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玉,傳玉,大走了,大走了,大不能再幫你了,大去找你媽了」張老頭突然嗓門增大「老太婆,我來了,老太婆,寶寶,寶寶……」他猛叫幾聲,在空中揮舞的手停住了,慢慢落了下來。
「大,大!」「爺爺,爺爺!」張傳玉,花花、朵朵撕心裂肺的哭聲充滿了整個醫院。
馬海洋滿臉淚花地撲向前叫著「叔,叔。」被朵朵厭惡地一把推開。馬海洋沒防備,後退兩步蹲在了地上。他愣了一愣,就張開嘴大嚎起來「叔,我該死,我該死」邊罵他邊抽起了自個的嘴巴。站在身旁的馬小飛、馬炳黎忙拉住他,「哥,哥!」
這時門被推開了,王麗拉著兒子張寶寶跑了進來。王麗一見房內的情景,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她大哭著撲向床前「大啊,大啊,你怎麼不等等啊,孫子來了,您孫子來了。」穿著藍綠校服的寶寶已撲到了張老頭的身上,「爺爺,爺爺!」張傳玉大聲地吼著「大,大,孫子來了,您孫子來了。」他的腦海里不住地回放著十來年前,他去借糧,父親把全家緊剩的小半袋玉米全拿給了他。張寶寶喊了兩聲爺爺,見張老頭動也不動,就拼命地搖晃起他「爺爺,你起來,睜眼看看我啊,爺爺,你起來啊,看看我,寶寶來看您了,寶寶來看您了,你起來啊。」張傳玉心里大痛,一把抱住兒子「寶寶,寶寶!」
當晚,張傳玉將父親背在身上,走回了家,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汪淚水。
第二天,馬海洋和老婆兒子在張傳玉家幫著搭靈棚、排桌凳,忙活了一天。拆遷辦剛被砸過,村民們覺得短期內譚剛他們是不敢來的,就放心地來傳玉家幫忙。整個養豬場,就只留下馬大六一人在那看守。
傍晚時分,眾人都散去了,馬海洋一家仍在里里外外地忙碌著。張傳玉走到馬海洋身邊,遞上一根紅衫樹,「海洋,謝謝你了,要不然還真忙不過來呢。」海洋猶豫了一下,接過香煙點上。他抬頭看了眼靈堂上的骨灰盒「兄弟,你們家叔全是因為我,才……」「海洋」張傳玉打斷了他的話「若是你踫到這種情況,你也會這麼做的。我們不能埋怨我們自己,要怪就怪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拆遷辦。」朵朵抱了一摞洗完的碗往廚房走去,經過馬海洋身邊時,用肩頭狠狠頂開了他,馬海洋一個閃身,差點摔倒。張傳玉瞅著女兒怒吼道「眼瞎了。」朵朵像沒听見,徑自走了過去。馬海洋尷尬地很「沒事,沒事。」張傳玉頗不好意思「海洋,你多擔待些,她從小就和爺爺親。」馬海洋「嗯、嗯,沒事、沒事,那我們也該回家了,明天再來幫忙。」說著他招呼老婆和兒子回家。傳玉讓他們吃完晚飯再走,他們都說不了不了,剛走到院門口時,王慧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馬寶,爸、媽,揚帆,揚帆不見了。」
「什麼?」馬海洋就覺得自己的心猛地被人揪下了半截。
馬寶一巴掌就要摑向王慧,魏幽苑猛地擋在了兒媳婦面前「你做死啊?」馬寶被罵,憤憤不平,「他媽的什麼都不能干,接個小孩都接不到。」王慧理虧,只是低頭垂淚。
馬海洋強撐著對張傳玉說「兄弟,我先走,尋一下孫子。」說完他轉身就往門外走去,腳步踉踉蹌蹌。張傳玉跟上說「我喊些人一起找找。」
夜半,皎然明月下的大地披裹著清輝,流淌著陰冷。馬海洋家里燈火通明。
幼兒園放學時,馬揚帆還在。村人打電話問詢了差不多整個園內小朋友的家長,才有一人告之接小孩時,看見過和村民描述差不多的男孩,被一個穿著黑衣留著平頭的年輕人接走了。听那人的描述,馬寶想起在拆遷辦出現過的人。家長說孩子先是不跟年輕人走,那個年輕人手在男孩子面前晃了晃,招了招,孩子就笑著跟他走了。他還以為是孩子的叔叔什麼的,也沒在意。
馬寶到底是把王慧狠揍了一頓,那個時節她正向城里的小姐妹炫耀剛買的金項鏈。
馬題對愁眉不展的堂佷說「海洋,報警吧?我就不信還沒了王法。」張傳玉在邊上接著話頭「我們家也報了警,他們只讓我們去備個案,說什麼打電話給拆遷辦,拆遷辦沒人。」
朝正听說海洋孫子沒了,也來了解下情況。听了傳玉的話,他心里有些氣,只是此時也不好指責大家,只得對馬海洋說「你們這幾天家里留個人接電話,真要被人綁了會聯系你的。」馬寶此時已完全信服了朝正,他問道「行,叔,我一直在家等著。」王慧紅著眼說「只能等著嗎?」「不等著干什麼?逛街啊?」馬寶一听老婆說話就來氣。李朝正看看他們,沒說什麼,和海洋告了個別就回家去了。
