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舷窗外的天空再次恢復成一片深黑時，一道閃電劃過，整個機艙被照亮了幾秒。阿塞特不再問問題，只看著兩人陷入沉默。斯卡麗特和扎尼爾一起抬頭，閃電一次又一次地照亮他們年輕又疲倦的臉，蜷縮在毯子下面，只露出顫抖的雙手捧著杯子。
「你們倆的聯系比血咒深一些，我看得出來。」當達米恩宣布正在下降時，阿塞特開口陳述。「告訴我是什麼。」
斯卡麗特和扎尼爾對視。要告訴她我們的腦子連在一起了嗎？斯卡麗特在腦子里說。
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讀心術？最好不要，隨便信任別人不是好事。扎尼爾回答，憂慮地皺著眉。
「不想說，對不對？」阿塞特對他們微笑。「我能理解你們的戒備。」
「為什麼找上我們？」斯卡麗特問，觀察阿塞特的面部表情變化，試圖找出蛛絲馬跡。「我們兩個既沒錢又沒什麼身份，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要完成伯恩斯家這個騙局，應該會有很多人合適。」
「挑人的是我，」達米恩一邊駕駛一邊回答。「我很擅長當獵頭，要找那些不會在麻煩里屈服的家伙，還得不依賴他人自行解決問題。光這兩條就足以篩掉大批應征的家伙了。」
「現在我們在哪兒？」扎尼爾追問，緊緊皺著眉毛，他看著自己的手掌，之前的傷痕已經完全愈合，血跡早已被海水洗淨。斯卡麗特模了模臉頰，還有腿上的擦傷，皮膚光滑沒有痕跡。
「下面我要說的事情很重要，」阿塞特直視他們的眼楮，表情和語氣同樣嚴肅。「我希望你們能同意放棄一些已經擁有的東西。」
「什麼？」斯卡麗特停止了觸模曾經受傷的皮膚。「和克洛特說的事情有關？就是那個奇怪的‘活著回來’的要求？」
阿塞特點頭。扎尼爾沒有說話，只是從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按在斯卡麗特毯子下的手臂上，女孩安靜了下來。達米恩操縱著飛機宣布︰「抓住扶手，年輕人！我們要降落了！」
「我還沒問最後的問題呢。」阿塞特抱怨，敲著達米恩駕駛員座位的後面。
「快點，這天氣可很不會等我們。」達米恩說，又一次閃電照亮了整個機艙，他讓飛機在水面上滑行直到停穩。閃電一次一次地落下，伴隨著雷聲。
「每次都得這麼匆匆忙忙。」阿塞特苦惱地嘆氣，從座位上跳了下來站在兩人面前。「好吧，我盡量快點解決。」她向他們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向上完全袒露。「你們通過了我們的測試，現在我需要的是你們自己的意願。」
「測試？」斯卡麗特低聲重復。「這兩天是一場測試？」
「操！你們在耍我們！」扎尼爾叫出來，睜大了眼楮。
「當然沒有！如果沒有我們的參與，這就是個普通的騙局。」阿塞特的表情相當平靜，雙手收回胸前交叉抱著，聲音里多了點不耐煩︰「但你們活著回來了，這就是第一個測試。」
「這種超級英雄電影的梗感覺很怪異。」斯卡麗特皺著眉毛，從毯子里伸出一只手強調自己的觀點︰「就好像我們是被選中的關鍵角色一樣，我得說我一點也不想拯救世界。」
「我也是。」扎尼爾插嘴。「如果要我變成什麼為拯救世界犧牲的救世主，那就免談。」
阿塞特笑了，在他們倆面前直接坐在了機艙地板上。「我才不想拯救世界，年輕人。」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你們倆是被隨機挑選出來的，跟命運之類的鬼話沒半點關系，只能被稱之為……我會說是彩票大獎。」
「我們常搞這個，就像搖骰子，只有高手才能搖出想要的數字。」達米恩從在阿塞特站起來的時候就從前座扭過來，一只胳膊和下巴都靠在座位上看他們的交談，他模擬出搖骰子的動作。「首先隨機挑選一些人，不限年齡性別，不限健康程度，不限宗教信仰和犯罪記錄——這麼說好了，沒有任何限制，如果我們覺得他們有點意思，就會記錄下來，根據我們接到的活兒派出合適的人選。」
