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天教總壇建在子巫山山巔,被整座山延綿不斷的大片仙竹林環抱著。
所謂仙竹,實則是一種外貌看來頗像竹子,但毒性極強的植物。從竹枝竹葉到竹筍,都是詭異且充滿妖氣的紅色,甚至那些茂密的竹林下面生長出來的花花草草,也被那竹子終年滲出的毒液毒氣燻染,慢慢完全變成了或深或淺的紅色,成為了帶有劇毒的植物。
所以無論從近處還是遠處去看,子巫山,從來都沒有蒼翠的時候。
它是一座紅色的山,山顛終年籠罩著蒙蒙的霧靄毒瘴,而在那毒霧深處,鈞天教總壇的各個龐大建築,才能隱隱窺見。
若單純的用壯觀或者瑰麗來形容,似乎都不準確。
繁復、細致,精巧與優雅,這些奢華堆疊出的雄壯威嚴,卻又將一切,掩藏在嗜血的瘴氣之間,帶著無形的殺戮血腥。遠遠看見,就不敢輕易靠近。
林葉閉上眼楮就可以描繪得出子巫山的模樣,想得出那座山的顏色與輪廓。但畢竟那些都是屬于司徒鸞鳶腦海深處的記憶,不是她的。
對于子巫山的風景,她並沒有親眼見過,也有幾分期待親眼看到之時的畫面。
林葉坐在馬車里,一路顛簸,道阻且長。沿途又都是普通的山路荒草農田,無甚風景可看,了無意趣。
身體十分不適,東西吃得少,水喝得少,只有藥灌得多。整個人身上都透著苦森森的陰郁。在她自己來說,只覺得這異時空的古代人醫術如此落後,生病只會不停灌湯藥扎針灸,喝得她只能眉頭緊鎖,當真是苦不堪言。
外人看來,司徒小姐卻必定是因為與教主之間的微妙關系,終日愁眉不展,簡直可說是「怨婦」典範。
于是,所有的人,都盡量不打擾她,讓她一個人獨自在馬車里清清靜靜的幽怨著。又美又有詩意……
馬車在一間露天茶鋪跟前停下,蘇風在馬車外面隔著簾子說道︰「司徒小姐,天氣悶熱,人困馬乏,再往前走就快到齊州地界,那邊荒山野嶺沒有什麼吃喝,現在這里稍作歇息,過了齊州周界之後若是加緊趕路,就能住進城鎮客棧,再過了一二天,就看得見子巫山了。現在已經派了下頭的人回去稟報教主,他們那邊得了消息也會派人出來迎接。」
「知道了。」司徒鸞鳶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也並不多說別的。
她坐在馬車里悶的煩躁,為這古代貧乏的交通工具傷透了心,哪有心思搭理他們。
想想自己從前那麼喜愛飆車這項刺激的運動,以後注定是無緣了。
心里默默傷感不已,
鬼才有那個心思搭理什麼迎接不迎接的消息,派人出來迎接與不派人出來迎接又有什麼差別。
護送一個受著傷病怏怏的小姐,用了鈞天教的一眾高手,一路過來都沒有什麼狀況,難道到了家門口還能有誰來搶不成?
司徒小姐在江湖上的名號緊緊就是鈞天教主慕驚寒喜歡的人——還是之一,搶她能有什麼稀罕的?!
