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余二媳婦弓著身子走了進來,抬頭打量了一下林家三太太身邊的人,只見她身邊的大丫鬟翠珠陪著四小姐和五小姐在床上玩一只布老虎,就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道︰「老太太已經派人去了臨州,要把表小姐接到家里來了。」
三太太秦氏眉間一凝,隨即舒緩開來︰「即便咱家肯去接,許家也得肯把人送過來。」
五小姐林玉盈對手上的布老虎失去了興趣,四小姐林玉綺趁機奪了過去,抱在了懷里,彎起嘴角得意的看著林玉盈。
三歲的林玉盈不屑于理會她的挑釁,反倒對秦氏和余二媳婦的談話有了興趣。
「那許家是打定主意要和陳家結親了,陳家小姐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囂張蠻橫,她既放出話來不要表小姐這個拖油瓶,許家現在見咱家去接,怎麼會有不放人的道理?」
秦氏冷笑一聲,「這許家真是太不要臉了!為了攀那高枝兒,連嫡出的女兒都不要了,姑太太這在下面知道了也不得安心了!」說到這里,她的臉色微微一沉,「女兒終究是不如兒子。」這又斜了一眼在炕上抱著布老虎傻笑的四小姐,在一邊發呆的五小姐,眼楮閃過一絲寒意,「西院兒那位可是快生了?」
余二媳婦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道︰「還有半個多月吧……」
秦氏嘴角抽了抽,「你派人把那兩根五十年的人參送過去……」
秦氏話沒說完,余二媳婦就道︰「太太這也太抬舉她了!」
「她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頭。」秦氏道,「我抬舉她,是給老太太面子。她要是真的生下兒子,」她的臉抬了起來,眼楮望向了窗外,「這就是咱們三房的長子,老太太即便再疼她,也不會讓她一個丫頭出身的姨娘來帶孩子的……」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五小姐,「五丫頭就是最好的證明。」
自周姨娘已懷孕開始,秦氏就以她身子不方便為由將五小姐親自接到正房撫養。五小姐在秦氏教養之下,長得越發水靈可愛,老太太見了不住的夸贊。秦氏這是早就打好了主意,周姨娘一旦生下兒子,她以正妻身份撫養長子,名正言順。她可沒有虧待了五小姐,旁人找不到任何借口。
林玉盈默默的低下了頭。她一直敬重秦氏,並不僅僅是出于對嫡母的尊重,更有一種對母親的依賴和信任。她放心的將自己交到秦氏的手里,只是到最後——
「你和你的親娘一樣,只會用那雙楚楚可憐的大眼楮勾引爺們兒!上天有眼,你和你那下賤的親娘一樣,都要落得一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她的確落了一個不得好死。
沈淵凱旋而歸,皇上的幼妹碧晴公主看中了沈淵,皇上與太後對這個公主極盡寵愛,沒有什麼事情不依她的。明知沈淵已有家室,卻依舊下旨將公主下嫁。沈淵領旨旨謝,私下,他遞了一張休書給林玉盈。太後為杜絕後患,給回到林家的五小姐,送來了三尺白綾。
那一刻,她才知道她一直敬重的母親,到底有多麼的恨她!
她一個人在孤獨淒涼中死去,沒有一個親人來看他,包括她的親弟弟林憫。她甚至懷疑林憫是不是一直認為自己是秦氏所生?畢竟,在林憫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母周姨娘就因難產亡故了。而林玉盈對自己的庶出身份一直耿耿于懷,不願再弟弟面前提及此事,府里上下更是礙于秦氏,無人敢提。
造化弄人。
她竟然沒有死,還回到了她三歲這年。上天是要再給她一次機會,好好看清楚身邊的人嗎?
「她要是再生下一個女兒,那也只怪她沒這個福氣!」秦氏冷笑了一聲,「不過我倒是巴望她生下一個兒子,省得我還要再給老爺納妾……」
「她要是生下兒子,還不一樣要交給太太養?」余二媳婦笑得眉眼彎彎,卻透著一股子邪氣,「那才是拿鈍刀子割她的肉呢!」
「那就是她活該!」秦氏恨恨的道,「在老太太身邊好好服侍著,老太太還能不給她一個體面?偏生她要往這死胡同里鑽,仗著一張好臉面勾引爺們兒!」她又側臉看了一眼五小姐,那一張粉嘟嘟的小臉簡直就是周姨娘的翻版,尤其是那一雙黑亮的眸子,忽閃忽閃的惹人憐愛。她吩咐了翠珠一聲,「把五小姐和四小姐帶出去玩吧,曬曬太陽,老在屋里悶著長不高。」
翠珠應了一聲,叫了各自的乳母過來,抱了四小姐和五小姐出去。
翠珠看著在一直呆呆的林玉盈,模了模她的小臉,「五小姐,今兒怎麼不高興了?」
林玉盈看著翠珠,黑亮的眼珠轉了轉,「我想去西院找姨娘。」
前世,她對周姨娘印象並不深,唯一知道的不過是周姨娘是她的生母,她是庶女。她對此十分介懷,不願人提起。重生之後也一直都跟在秦氏身邊,若不是早已得知秦氏對她和周姨娘的恨意,恐怕她依舊要把秦氏當作觀音菩薩一般的供著了。
「五小姐這是想姨娘了吧?」翠珠捏了捏林玉盈的小手,「可姨娘現在身子不方便,等姨娘生下小弟弟,咱們再去看姨娘好嗎?」
乳母面露不悅,道︰「哪有不讓孩子見親娘的?」說話間,就要抱起林玉盈,翠珠忙攔住,「太太知道了,要不高興的。」
乳母卻道︰「太太待人最寬厚不過,五小姐不過回去看看,太太不會不高興的。」
翠珠低聲嘆了一下,乳母卻已經抱起了林玉盈,「那咱們回去看看姨娘,可五小姐要乖乖的啊!」這邊又向翠珠,「你在這里看著四小姐就是了……」
翠珠卻不放心,將林玉綺交給她的乳母,跟著林玉盈的乳母去了。
乳母見她跟來,也沒阻攔,就嘮起家常來︰「表小姐真要過來了?」
翠珠應道︰「**不離十了。」
林玉盈剛剛只顧著想自己的事情,竟然把這茬忘了!她的表姐許端就要過來了。許端比她大三歲,四歲喪母,父親為娶當朝太尉之女,將她送到林家。她和許端同病相憐,感情最為深厚。
那麼,弟弟很快就該出生了……
她恍惚中記得,是許端牽著她的手,走到奄奄一息的周姨娘跟前,並答應周姨娘好好照顧妹妹和弟弟。後來許端遠嫁,兩人書信往來。她被休回家之時,許端正在孕中,她不忍心讓許端為她操心,有意隱瞞,林家其他人更是密不透風,因此她到死也沒有再見到許端。
那母親呢?也會因難產而香消玉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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