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殷實在無法理解這些怪事,他拿到手里無問題的飯食,到睚欣手里就會硌牙。無論兩人怎麼交換,最終到睚欣手里的那些東西,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連開個窗戶都要擔心鳥獸昆蟲飛進來,蜇睚欣一身包……到了第五日晚上,睚欣腦門上有三個包是蟲子咬的,能穿的衣服都破破爛爛,飯都不太敢吃,更不用說是睡覺。
珞殷看他實在憐,忍不住又問他,是不是有誰悄悄躲著在附近這麼害他。
睚欣卻搖頭︰「誰有本事控制飛鳥魚蟲也還好說,控制木桶、床榻這樣的東西?」看他著急,睚欣還安慰似的拍拍他,道︰「一切都是天意,已經第六天了,就快沒事了。」
第六日寅時,天色大亮。
空中萬里無雲,卻寒風依舊。
卯時,天邊突然聚集厚重的烏雲,一派風雨欲來之勢。
到了晚上亥時,落下雨來。
雨滴由小轉大,最後聞不到落雨之聲,轉變成了一場寒冬特有的鵝毛大雪。
那雪下得奇大,不過半柱香就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層,為虞宮境內第二大的城鎮裹上一片素裝。
睚欣打開窗戶,彎著唇角似笑非笑的坐在窗邊,看外面白皚皚的一片,覺得很是好看。面上也慢慢地放松下來,撐著臉欣賞起雪景。
珞殷見他不再坐立難安,也放心下來,試著又喊了酒菜送進客房,二人分開來吃也相安無事,便徹底放下心來。
「那酒樓里的小二不是說已經有三年沒下過雨雪了嗎?是否與你口中的‘天意’和這幾日生的事有何關聯?」
「是有關聯。不過這說來話很長,我們各自都提心吊膽了這麼多天,不如睡飽了起床再說。」
珞殷望著了一陣雪景,听他這麼說也覺得有些乏了。
二人邊看雪景邊吃飯,等吃飽了,便叫了浴盆和熱水,把自己好好打整干淨,倒頭好好的睡了一覺。
這一覺,二人都睡得特別香甜,也不用再擔心突如其來的倒霉事。
甲進城落雪前九日,北第城外。
寧堪給一大群豪豬追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日落之時,不僅他乏了,他的愛馬也是疲憊不堪。每走兩步都會被自己蹄子絆一下,跌跌撞撞,好不淒慘。
寧堪心疼愛馬,愛馬也心疼他,雖然已經跑不動了,馬蹄卻沒有停的意思。
這一馬一人感情極好,馬兒知道自己若是停了步子,背上馱的寧堪就要被後面黑壓壓的一大片豪豬踩成肉泥,寧堪死了他八成也逃不過變成酒樓里的馬肉宴席。
但是,他們已經連續跑了三天,這好幾百里路,別說一般的馬要累死,就連一般的人在馬上這麼顛簸,也是要斷氣了。
馬兒心疼主人,寧堪也心疼愛馬。
寧堪此人特別喜歡動物,尤其喜歡張杞辰養的那只雉鷹。
往常,只要軍中無事,他都就會獨自去林子里獵豪豬取腿肉,拿回來喂它。
時至今日,死在他那根金剛鐵棍手下的豪豬沒有五十,也有一百。
什麼?說他怕豪豬的鬼魂前來索命?
寧堪不屑一哼。想他寧堪也是從小習武之人,身手不說是天下第一,也是千軍難擋。他十四歲就入了張杞辰帳下,十六歲成了他的副手。大小戰事,沖突紛爭,什麼沒見過?也算是風里來雨里去的一條好漢。死人鬼魂來索命他都不怕,會怕幾頭豬的魂魄?