總之馬車靠在茶攤邊停了下來,不再顛簸行進,林葉也覺得略微舒服了許多。手里捧著蘇風遞進來的茶水,淺淺喝了幾口。
手伏在軟枕邊,打算再躺一會兒,卻發現從那枕頭旁鑽出一條金色的小蛇。
身體極細,也不太長,既不起眼也不引人注意。它不動,根本看不見它的存在,只是這樣一動,金色的小腦袋靈活的鑽進林葉的袖口,纏上她的手腕,霎時看起來又像是一只鐲子。
它剛剛從枕頭邊鑽出來的時候,身體一動,幾乎就嚇了林葉一跳。
定楮一看,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氣。
這只小東西叫紋絲蛇,劇毒,攻擊性極強,生人勿進,脾氣暴躁,稍有風吹草動,必定咬人。是司徒小姐的寵物之一。
只是紋絲蛇通常都是青色的,像這只這樣,皮膚金燦燦顏色的,當真少見。就連當日養著她的司徒小姐,也不知道這蛇為何是這種顏色。
林葉動手將小蛇從手腕上扯下,塞進袖口里,小蛇一動不動的任她擺布,十分听話,完全看不出一點脾氣暴躁的感覺,甚至在被塞進袖子里的暗袋之後,還悄悄的、頑皮的把小腦袋伸出來,吐出細細的蛇信舌忝她手指。
「好像……還挺可愛的!」
林葉被這冰涼又細癢的觸感逗得有了一絲興趣,抬手又將小蛇往袖袋里按了按,讓它乖乖縮回去老實待著。
其實她從來沒有養過寵物的,因為經常喜歡飆車爬山遠足冒險,她家里只有自己一個人,也沒心思時間照顧寵物。
何況養蛇當寵物這麼新鮮另類非主流……
細想想,她倒是覺得這個司徒小姐挺奇葩的,混在一堆蛇蟲中間,天天搞什麼毒藥毒蠱的名堂,有男人喜歡她,其實也挺不易了。
她心里不著邊的揣測著,沒準鈞天教主不肯娶她,其實是怕蟲子,要不然也有可能是怕結婚之後,晚上上床睡覺,一翻身發現被子上爬著蟲子,一抬眼,看見床頂上盤著毒蛇吧哈哈哈哈哈……
林葉兀自天馬行空在心里腦補的呵呵直樂,一動抬頭,好嘛,想什麼來什麼,嚇了一大跳啊,一只紫黑色、足有十多厘米長的大毒蠍子從馬車的角落爬到她袖子上,沿著綾羅紗緞爬上她手背。
林葉瞬間汗毛倒豎,反射性的一甩手,把那大蠍子甩到了一邊,可那東西啪的一聲被甩到一邊,非但不蜇人,倒像是受了委屈,萬分不甘,竟是越挫越勇奮力的繼續朝著先前的目標爬爬爬……
林葉這才慢半拍的想起它,司徒鸞鳶小姐養的寵物之二,號稱萬毒之王的紫毒蠍。
這東西自然是認主的,無論怎麼攆都回爬回來,執著非常,更何況,林葉覺得自己佔了人家主人的身體,總不好把人家正主先前喂養的寵物全都打包扔了吧,這也不太講道義,于是只好忍著那一身雞皮疙瘩,伸出手背讓這嚇人的蠍子爬上來,和方才那只小蛇相比,小蛇起碼還有點可愛,而這貨……那妥妥的就是一只難看嚇人的大毒蟲子,細看著它尾端尖銳的針,只覺渾身冷颼颼的,這要是被蜇一下,肯定很慘。
林葉從前倒是不如何懼怕蛇蟲,但也絕對談不上喜歡,更何況,前生前世遇上的蟲子無非都是蒼蠅蚊子,蜘蛛螞蟻,這一遭穿越成了個養蟲子的蠱師妹子,簡直要了老命,不說親眼所見,就只是透過司徒小姐記憶里看見的那些品種,也夠他晚上做幾場噩夢。
這奇葩的人生,竟要她穿到了個養蟲妹子的身體里!
一條蛇外加一只大蠍子,這是要讓她演繹一個心如蛇蠍毒魔女的節奏?
她跪坐起身,把放在馬車角落一個方整小木箱子打開,里面是許多黑紅色的蛹繭,她知道,這些是司徒小姐費盡心血照顧許久、正在發育之中的黃泉蝶蛹,司徒鸞鳶一直在等待它們長大,萬分期待的,想要看著它們破繭成蝶。只可惜還未等到蟲蛹化作蝴蝶,司徒小姐的魂魄卻已經換成了她的……
除了這個箱子之外,還有許多的陶罐,酒罐,鐵匣,各種各樣的容器,里面裝著的,無外這些蟲子,還有身子纏成一捆的各種大毒蛇,每一個都有來歷,每一種,都帶不同的毒性。還有各種植物和藥草的種子,大多都是種來喂蟲子吃的。
而這些毒蛇蟲子,就是與司徒小姐生來相伴的朋友。
也是如今她林葉想要在這個時代與時空立足的話,必須點開的生活技能。
看著在手背上爬來爬去的嚇人大蠍子,苦中作樂︰「這麼多年,她也沒有給你取個名字,雖然用人類的眼光來看,蟲子從來都是難看的,但你長得還算有氣魄,成色也還不錯,在蠍子圈兒里,應該也不算丑,給你取個名字,叫大將軍如何?」
蠍子一動一動的不斷上卷著尾巴,似乎對這名字還算滿意。
