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芹被雙規,朝正知道這是劉北斗的伎倆,他以前也被關過。朝正很清楚劉北斗的用意,無非是想讓賀芹主動辭職,不要擋了他在晶都獨斷專行。經過這幾番折騰,賀芹本來是心灰意懶,打算辭職回家好好陪伴兒子。劉北斗這不依不饒的關押,反倒讓她打定主意,要跟他堅耗到底。身子正還怕影子斜不成。
下午,馬寶、射正、小三、傳玉四個人來醫院看望張老頭。傳玉表情憂郁,另三個人則沒心沒肝地嘻笑顏表。傳玉一看父親滿身繃帶,神情更加悲傷。馬寶、射正和小三見了,也不得不收斂一下,但仍感受得出他們壓抑下的興奮。朝正看他們毫發無損的樣子感到奇怪,就問他們,去拆遷辦了嗎?馬寶、小三又得意起來,連帶著射正也有些興奮。他們眉飛色舞地描述,如何把那些工作人員堵在辦公室內,如何砸了他們的辦公設施,又如何打得譚剛抱頭鼠竄。李朝正越听臉色越凝重,最後待他們說完了,指著躺在床上的張老頭,「沒發生在你們身上是吧?」李朝正說完見陪護的人多了,就招呼二嫂離開,走到門口射正身旁時,他使勁瞪了他一眼。射正低下了頭。待李朝正走出門,射正抬頭對馬寶和小三說,「我先跟我大哥回去,讓他消消氣。」馬寶、小三還沒說話,張傳玉沖李朝正的背影喊道「哥,等等,等等。」李朝正停住腳步,張傳玉跑出來感激地說「大哥,我,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啊。」朝正看了他一會說「把你家那十幾只豬還有小三家的,能賣就賣,不能賣就趕回村。越快越好,知道嗎?」「嗯,嗯」張傳玉砸了拆遷辦,自覺替父親出了口氣,可回來再看父親這個樣子,就一點也興奮不起來。他越來越覺得和當官的斗是絕對沒有什麼好下場的,「等我爹好點,我就辦這事。」朝正不好再說什麼,他拍拍傳玉的肩頭,就帶著二嫂、四弟回家了。
朝正剛回家**還沒坐熱,張花花就租了輛三輪車跟了過來。
「大爺,大爺,嗚嗚」張歡歡邊哭邊說。
李朝正心里一涼,「花花,什麼事,別哭,別哭,有事慢慢說。」他已隱約猜到幾分。
「大爺,我爺爺,我爺爺他,快不行了,嗚嗚。」張花花扎在腦後的長發松垮著,蓋住了小半個臉,話一說完她的喉嚨就放開了,頭發全甩到了腦後。湯倩堯正在廚房做飯,听到堂屋里有哭聲,跑進來一看是花花,就關切地說「花花,怎麼了,怎麼了?別哭,有事和大娘說。」
李朝正看見門口的三輪車,就對倩堯說「我先坐三輪車去醫院,你騎電瓶車帶著花花隨後來。」他說完就往門口跑去。
三輪車夫看著朝正肥碩的身體說「大哥,我這三輪車帶不動你啊。」朝正很不耐煩,他掏出二十元錢遞了上去。司機發動了三輪車,開得飛快。
朝正到醫院一看,病房里三層外三層,滿滿的全是人。張傳玉和二女兒朵朵陪在張老頭的床頭,邊上站著養豬的王七弟、馬炳黎、大六、小飛、小三、孫娟等,曹偉和村支書駱全、村長孫傳財,和腿腳不靈便的馬題都在。馬海洋不再瘋傻,安靜地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朝正掃過一眼,沒見馬寶,他想馬寶大概和別人一起看護養豬場了。他沒時間和他們打招呼,直奔向張老頭。張老頭躺在床上,面色已白地像無常式的嚇人。傳玉見李朝正來了,聲音水淹著輕喚道「大,朝正哥來了。」張老頭聞言緩緩睜開眼楮,一絲喜色飄了出來。他努力地把左手往上抬了抬,困難地像抬起他的眼皮,「朝正,來,過來。」朝正快步上前,雙手握住他「叔,佷兒來了。」
「朝正,你是,我,我們家的,大恩人」張老頭像是砸斷右肩時,順便砸裂了氣管,說話半逸半散。朝正不知道張老頭什麼意思,只是一個勁勸道「叔,您別多說話,多休息休息。」
「朝正,叔,今天,不和你說的話,以後,可能,沒機會了。」張老頭費力地蠕動著嘴,眼皮似乎重若千金。
「大」張傳玉哭了起來,「你會好的,你會好起來的。」上高中的朵朵,留著短發,像個英俊的小男生,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是站在邊上默默地哭。滿屋子的人心情沉重。李朝正也難受起來「叔,以後,有機會的,您老好好休養。」