「就像包裝一個明星，只是沒有條件限制。」阿塞特補充。「當你們接下這活兒的時候，我猜測你們已經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沒錯，那家伙就像挑演員一樣，還有那個血咒。」斯卡麗特回答，扎尼爾的手指仍然在她的毯子上面，她剛剛伸出來的手落回毯子上，回握住男孩的手指。
「的確有點兒像獵頭公司，你們只是挑選一些感興趣的人。」扎尼爾思考著回答。阿塞特對他認可地點頭︰「是這樣，接下來我們中的一個——這一次是克洛特，會根據第一印象來給你們分派活兒。」
「我們每時每刻都在被估量價值。」斯卡麗特低聲說，扎尼爾在這句話後握了握她仍然冰冷的手指，歪頭過去︰「和人打交道就是這樣，伙計。」
女孩回握了他的手指。達米恩對他們的小動作挑了挑眉，阿塞特繼續陳述︰「我們會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你們是否合適，很明顯，你們贏得了克洛特的好感。」
「非常感謝。」扎尼爾干巴巴地說。斯卡麗特苦笑了一下。
「我的問題是，」阿塞特說，一道閃電再次照亮了整個機艙，她的臉孔半明半暗，眼楮深邃。「就告訴我，你們想要永生嗎？」
斯卡麗特和扎尼爾同時沉默下去，各自有一只手落在毯子外面，互相交握著手指，拇指在對方的皮膚上緩慢滑動。
扎尼爾為這句話沉默了十幾秒，朝斯卡麗特那兒縮了縮。斯卡麗特沒動，睫毛慢慢顫動著︰「……伙計，你們在開玩笑。」
「你們的傷口迅速痊愈可不是玩笑。」阿塞特回答，機艙外的雷聲幾乎掩蓋了他們的交談，但她的聲音仍然清晰明亮。
「好吧，」扎尼爾放棄地吐出一口氣。「我就知道這兩天會很瘋狂。」他輕輕拽拽女孩的手指。「你怎麼想？」
「你多大？」疲倦從斯卡麗特臉上消失了，眼里重現出了生命力，她看向阿塞特，評估她的外表和真實年齡。
「比你所能想象得更老。」阿塞特回答，語調緩慢沉郁，嗓音和身體卻格外年輕。
「我四百多歲了。」達米恩壞笑著在後面插嘴，又指向窗外。「嘿，風暴可不會等我們，你得快點。」
「你是女巫？那些搞咒語的玩意兒？」扎尼爾問，「這看起來是件好事，我得說——永生？活著而且永遠年輕？快速愈合？還有什麼超能力？」
「沒有。」這一次是達米恩回答了問題。「只是會讓你通常的愈合速度再加快點兒，如果遇上嚴重車禍或者得個癌癥，我們一樣會死。數個世紀以來我們失去了無數朋友。」他思考了一下。「勉強能算得上有好處的一點，大概是理解力的提升。」
「不同語言的理解力？」斯卡麗特突然說。「我們突然就能——听得懂完全陌生的語言。」
「是的。」阿塞特回答，仍然非常嚴肅︰「這都是靠那個血咒暫時維持的能力，而完成這一切需要一個大點兒的儀式，所以我才帶你們來這里。」
「為什麼是我們？我只是個普通人類。」扎尼爾用握著斯卡麗特的那只手拇指指了指自己。「你們的篩選標準是不是太松了？」
「我想要你們兩個。」阿塞特說，聲音又大又響，說完就有些害羞地搓著自己手指。
「幸運，孩子們，」達米恩沖他們眨眼。「無數檔案里隨機抽取，我們親自和你們見面交談，給出魔鬼的誘惑，接下來還得看你們自己能不能在突發狀況里活下來，是否能得到我們的認可——通過所有的幾率相當于中大獎，你們很幸運。」
「听起來就像事物都有好的和壞的一面，」斯卡麗特有點困惑，看向阿塞特。「你說要我們放棄現有的東西，那是什麼？」
扎尼爾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安靜下來，雷聲再一次屏蔽了所有其他聲響。
「首先是和家庭的聯系。」達米恩說，「你們需要逐漸減少和家庭的聯系，感謝科學，現在你們可以一直陪伴親人直到他們人生的終點，只要一點點外表上的特效化妝。」
「我能想象。」扎尼爾平靜地說，「看你們兩個就知道，如果我過了五十年還年輕英俊，姐妹們都變成老太太，那家庭聚會可真夠恐怖的。」
斯卡麗特看向猶豫的阿塞特︰「還有什麼？得到什麼總得付出代價，我明白這一點。」
「孩子。」阿塞特說，聲音並不大。「你們將不會有孩子，血脈和基因將消失，這是永生的代價之一——就算你們得到了這個，也可能明天就遇上一場街頭搶劫而死，永生沒有什麼別的特權。」
