坐下,從袖袋里掏出臨行前染爺爺交于我的藥。說是可以延緩我近日心痛的毛病。
服了藥胸口確實好了不少,可我清楚這個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我這個心絞痛其實很早以前就重了病根,以前只是偶爾的發作,如今卻是連連幾日痛得我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染爺爺也瞧過,他只告訴我,讓放開心懷盡量不要太過憂思。這句話反面也就是說,我的病沒辦法治了。將藥小心的收回袖袋里,我仰頭望著晴雲碧空,湛藍的天空清澈的如水洗過一般,那綿軟的白雲近得仿佛伸手就可以抓到一般。
背後傳來雪被踏過的聲,我收起思緒,回頭看著身後臨風而立的俊雅男子,一身銀色盔甲在陽光的照耀下竟如落入白琉璃盤中的水珠,清透瑩澈,包裹他修長勁瘦的身體,流雖不俊朗但卻英氣勃發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苟的嚴肅和淡淡的關切。我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白雪,走向他,慢慢以唇語問道「我們已經到山頂了,可有探查到興隆軍?」
流轉眸快速的環顧了四周,略微失落且慎重的搖頭「沒有,整個山頂我們都已經查看過,可以確定左親王在我們來之前確實是在萬夫山,可如今卻不見了蹤影。我推測,有可能是興隆軍先一步下手。」
我大驚,胸口猛然竄過一陣驚窒「你是說,左親王已經被興隆軍擄獲了?」
「很有這個可能。」他嚴肅且篤定的回答,停頓會又接著道「不過,這萬夫山地勢險要,且只有一條通往山下的路,所以,他們有可能還在山上。」
我皺眉,心里一陣茫然「可既是如此,難道你有把握對抗興隆軍?這些天,興隆軍猛然攻城的凶悍你也見識過,既然能把左親王上萬夫山,肯定非等閑軍隊,說不定此刻他們就躲在暗處,在尋找一個好的時機,將我們一舉擒拿。」這一路上山,一切都太過平靜,若興隆軍真在山上,佔據有利地勢的他們為何不對山下的我們發動攻擊?而且興隆軍既然圍困了左親王他們整整十日,為何又在這刻將他們擒拿。目的,怕就是引君入甕,來個一舉殲滅全身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我捂著胸口一下跌坐在地上,恐懼的寒潮如狂風暴雨般將我整整捆綁。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想引甕的人是……
仿佛是應證了我的猜想,四周原本還白茫茫一片的樹林霎時銀灰一片,熟悉的盔甲,熟悉的佩刀,還有熟悉的陣容。銀衛。
流明顯也被震懾到,目光愕然的盯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大批銀衛,手暗暗握住腰間的配刀,隨後仰頭大喊「所以士兵集合,準備應戰。」
然後帶隊士兵立即拿起自己的武器,以圈型圍在一起,將我放在中間。叢林中的銀衛似乎並不打算發起攻擊,只是嚴密的將我們圍住,隨後從銀衛里走出一個身材修長面容俊朗卻帶著幾分危險的邪魅氣息的男子,如野狼般危險的雙眸緊緊盯著我,隨後勾出一抹看似輕松卻帶著幾分戲虐的微笑「秋才人,皇上已經命臣在此等候多時,希望娘娘跟臣回去。」
以圈圍在一起的士兵頓時像被誰橫頭劈了一刀,霎時散開,都以震驚錯愕的眼神盯著我,似乎我是個極其稀有的東西。
站在我身邊的流居高臨下的睥睨我,漆黑的眸瞳深沉得看不出任何思緒,只是緊握刀柄的手卻泄漏了他此刻難言的情緒。我迅速爬坐起,仰頭看著他,淚卻在此刻怎麼也止不住的流下,我倉皇的抓住他冰涼的手,以唇語問「流,你相信我嗎?」在此時此刻,一個興隆國娘娘的身份有多麼的危險,這些都是全然相信我的士兵,是把自己的生命全然交付于信任的士兵,可在此刻他們卻突然知道自己的隊伍中有敵國之人,這種突然被別人臨頭一刀的感覺,不是任何人都能體會和承受的。
司馬流不語,只是平靜的收回目光,望向站在對面的男子,隨即開口道「宮將軍,要比試就真刀真槍的干,惑亂軍心可非君之所為。」
宮蘗將手中的銀色佩刀收回刀鞘中,斜斜的靠在旁邊一棵蒼翠的青松旁,樹枝上皚皚白雪落在他銀灰色盔甲之上,猶如水珠落玉盤,散出點點晶瑩。嘴角的笑依舊不散,只是語氣更沉幾分「司馬流,東明國鎮國將軍司馬長明之子。素來有長勝將軍稱號的司馬將軍,同樣也是這次東明軍的主帥,不過……」他略停頓,嘴角的笑更盛,細長的雙眸微眯起「司馬長明這個長勝將軍,在晚年期間怕是要落敗了。」