張老頭輕輕笑了笑,肩膀好像不是自己的,一點也感不到痛,只是仍虛弱無力「朝正,別騙叔了,叔知道」說著他咳嗽一聲「我的孫兒,寶寶,多虧你,給我們家留個後。」
「大,大,別瞎說」張傳玉警覺起來,他知道朝正幫了自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這事不是讓朝正為難嘛。
張老頭看了一眼兒子「大,都快死的人了。」一句話又說得張傳玉淚眼婆娑。
「寶寶,寶寶,快來啊,爺爺抱,爺爺抱。」張老頭突然有了力量,在床上坐起,把手抽了出來四處招擁著。
「大,大,大啊!」張傳玉淚水狂奔,老父親已出現了幻覺。馬海洋再也坐不住了,他推開人群走了過來,半跪在張老頭床前「叔啊,都是我連累您了。」
張老頭看著馬海洋突然又清醒了,他抓住馬海洋的肩想把他拉起來,怎能拉得動。朝正向馬海洋使了個眼色,馬海洋擦了把眼淚站了起來。「海洋,不怪你,我和你死去的大,也是好兄弟啊。」「叔!」馬海洋嗚嗚地哭了。
「朝正,朝正」張老頭又著急地叫了起來,手亂舞。「叔,我在這,我在這」李朝正就站在張老頭面前,伸手握住他。他悲哀地看著張老頭的眼楮,張老頭已什麼也看不見了。張老頭抓到朝正的手,心安了。他「看」著李朝正說「傳玉,扶我起來,我要替我們老張家給恩人磕個頭。」這話他說得無比流利,中氣十足。「叔,叔,這不折殺小輩們,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朝正忙按著張老頭拼命拒絕。曹偉和駱全也一起勸張老頭「叔啊,不用這樣子,叔啊,不用這樣子。」
張老頭見兒子沒動靜,大喝一聲「傳玉。」傳玉掰開朝正的手,攙扶起父親。他眼淚嘩嘩地對朝正說「哥,俺大一直感謝您當初,給我們,家留個後啊。嗚嗚!」朵朵也幫著父親攙扶爺爺。朝正仍是拒絕,又將張老頭按坐在床上,對傳玉和朵朵連說著「讓老人休息,讓老人休息。」馬題走上來捅了下朝正,又指指張老頭的眼。朝正抬頭望去,張老頭的眼里,兩顆大淚珠正順著臉頰往下滾,剛還有些血色的嘴唇又變成青灰色,不住地抽搐。「朝正,讓他走地心安點吧。」馬題低聲勸朝正。朝正不再拒絕,流著淚站直了身子。張老頭在病床上,當著一屋子人的面,在兒子張傳玉的攙扶下,恭恭敬敬地給李朝正磕了一個頭。一磕完,李朝正忙幫傳玉,一起將張老頭扶好躺下。張老頭躺好後,張傳玉撲通一聲給李朝正跪下了。李朝正忙拉扯張傳玉「你怎麼也湊熱鬧?」張傳玉賴在地上不起來,他說「哥,除了父親,我只跪過你一個人,你幫了我們家大忙,若不是你,俺大可能,可能早就不行了,嗚嗚!」朝正一陣心酸。張老頭听到了,贊賞兒子道「對,人不能忘本。」
湯倩堯和張花花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李朝正問「怎麼那麼慢?」湯倩堯說「騎到一半,沒,沒電了。」
張老頭听到動靜問「寶寶,我的乖孫,你來了嗎?」張花花撲到爺爺床上,剛收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爺爺,我是花花,弟弟還沒來呢。」
「小麗,我的兒媳呢?」張老頭難掩心頭失望。
「大,兒媳去給你找孫子了。」張傳玉哭著說。
「哦,我看不到她們了,我看不到她們了」張老頭躺在床上喃喃地說,突然叫道「我的朵朵呢,朵朵呢?」
「爺爺,我在這呢,我在這呢」朵朵眼淚斷了線的珠子式的。
「孫女,孫女,別哭,別哭」張老頭伸著手模著二孫女女敕滑的臉「要听你爸、你媽的話啊,好好讀書,爺爺不能去看你了。」
「爺爺,爺爺」朵朵哭得傷心。
「花花,花花」張老頭又叫道。花花抓住爺爺的手「爺爺,爺爺。」
「花花,你最大,要照顧好弟弟、妹妹,等你爸你媽老了,好好贍養他們。你爸你媽不容易啊。」「大啊」張老頭話沒完,張傳玉在邊上放開了嗓門。眾人紛紛抹起了眼淚,連一向老成持重的馬題也忍不住推門而出,身子一歪一歪地躲進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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