「我好像看過類似的電影。」斯卡麗特皺著眉。
「比電影再瘋狂那麼一點點。」達米恩用手指比劃著小小的一部分。
「所以這就是個不知道會怎樣的誘惑，對麼？」扎尼爾用手指撓著頭皮，還濕著的頭發發出摩擦聲響。「你問我們想不想一直活下去，答案是當然想，」他看了眼斯卡麗特，女孩跟著點頭補充「我也想」，他繼續下去︰「現在也沒什麼能證明你們說的是真的，除了快速愈合的傷口以外這簡直就像個二流的奇幻電影——你們說真的？」
「我們的確不能證明，」阿塞特回答，安靜地看著他們兩個。「儀式本身也具有很高的危險性。」
「生命危險？」斯卡麗特問。
「儀式本身很危險，你們不一定會從中存活。」阿塞特點頭︰「而我所能給你們的事物，只有選擇的權利。」
兩個年輕人再次沉默，他們看向對方，阿塞特轉向機艙窗外觀察雷雨雲層的移動，達米恩看了眼旁邊的儀器追蹤數據，開始調整飛機朝另一個地方滑行。
我想要這個。斯卡麗特看著扎尼爾低垂視線盯著他膝蓋上的毯子。我絕對想要這個。
我還以為我是那個愛冒險的。扎尼爾抬起視線，調皮地眨眼。你根本就沒想，對吧？從他們一說出永生這個詞，你腦子里就一直線地往這個方向沖了。
是啊。斯卡麗特聳聳肩膀微笑。這的的確確是彩票大獎，我之前從沒這麼想過，但是現在我想要！你能花大量時間做到很多事情，而到那個時候還很年輕？簡直棒透了！
我能想象，永遠會有年輕女孩和你上/床還有中年大叔想/操/你。扎尼爾再次翻眼楮看向機艙天花板。但我大概一直會有足夠的體力打架，而不是上了年紀之後被一幫小混混推倒在地搶走零錢。
你不想要也沒關系。斯卡麗特嘴唇無聲地微微翕動，像在說話又沒有聲音。她說給我們選擇的權利，我想要這個，你可以選擇不想要。
你是在賭博，伙計，也許這後面會有相當糟糕的代價！扎尼爾抓緊了她的手指，讓他們的手指皮膚都泛出白色。再想想！現在回去也沒問題！我們兩個都還年輕，還有機會再賺幾筆，別真把自己賣成xing/奴，斯嘉！
不，我要這個。斯卡麗特搖頭。阿塞特再次看向他們之間的互動，但她保持了沉默。斯卡麗特伸出另一只手按在扎尼爾手背上。我要這個，我想要這個——當然還要再問他們些問題確定後果，但我絕對要這個。她將手收回去。你可以做你的選擇。
扎尼爾想了好一會兒，反手握住斯卡麗特的手腕，手指在她脈搏上滑動。說真的。他微微點頭，帶了點調皮。我想不出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這就是人生會面臨的那種重大抉擇，一場豪賭，對吧？」斯卡麗特對他咧嘴微笑。
「所以，為什麼不呢？」扎尼爾轉向阿塞特。「還有什麼代價需要付出？最好別是吸血鬼那種渴求鮮血或者不能自控的玩意兒……來點兒不同的？」
阿塞特想了幾秒鐘。「如果真的要我說代價的話……那就是你的外表不會永遠不變，幾個世紀以來我長高了好幾英寸，曬了太多太陽還有運動也會造成不同的影響。」
「剛得到永生的時候我瘦得像具骷髏。」達米恩朝他們秀了下手臂上的肌肉。「瞧？我現在還得努力維持身材，除了對語言的理解力增加以外沒什麼特別，癌癥發作超過你的自我治愈速度一樣會死，但你確實可以活得更久，保持年輕更久。」
「疾病不會免疫？」斯卡麗特追問。
「不會。」阿塞特和達米恩同時回答。「我們一樣會因各種疾病而死，沒有超出人類能力的地方。」達米恩指向之前扎尼爾的手掌。「如果傷口夠大，你仍然會死于失血。」
「那麼，稍微快了些的愈合能力，以及——」扎尼爾看向女孩，斯卡麗特接上去。「對于不同語言的理解力，沒有後代，這就是全部的附加部分。」她看向達米恩。「這些听起來不像代價。」
「噢，親愛的，」達米恩悲哀地微笑，視線柔和。「活得太久本身就是足夠糟糕的代價。」
「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扎尼爾聳肩。「我也要這個。」
阿塞特看向斯卡麗特，她點頭確認。「我們願意得到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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