雖然他不怕豪豬的魂魄,卻怕活的豪豬,尤其是這麼大一群。
原因無二,自是因為這種野獸凶悍異常。
要是個七、八只一起圍他,還能戰勝。十幾二十只,也能廢些氣力拼個五五。眼下,卻有幾百只……
「雖然不知道你們都是些什麼來頭,不過算我怕了你們好?你們想要我怎樣我都答應還不行嗎?只要你們把這群豪豬弄走——弄走啊!」
寧堪話音一落,不知道從哪朝著他飛來一卷信筒,嗖一聲砸進他懷里。寧堪伸手接了一看,忍不住皺了個眉。他低頭看看快口吐白沫的愛馬,還有身後那一群黑壓壓的豪豬,猶豫了半晌,無奈道︰「我去。我一定準時去。你們快把這些豪豬弄走。」
這次他話音剛落,就听四周響起了詭異的笛聲。接著,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幾頭渾身雪白的劍齒虎。
劍齒虎乃是豪豬的天敵,往常也是在山林中活動,因而通常渾身棕色有斑點,便于隱藏于密林捕食豪豬。而這雪白的劍齒虎,則是終年活動在白雪覆蓋的雪山深處。它們會餓一個冬季,等春季綠野蒼茫的時候,再瘋狂地捕食豪豬。
豪豬難捕原因有二。一是腦殼和喉嚨出有雙層外骨,很難敲破。二是牙齒如箭,長又尖細,下顎極其有力,以一口夯進百年樹干。
試想,豪豬已經如此難對付了,另一個是豪豬的天敵,牙齒自然是能一口咬破咽喉外的兩層外骨。加之這種白色的劍齒虎能潛伏一個冬季後照常獵食,體力自是比一般的棕色劍齒虎要強悍上數倍。
寧堪听見幾聲讓人膽寒的虎嘯,反而松了口氣,便抬手勒了馬韁繩,駐足打馬回身。
就見那幾頭劍齒虎撲進了豪豬群,轉眼便甩出來幾頭被咬斷了喉嚨的豪豬。而那一大群追寧堪簡直追紅了眼的野獸,見到克星天敵立馬嚇得朝著八方四散而去,沒多久就逃得無影無蹤。
不過轉眼,黑色的曠野之上就剩下寧堪與幾只嘴角帶血的白色劍齒虎。
一馬與一人對峙著一群劍齒虎,相互都不慌亂,也不叫喚。
寧堪伸長脖子,往那劍齒虎那白色脖頸上看。現有一圈上好精鐵項圈,鐵圈一側有兩個凹洞,四個圓釘,形狀很是怪異。寧堪毫不意外,因為他知道那兩個凹洞以出奇怪的震動,用以控制的聲音,無論多遠都以傳到劍齒虎的耳中。至于那四個圓釘則是一種機關,乃是捕獲劍齒虎之後就設置好的。若是笛音響時,它們不听話,便會用力扎劍齒虎的脖子。
白色的劍齒虎本來就很是少見,帶著這種項圈經過訓練的野獸卻已經不能稱作劍齒虎,而是叫做︰百戰虎。
百戰虎與雉鷹一樣,都是難以圈養的動物。白色劍齒虎若是被一般人捕獲,寧絕食餓死,也不會供人驅策,乃是獲賜「湛」姓的天帝才能馴服飼養的靈獸。哪怕是三百萬天帝兵出陣時,也只有一千只這樣的戰虎會隨營出征。
虞宮郡距天都府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偏偏這百戰虎又是這般精貴,絕對不會莫名跑到這里撒野。
是,如今帝位懸空,除了天帝兵,究竟是什麼人能驅策百戰虎?
寧堪正在琢磨著,就又听到幾聲詭異的笛聲,再一抬眼時,百戰虎已經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甩尾離去。
寧堪搓了搓下巴,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過了一陣,他才有些泄氣似的的拍了拍自己背上的專用兵器,道︰
「不就是打個擂台嗎?至于這麼頗費周折?」
他邊搓下巴,邊往北第城打了馬頭。
「我說‘話不多’啊,我們先進北第城中歇歇,整頓好了就去花虞堡。」
寧堪□□的馬名叫「話不多」。當初剛成了張杞辰的副手時,張杞辰听說他還沒有坐騎,他又很是喜愛動物,便將自己的愛馬「沉旭」送給他了。寧堪接手此馬,覺得甚是喜歡,不過覺得它的名字很是別扭,于是便給它改名,叫話不多,對應他常說張杞辰是張嗦。
話不多听寧堪的叫喚也不打響鼻,就甩了兩下尾巴,開始慢悠悠地朝著北第走去。
數日後,寧堪再度離開北第,打馬前往位于虞宮郡中心的甲進城。
虞宮全境落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大雪,把一片黑色的沃土都換上了雪色盛裝。
許多百姓早早的就跑到街上,在門口點燃六根紅色燭火。
尤其是農家,非要全家大小都一起拜過,才算安了心。
這是一種簡單的祭天、祭六靈的方式,雖然不如天帝祭得那樣有排場,卻是誠心實意。
天亮後,落過雪的甲進城一片銀裝,很是賞心悅目。
珞殷與睚欣梳洗起床,各自都在窗前呆愣了一陣,才離開客棧去找地方吃早飯。
他們再度來到入城那日沒吃上的那間酒樓,看了看換了新牌匾的「聚八仙」,一起上了三樓。
早晨酒樓里沒什麼人,虞宮境內一桌特色的早飯很快就送上桌來。
二人吃了幾口,這才有暇談這其中的始末。
「想要成為真正的天帝,需要天啟,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睚欣嚼著新鮮的素菜,看珞殷也邊吃邊頷首,才繼續道︰「這天啟其實是意味著世間萬事萬物都與天帝有一定的關聯。」
珞殷听的似懂非懂,狐疑地望著睚欣。
就听他問自己︰「你覺得是先有天啟,還是先有天帝?」
「天啟。」珞殷篤定的道︰「你剛才不是說要得了天啟才算是真正的天帝嗎?」
睚欣搖頭。
珞殷疑惑更深︰「難道是先有天帝?」
睚欣再度搖頭,吃了塊地瓜做的甜糕才繼續道︰「天啟和天帝從來都是同時出現。」
「現在你這個白景出現了,意思其實是天帝和天啟都即將出現?」珞殷問。
睚欣頷首。
見他頷首,珞殷反而愈加疑惑︰「這跟虞宮這三年的大旱以及最近的落雪還有你這幾日的倒霉事之間有什麼聯系?」
「說來話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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