流性情寡淡,一般的事情他是絕不會上心,但是只要關乎到家人,就絕對不會坐視不理,我抬頭看著宮蘗儼然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心里不禁暗暗佩服,他果然不是一般的精明,就流的弱點一瞧便知。
我看著流暗自握緊的大掌,不禁擔憂,目光快速掃了眼四周的‘銀衛’這次上山營救左親王本是秘密任務,帶的人本就不多,而此刻的銀衛先不論其功力到底如何,光是這以一擒五的兵力,我們就屈居于下風,若是流貿然出手,怕我們幾人也只會落得被他人擒住的下場。
北方的冬天天氣詭然多變,剛才還晴朗萬里的碧空,如今卻被烏雲籠罩,宮蘗直起身上前幾步,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我「秋才人,我奉勸你一句,論斗智你根本不敵皇上,如今皇上既然想讓你回去,必然是做好幾全的準備。」然後目光狠戾的掃過眾人,冷冷道「如果你想他們都因你而死,我可以成全你。」
「哈,哈哈,哈哈哈……」我仰頭大笑,眼眶酸紅,滾燙的淚順著眼角滾落嘴里,苦澀難咽,我回眸輕蔑的看向他,譏諷道「宮蘗,你說的沒錯。論斗智我比不過他,所以才會被玩弄于股掌之間。可我不笨,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跟你走了,他們還是會死。于此,我倒不如與他們玉石俱焚,也絕了你們的美夢。」
我視死如歸的盯著他,用干澀嘶啞到刺耳的聲音沖他大吼「告訴他,別再妄圖控制我,我是東明的公主,不是他的棋子。」
流沉默的看著我,但眼底的驚愕還是掩飾不住的流泄,我蒼然一笑,撐著虛乏的身子搖晃的站起,一只大手卻適時的將我扶住,我回頭感激的看著他,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宮蘗依舊一臉平靜,只是揚手朝天用力的拍擊兩下,整齊的銀衛從中散開,在後面凌亂的白雪里躺著一個身著金色盔甲的俊朗男子,面色蒼白得如同地上的皚皚白雪般,冰冷無生機。胸口像被一只大手猛猛拽過,疼得無法呼吸,虛浮的步子不可仰止退後幾步。
「左親王。」流愕然低喚,扶著我的手無意握緊分幾,抬步正欲上前卻被身後的銀衛制止。
宮蘗看著我,勾起一抹邪魅張狂的笑,漆黑如鬼魅般的目光緊緊盯著我蒼白無色的臉,幽幽道「皇上吩咐臣,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娘娘帶回去,若是娘娘顧念兄弟之情,就請,跟臣走一趟吧。」
說完一個眼神四周的銀衛又近幾分,冰冷的刀尖已經抵上了士兵們的脖頸,似乎只要他一個不順心,鋒利的刀尖就會狠狠刺入他們的身體里。
流的手已經握緊了刀柄,正準備蓄勢待發,突然一陣風擦刀鋒的聲音,隨後耳邊便是一陣慘叫,剛才還站在身邊的一名士兵已經淒然倒下,脖頸間腥紅猙獰的傷口,讓圈中所有人皆為震驚。不過只在一個眨眼的瞬間,一個活生生的將士就這樣倒下,說不害怕又怎麼可能。剛才還憤慨以待的士兵,此刻皆將害怕期望的眼神看向我。人性皆懼死,即使在做好萬全準備之下,也不有做到全然釋懷。
緊握的雙拳無力的松開,我知道自己輸了,雖說不想再被他玩弄于鼓掌,可我的身份注定了不能隨心而欲……
傍晚時分我們被銀衛壓解到興隆軍在城外的駐扎軍營,傍晚溫度驟低,天空洋洋灑灑又飄起了雪花,我們被安置在一處空地里,沒有篝火與任何取暖的衣物,只能十幾人相圍坐在一起。
「流,可有帶治傷的藥?」我將暈迷中的皇甫彥安放在旁邊心急的問道。
流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左親王的身上,語氣平靜夾雜著幾絲憤怒「帶了,不過剛才回來時,被興隆軍搜走了。」
「那怎麼辦?」我急了,回頭再看向他胸口早已化膿的傷口,心痛得揪在了一起。「他的傷再不治,肯定有生命危險,我不能讓他有事。」這樣我怎麼對得起春玉和若彤。
流沉默的在旁邊坐下,望了望自己早已空空如也的腰間,慘笑道「現在的我們是俘虜,不被殺掉已經是萬幸,又何談為我們治傷呢。」
我無奈的嘆氣坐在一邊,仰頭看著灰沉沉的天空,雪花打在臉上猶如冰涼的淚,滴滴刺痛我的心。「流,如果有機會可以逃,你會帶著左親王逃嗎?」我問。
司馬流怔愕,撇頭看著眼前清瘦虛弱的女子,心里騰升起一股憐惜,想也未想月兌口就道「逃出去的機會肯定有,但現下最主要的就是保住性命,這樣才有機會去想以後的事。」
