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龍龍是在中秋前夜來到峨眉的。
師父一見到她就指著一邊的小孩說,「你們今墓派改收男徒了?」
楊龍龍說,「不是,這孩子是我在路上撿到的,看他可憐就帶上了。」
師父說,「可是你不知道他是男的?」
楊龍龍說,「男的怎麼了?」
師父說,「你沒看到我們峨眉派都是女的?」
楊龍龍說,「女的怎麼了?」
師父說,「你沒听說過男女授受不親?」
楊龍龍說,「別傻了,沒讓他們親親。」
師父看著跟她理論不清也就不再理論,想算了,反正他們比完就走。
比試前仍舊按照往年慣例先去沐浴更衣,用師父的話說萬一比死了也死的干淨點。
她們分主客落座,雙目炯炯直視對方良久,所有人都覺得氣氛緊張而壓抑,電光火石就在一瞬之間,眼看對方已經擺出招式,師父忽然說,「急什麼,先吃了餛飩再說。」
楊龍龍說,「也是,不能壞了規矩。」
兩個人還是像當年那樣分吃了一碗餛飩,一抹嘴,楊龍龍說,「可以開始了。」
兩人屏息斂起,都只待對方一經出招就接招。
「好厲害啊!」
我扭頭去看驚嘆的人,正是楊龍龍帶來的小孩兒,那孩子年歲看起來跟我相差不大,磨破的鞋子露著腳丫,衣服也髒兮兮,模樣倒是尚且好說。瞧他目不轉楮注視著還沒出招的兩人,我問他,「哪里厲害了?」
他說,「沒有,我就是覺得無聊隨便說說,你別當真。」
我說,「傻子才當真!」
他說,「不過怎麼還不打?」
我說,「誰說要打?」
他問,「不是比試?」
我說,「是啊,比一比,試一試。」
他還想說什麼,卻听得一聲開始就住了嘴。
「石頭剪刀布!石頭剪刀布!石頭剪刀布!」
師父大笑說,「你輸了!」
楊龍龍不服,說,「再來!」
「石頭剪刀布!」
這樣前所未見的所謂比武一定驚煞了那小男孩兒,他手指著師父她們半天,看看我,我點點頭,在太師傅時她們的確是以武功爭輸贏,可是到了師父這輩,她們覺得用當年的猜拳來決定,如果說終極目地是贏的話,那麼以什麼來贏也很重要,每個人都有他的做事風格和性格,楊龍龍和師父是一類人,都以為既然只要贏不要命,那就不如以適合自己的方式來定,這樣,也不算違背遺願。
可是她們誰都沒贏過。
我總覺的她們是故意的,這從比試的不合理回合上可以看的出來,不管比多少場,都是以偶數收場,更奇怪的是,她們必然是你贏一回合我贏一回合,我跟師傅說我不明白這樣的比賽設定是為什麼,師傅說我現在還不明白是因為還沒到該明白的時候,等到該明白的時候一切就都明明白白。
回過神來,楊龍龍帶來的男孩子已經不見了,我也趁機偷偷溜走。
小扁處。
他驚奇地說,「這是我見過的長的最像馬的驢子!」
我說,「很多人都以為它是驢子。」
他說,「難道不是?」
我說,「當然不是。」
他說,「那是什麼?」
我說,「當然是馬。」
他說,「可是我從沒見過這樣的馬。」
我說,「你沒見過不代表不存在。」
他再度為眼前所見驚愕,我忽然覺得他很可憐,我可憐任何一個比我見識短的人,不管這個人是誰。當然,我不會可憐自己,我有一個師姐就老是哀嘆自己吃的比別人少,我覺得這種自憐行為很賤,時時刻刻都希望博得他人同情好更深一步加深那種自憐,可是自憐並不能讓人得到什麼,反而會淪落成一個只為自己著想的自私鬼。
楊龍龍他們沒有走,準備去看晚上的燈會。
不出意外,我是唯一不能出去的那個,我牽著小扁來到那片小草原,小扁臥在草地上,我靠在小扁身上,看著銀盤大月亮在我們頭上。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竟然讓我產生一種空落落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在以後的日子里越來越頻繁也使我知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寂寞。
師父說過,這世上沒有誰是不寂寞的。
我以我一顆看事情還很幼稚的心去懷疑師父這句話的真實程度,並問師父,她的寂寞是什麼,作為掌門,不是很風光嗎?所有我想而不能做的事,師父都可以做,還不會被誰責備。
師父說,「你要明白你看到的東西很多是表象。」
我說,「那什麼是真相?」
師父說,「僅有的那一個就是。」
我隱約听到了遠處放煙花爆竹的聲音,人群的腳步聲和孩子的歡笑,我猜想師父她們現在在做著什麼,可是就跟很多真相一樣猜不到。
「你在做什麼?」
我被嚇了一跳,來人正是那個男孩,我奇怪他怎麼沒去逛燈會,他說,「我去了,又回來了。」
我問,「為什麼?」
他說,「因為我發現你沒去。」
我說,「哦。」
他說,「你怎麼不去?」
我說,「師父不許我下山。」
他說,「你笨啊,你不會偷偷下?」
我說,「師父說了時機未到我根本下不了山。」
他說,「你這個人,怎麼張嘴閉嘴就是師父師父?」
我所,「你要是听一個人講話講了很多年也會這樣。」
就這樣,我跟他講訴了我為什麼下不了山的緣由,他了然點點頭,要去幫我解除困擾,我問他打算怎麼辦,他淡淡一笑,手里已經多了一柄飛刀。
我嘆道,「小李飛刀!」
他說,「你怎麼知道?」
我說,「你是李尋歡!」
他說,「姑娘這次錯了,我作樂,不****。」
總之不管他是****還是作樂,我都決定跟他走一遭。
來到那扇門,他飛刀一出手,只听當的一響,困了那只看門狗多年的鐵鏈就利索索地斷了。狗一聲怪叫遠遠跑了,李作樂說那狗叫的真人,只有我知道,那是終于自由了的快樂之聲。
我也自由了。
我沒叫,我用飛的。
按理說都是這麼飛跑,可跑在外面的感覺就是跟里面不一樣,該怎麼說呢,一定要措辭形容的話,就是順暢。呼吸順暢,心情順暢,總覺的便秘也會跟著順暢。
李作樂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惆悵地說,「既然你會輕功,怎麼還會被困住這麼多年?」
我說,「哦,沒什麼,我小時候就老想用輕功飛出去但一直飛不出去,所以我就對這個逃跑辦法絕望了,就沒再用過。」
順暢了一段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山下,可是我忽然想起,如果師父回來發現我不見了會不會……不敢繼續往下想,當下之計,在回去受罰之前一定把本玩回來。
這一夜注定要發生很多事,這一夜注定不太平。
燈火輝煌。
我呆立在原地,外面的世界,沒有超出我的想象,但帶給我的感覺卻使我難忘,一切都似陌生,我像個外來者,我遠遠觀望,試圖融入,卻還沒找到那個點。
李作樂把一串冰糖葫蘆舉在我臉前,晃晃,我不耐煩地拍掉他的手,「別擋著我!」
李作樂看我一臉神往迷茫各種盡收眼底的琳瑯就樂了,「看傻了?走,我們去找好玩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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