袖子里金燦燦的小細蛇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听懂了什麼,一頭鑽了出來,細長的身體在她手腕盤來繞去,又涼又癢,金色小腦袋上淺色的眼楮瞪著她看,似乎不太滿意的想有個名字,總不能讓蠍子老兄搶了先。
于是林葉笑呵呵的說,「你這金燦燦珠光寶氣的,不如就叫二小姐吧!」
小蛇比較單純,根本不介意叫啥,只覺得自己得了個名字就行,心滿意足躲回司徒小姐的袖子里,乖乖睡覺去了。
司徒鸞鳶卻在翻箱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包袱里掉出個極漂亮的首飾盒,打開卻發現里面壓根沒首飾,只有一只大紅蜘蛛,她又被嚇了一跳,隨後卻發現自己被嚇著嚇著就習慣了,不但不排斥,反而取名字取上了癮,對著盒子里唬人的大蜘蛛說,「那你就叫三太子吧!」
正在此時,忽然听見馬車外頭的喧嘩。十分吵鬧。
林葉微微掀起車簾一角,便看見這不太大的露天茶棚里,不知從哪里趕來了一撥江湖人。看那衣著打扮,應當也是有門有派的。
這些人吵吵嚷嚷,口中議論的卻只有一個話題——比武大會。
說起這天下比武大會,也並非第一次舉辦,每年都有。
舉辦這武林盛會的也不是什麼江湖人士,而是朝廷。
他們也不拘你是什麼名門正派還是邪道妖魔,只要江湖上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人物,聲勢不俗的幫派教派,他們都一定會廣發邀請。
說是意在以武會友,切磋武藝,互較短長。實則也為朝廷中人招納賢才等等說辭。
不過,無論如何,這個天下比武大會,各個門派收到邀請函後,無論喜歡還是不屑,照例也都會參與其中。
畢竟事關朝廷,不能不給顏面,就算不去討好,至少不能得罪。
更何況,各門各派倒也都願意借此機會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起到一個威懾作用,不能叫其他門派小看,也算是一個確立江湖地位、積攢門派威望的機會。
這種比武大會,慕驚寒自然也會出席。
不為別的什麼原因,他也不見得是一個會給朝廷面子的人,更不需要借此機會在江湖中以武立威,因為他在這個江湖之中,早已威名遠播,沒必要再去苦心鑽營任何東西。
他會到場,只不過是因為,這武林大會的舉辦人是端王爺,而王爺家的美貌郡主,據說……是他的……紅顏知己……之一。
林葉只听外頭的人七嘴八舌議論著。
「今年這比武大會,恐怕又是盛況空前。江湖中聲名鵲起的那些新人,還有最近風頭正盛的海晏幫,以前雖然沒有列席邀請,只怕今年都會來。比武擂台上,有得看!」
「何止台上有得看,台下也少不了劍拔弩張。我師父說了,朝廷近來對幾個邪教門派青眼有加,那些自詡正派的人士,心里不高興,面子上也不好過。」
「哈哈哈哈!那有什麼辦法。誰讓王爺的掌上明珠都只看得上邪教大教主,看不上那些名門正派公子哥啊!」
「說得也是。這天下武林,別听他們說什麼群雄爭霸,那正派的許盟主雖然武功高強,賢明遠播,卻比不得鈞天教的慕驚寒。人家慕教主雖是魔教中人,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許李陽許盟主也不過娶了個明月山莊的莊主女兒,容貌雖然不錯,和那紅粉知己遍天下的慕教主比起來,就實在不夠看了。傳言司徒堂主家的小姐美貌傾國傾城,與慕教主青梅竹馬相識多年,痴心一片。還有端王爺家的郡主芳心暗許,還有南都出名的美人楚煙雲,江北的馮懷蘇,還有那神雁山莊三小姐,甚至也還有名門正派的千金小姐……數都數不過來……」
林葉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卻看見守著把車的鈞天教護衛正一臉擔憂的看向馬車的方向,不禁趕忙放下了簾子,以免被人窺探。
也不怪護衛們神色古怪面露隱憂,這話要是讓真的司徒鸞鳶听了,只怕又是一頓氣悶傷心。
只是如今換成是她來听,倒是無妨。
其實現代男人和古代男人,這個時空男人和另外一個時空的男人,看起來也差別不大。
只愛一個女人,算什麼成功人士呀!
人不風流枉少年。
誰都不樂意讓自己的一生一世,活到最後,卻覺得活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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