李朝正回家後,倩堯小心侍候著。這幾天,他一回來就對她罵個沒完,回回罵她個狗血淋頭,責怪她見識不多,還貪心不足,非要把豬圈搬到豬場去,這下可有好了。倩堯知道朝正在氣頭上,也不回嘴,只默默地听他數落。昨天下午射正跟人去砸拆遷辦,她就捏了一把汗,好在沒出什麼事,要不然這日子就沒法過下去了。李朝正罵了會,氣順了點,就問倩堯「豬都趕回了沒?」倩堯小聲說「沒。」朝正剛要發火,倩堯接著說「我讓他四叔把他們家的先趕來關著,圈里放不下了。他四叔家孩子多,日子緊巴。」朝正這才沒有生氣,想了想又問「我們家還有多少只關在那啊?」倩堯沒有立即回答,看著朝正揣摩他的心思。朝正看倩堯小習翼翼的樣子,嘆了口氣說「家里放不下,能賣就賣,給錢就賣。」倩堯已知道馬海洋孫子失蹤的事,若不是朝正攔著,她早就打電話問問兒子情況怎麼樣了。母子連心。朝正說兒子在上大學,大學生出了事了不得,連中央都會過問,所以一般不會出事,讓她別打電話攪得兒子心慌。倩堯不打,射正那面已打了過去。砸拆遷辦時,射正還天不怕地不怕,砸完後被張老頭的事一折騰,再靜下心來一想,就惶恐地厲害了。大哥那麼厲害,還被軟禁在北京三年差點回不來,老堂兄那麼英雄都副省級干部,說擼就擼了下放到地方當派出所所長。這遠的不說,近的像李懷,得勢時三十不到就做了副局長,一朝倒霉就扶著鐵欄三年。跟他們比起來,自己算得了什麼?射正越想越害怕,大嫂一和他說大哥讓他把豬先趕回來,他考慮都沒考慮就答應了。
馬海洋一等就等了兩天,這兩天能想的招都想了。
警也報了,人家說會盡最大努力破案,讓他們放心。做警察的思正晚上偷偷跑來,讓他們趕快自己想辦法,別等著派出所。
神也拜了,賀發累得滿頭大汗,第一次沒有底氣地說他拼命了。魏幽苑晚上則吃起了齋。
五十歲不到的馬海洋,兩天就白了一半的頭發。本來強硬到底的馬寶,都哭啞了嗓子。魏幽苑和王慧就不用說了,那淚就沒有干過。馬海洋看這關鍵時刻,沒一個人能幫得上忙,不禁傷心難過至極。第三天晚上,他厚著臉皮跑到曹偉家,不避嫌地等了半宿。黎明時分,曹偉開著一輛摩托車回來了。曹偉一見馬海洋坐在屋里,轉身就想躲出去。馬海洋躥上前一把拉住他。他不迭地道歉,說後悔沒有听他的話,讓曹偉一定幫他找到孫子。曹偉說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搞青湖鎮的工程,沒在辦公室,具體情況不清楚。馬海洋又是笑臉,又是軟話,懇請曹偉一定要幫他找孫子,找到孫子就是他給曹偉做孫子也行。曹偉被纏得沒辦法,就告訴海洋找別人沒用,還是去找譚剛。
早上臨去拆遷辦前,馬海洋先找到李朝正問對策。朝正想了想說「你一個去恐怕不行,讓馬寶和你一起去吧。拆遷辦是馬寶砸的,他到那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朝正叮囑,不管他們怎麼打,都得咬牙挺著。海洋點了點頭,想到他們將要當著自己的面,對兒子拳打腳踢,他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朝正安慰他,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活下去最要緊。海洋不住地點頭,強忍著不哭出聲。他屏了一會,平靜一下情緒問「要帶多少錢?」海洋也是明白人,拆遷辦那些流氓無賴,本來就是見利忘義之徒。朝正說稍帶些,再買點營養品水果什麼的提上,他們不要,你們也得提上,這是規矩。海洋答應了。朝正最後仰天一嘆,「家里多準備些錢,十萬元差不多了,再多的話,你,你……」海洋听說十萬元錢嚇了一跳,若是豬沒被搶之前,按正常行情還差不多能湊夠,現在就是砸鍋賣鐵也湊不到一半。他看朝正的話說了一半不往下說,知道後面還有更難辦的事,這十萬元反而不甚在意了。他催促朝正快說,什麼苦他都能吃下。朝正听了躊躇一會,手在海洋的肩上拍了拍停放在肩頭「海洋,你雖然讓我難堪了幾次,不過我從沒放在心上。」海洋不知道朝正突然提這話什麼意思,但那幾次畢竟自己理虧,非但是理虧,簡直是忘恩負義。他忙說「朝正哥,對不起,對不起。」朝正打斷他的話頭「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說完了話,你別怪我是小肚雞腸害你。」「哥,你說哪去了,我知道你為人最仗義,這些年若不是你,我連兒媳婦都討不上的。」海洋由衷地說。朝正又嘆了一口氣「如果他們要多過十萬元錢的話,你就,你就」馬海洋緊張地看著朝正「你就讓馬寶再生一個吧。」朝正說完了松口氣。馬海洋的臉則死灰一樣難看。
為您精選好看的言情小說,請牢記本站網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