不知在賬外坐了多久,也不知這場雪下了多久,直到我被銀衛壓到一處寬闊的軍賬下,方才愣愣的回過神,全身冰冷僵硬,站在溫暖的炭爐邊,一時竟像被丟進了火里般,炙疼難受。緩緩抬頭,看著這一切熟悉又陌生的陳設,胸口像被誰緊緊拽住,難以呼吸。曾以為,自己早已忘懷,可如今才發現,原本不過是將那刻骨的一切塵封了起來,只要輕輕一個撥動,它便會如潮水一般徹底將我淹沒雙腿像瞬間被抽走力氣般,軟軟的往下倒,身體穩穩的跌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淡淡的龍涎香縈繞在鼻間,猶如一把鋒利的刀,狠狠插入自己的胸口。
我全身僵硬著不敢回頭,寂靜的營賬內只聞得到彼此漸漸變粗的呼吸聲。
「你要一直坐在地上嗎?」應鄖灝終于開口,語氣帶著幾分無奈。
淚,終于忍不住往下掉,我迅速的擦干抹掉,掙月兌他的懷抱扶著桌子顫微的站起。目光始終不離明黃色桌角上那個檀木香筆案,上面鏤刻著淡淡的海棠,細看下可發現,海棠里還隱藏著一條欲欲騰躍的龍。這是我當初親自繪的圖案,然後命人鏤刻,在他生辰之時送給他的,只是沒想到,出軍在外,他竟隨時帶在身邊。
「皇上召見罪女,是有何吩咐?」
應鄖灝身體微不可查的一震,呼吸像被誰瞬間截走,胸口一陣窒悶。他望著眼前清瘦的背影,心狠狠被擰痛。張唇,有什麼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嘆口氣道「這些年,過得可好?」
「過得可好?」我突然冷笑,心口竄起一股怒火,猛得回頭看著他,用沙啞尖銳的聲音說道「皇上,你不是看見了嗎?我啞了,手殘了,就連我的國家也在遭受著我曾經愛過的男人的踐踏,皇上,你說我會過得好嗎?」
「海棠,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暗啞和急促,少了平日里的威嚴,但听在我心里卻是一陣虛渺的彷徨。我輕輕的微笑後退,與他保持距離,陌生疏離道「皇上,我不海棠,也不是紀佳人,而是皇甫鳳,這個您不是早知道嗎?」
應鄖灝的身體猛然一震,負于背後的雙手,不禁緊握,漆黑銳利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憤怒。但臉上的笑依舊溫和,踏前幾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溫和的聲音一如往初般,讓人心跳懷念「你的身份我確實早已東西,利用你我確定情非得已,希望你能諒解。至于攻打東明,絕非是朕所想,只是大勢所趨。」
我抬頭看著他蒼然一笑「大勢所趨,統一天下做千古帝王,誰不想。正因為你有智謀,有財力,有一顆做帝王的狠心。所以,可以用踐踏、利用、傷害每一個人。我曾經,以為皇上是一個需要別人疼惜和愛的人,可如今才清楚的發現,皇上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去愛,因為皇上根本不懂愛。」
胸口一陣尖銳的疼,我吃痛的咬緊嘴,拼命不讓淚流下。「所以,在離開皇宮的那一刻,秋海棠就已經死了。當初欠你的情,我還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皇甫鳳,是你即將顛覆的國家的公主,是你的敵人,是你必須該殺的人。」
應鄖灝臉色驟沉,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彷徨與不安,他微眯起眼看眼前女子蒼白的面容,胸口燃起一股炙火,冷冷道「那若朕不打算殺你,朕就是要把你留在朕的身邊,讓你親眼看著你的國家滅亡。」他慢步上前,修長的指月復輕輕勾起他削尖清瘦的下巴,狠戾道「朕要清楚的告訴你,你是朕的女人。不管在任何時候都朕忘掉。」
心竄過一陣灼痛,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喉嚨一陣甜腥,殷紅的血順著嘴角滾落,滴在我灰白的短襖上,猶如生出了一朵朵鬼艷的妖花。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愕,我笑道「四爺,你能掌握天下人的生死,但卻唯獨控制不了我。」
應鄖灝驚愕失措的接住她如風絮般倒下的身體,一句四爺已將剛才心底所有的憤怒全然掃盡,他害怕的抱緊她冰涼的身子,失措的沖賬外大喊「傳軍醫,快傳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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