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吧,騎吧,放那老是不給這個用,不給那個用,早晚放壞了。」七叔抱怨起領導。
「七叔,是我用,要用一段時間了。」李朝正上前解釋道,七叔朝他看了看。
「這是我戰友李朝正。」諸蘭瑞向七叔解釋著。
「用吧,多久都行,只要別騎壞了,反正都放這好幾年了。」七叔很慷慨。
「我要用一兩個月呢。我租吧,出了事也好解釋?」朝正建議。
「租啥,去騎吧」佷子的朋友,七叔也當佷子看。
「就是,讓你騎你就騎唄。」諸蘭瑞也責怪起朝正了。
雙方你來我往地僵持了一會,見七叔要生氣,朝正才扮個鬼臉笑嘻嘻地去騎車。
李朝正借好了自行車,當天下午就騎著一路往北而去山東。
快到山東時,李朝正看見前面不遠處的蘇魯地界有一個臨時的關卡,幾個民兵晃著紅袖標對過往拖貨拉物的車輛挨個盤查。馬路邊上一些化肥橫七豎八地堆放著,白色的袋子在秋日溫和的陽光下依舊那麼刺眼。朝正感嘆,好的營生惦記的人就是多。他停下自行車想了想,又猛地一蹬,硬著頭皮向前騎去。到了哨卡前,民兵們看他瘦人薄車,問也沒問就放他過去了。他們只對馬車、拖拉機感興趣。朝正過了哨卡有一段距離轉過頭來看一看,紅袖標們仍在大車小機上竄上竄下忙得不亦樂乎。朝正佐證了民兵們只管拖貨拉物的車輛,對他這個輕車簡從,一看就沒多少油水的人,根本是懶得搭理。
進入山東,李朝正一路走走問問,沒多久就找到了矮個山東人——呂敦文——的村莊,呂家村,一個同樣淳樸的地方,綠柳掩映、白楊挺立,草房茅屋若隱若現,雞鴨牛羊隨處可見。
呂敦文沒想到李朝正真地能找了來,激動地又是握手又是敬茶,不知如何是好。朝正見呂敦文對自己如此熱情,來前的顧慮也打消了一半。茶過話到,李朝正問「呂兄,你們這還缺化肥不?」呂敦文在家里顯得隨意地多,灰布褂子敞開著,露出紅色襯衫上的一個「8」字「怎能不缺呢?種下去的秋菜一顆顆團在地里,像未足月的女圭女圭。」听到李朝正意味明顯的問話,呂敦文好像已習以為常,他理了下亂蓬的頭發,額頭指甲大的說不出是老人斑還是股記的暗塊一閃,就習慣性地敷衍了一句。
李朝正有些失望,張著嘴不知是否還要向下接著說。
「你能搞到化肥?能運到我們這面不?」呂敦文意識到了自己的冷淡,忙亡羊補牢起來。賣一袋化肥能擋一個月的工資,為此挖空心思的人不少。他們或是在卡車上覆蓋被子裝做服裝廠的外服人員,或是在拖拉機上面堆滿糧食假裝是食品統籌機構。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恪盡職守的檢查人員眼中,這些殫精竭慮的偽裝只不過是過家家般的小兒科。所以這些初級走私人員沒有不物財兩失的。他們丟了化肥賠了本錢不說,還要再往外掏些罰款,並且擔驚受怕這等丑事傳到單位或公社去被開除或審訊。
李朝正了解了自己受怠慢的原因,嘿嘿一笑。他把凳子往前挪了挪,附耳告訴老呂︰可以一袋袋地運。老呂眼楮一亮,旋即又滅了「你說的一袋一袋,不是放在褂子衣兜口袋吧?」老呂知道那些紅袖標受罰款刺激地一個個如狼似虎般,別說是袋子了,就是手心里捧一把鹽,他們也要圍你轉上三圈,恨不得當做化肥按粒給你記數定罪。
「不一定非要正面進攻,可以迂回包抄。」李朝正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軍事術語。
「你的意思是不走主路?」老呂也豁然開朗起來,往大腿上一拍︰「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
真理與悖論,只不過隔著一層窗戶紙,捅開了誰都敞亮,雖然誰也無法將他們再分清。
呂會計大喜,當即與朝正商定了具體的行動路線、接應地點等。朝正又提醒道,他快到地點之前,會遠遠地學一聲布谷鳥叫,如果安全的話,老呂就點上兩根卷煙,他看見兩個煙頭閃爍就會前來,若是只看見一個煙頭,他轉身就回,若是什麼都看不見,他就先等一個鐘頭再看情況而定。
呂會計不解地問,為什麼安全的情況下,點兩根煙頭,不安全了才點一根?
不安全了就代表你身邊有人盤問,你點兩根的話,人家不懷疑?若是來人也抽煙的話,人數為雙,你就也點上一根,湊成單,如果人數為單,你就啥也不用管。
老呂听了深以為然,他不禁問道,「大兄弟,以前是做什麼營生的?」朝正笑而不語。
為了驗證老呂是否真的需要一噸多化肥,李朝正借著天色尚早不方便回去的理由,讓老呂帶他到菜園里轉一轉。老呂剛好無事,就帶著他在村里菜園溜達了起來。
「看,那個是沒有肥料,強行種下去的」李朝正順著老呂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片菜園里趴滿了像蛤蟆一樣的菜團,本該舒展水女敕的菜葉干巴灰燥著像含羞草受到了調戲一般,一顆顆塌肩縮背地蜷得厲害。
「那一片還沒來得及種。再不種的話,今冬明春又有人家要挨餓了。」老呂指著一塊空地,嘆了口氣,那眼神跟著暗淡了。山東的土地已經包產到戶,農民的生產積極性也得到了空前提高。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有種子沒有肥料的蔬菜長得費力。呂敦文身為村干部對此自然愁悶十分。雖然李朝正的出現給他帶來了些許希望,但在化肥未到之前,老呂總感覺像畫個餅騙小孩。
朝正看著成片成片啥也沒種的土地,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天很快黑了下來,李朝正徒步從哨卡兩側走了幾遍,模清了地形,就返回呂家村推上自行車。臨別時分,呂會計盛情挽留李朝正吃完晚飯再走,李朝正想著無功不受祿,就說完事後再慶祝。李朝正騎上自行車,大搖大擺地從哨卡穿過,向家的方向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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