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的路是我自己的,我不會為了別人而活,既然重新來過一次,那麼這一次,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陸恆卿是個很奇怪的人,每天除了上朝,他基本上一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書房里,他的府中沒有王妃,也不讓顧昭雪管事,事情一大部分都是由管家管理,顧蕭灕自從來了恆王府,大部分時間都是陪著顧昭雪下棋,她根本不懂下棋,可是漫長的日子實在不好打發。
窗前,茶盞里的毛尖散發著裊裊茶香,顧蕭灕品了一口茶,香氣四溢的味道讓顧蕭灕的心平靜了不少,顧昭雪輕輕落下一子,笑著抬頭看她,「在想什麼呢?」
顧昭雪猛然一怔,愣了片刻才道,「沒想什麼。」
「大哥馬上就要行動了,」顧昭雪壓低了聲音,唇邊揚起一絲得意的笑容,「這將是一場艱難的戰爭。」
「姐姐,」顧蕭灕抬眸看向她,「如果陸恆卿死了,你會心痛嗎?」
她很好奇這個問題,想問就問出口了,顧昭雪猛然一怔,手中的棋子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笑容還凝固在唇邊,只是看起來十分猙獰,「怎麼會?」
顧蕭灕知道了答案,沒有繼續問下去,她搖了搖頭,顧昭雪是個聰明人,可聰明人最喜歡自欺欺人,不知什麼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側妃娘娘。」
「是管家。」顧蕭灕疑惑的側過頭,管家弓著腰進來了。
「王爺請蕭灕小姐過去一趟。」管家低著頭說話,他知道這位側妃娘娘脾氣了不得,時不時的跟王爺動手,王爺叮囑過,沒事別去招惹她這個瘋女人。
顧昭雪吃了一驚,很快恢復了平靜,凝眉道,「王爺有沒有說要她過去做什麼?」
管家左右為難,支支吾吾了半響,「娘娘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啊。」
顧蕭灕從榻上站了起來,笑道,「姐姐,王爺不會有惡意的。」
顧昭雪顯然不贊同她的話,陸恆卿沒有惡意,那就奇怪了,她正要開口阻止,顧蕭灕已經隨著管家走了出去,她回頭沖著顧昭雪笑道,「不用擔心。」
「蕭灕。」她喃喃喚道她的名字,顧蕭灕涉世未深,越東還在的時候,雖然是顧國侯,可畢竟長期在軍營里,對宗族之間的明爭暗斗了解甚少,陸恆卿跟陸祈墨之間的爭斗顧昭雪不是不知道,時機成熟了,她倒是可以利用兩人關系的裂痕大做文章。
恆王府的書房整整齊齊的,看上去不染縴塵,他是個很講究的人,雕花梨木桌案上,他低著頭,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書卷,香爐里的檀香散發著裊裊煙霧,顧蕭灕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的腳步很輕,生怕打攪了他。
她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男子,冷漠中,帶著無盡的深邃,墨色的雙眸微微一眯,精致的臉孔仿佛上天精雕細琢的工藝品,連看一眼都覺得褻瀆。
她呆呆的坐在繡凳上,雙手托著下巴,一動不動的凝視著眼前的男子,陸祈墨跟他迥然不同,陸祈墨的御書房總是亂七八糟的,他是個十分隨意的人,看書的時候把腿翹的高高的,笑起來的樣子十分邪魅。
陸恆卿正襟危坐,挺拔堅韌的身軀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顧蕭灕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輕的合上書,抬頭看向她。
並不是故意要她等著,而是他實在看入迷了,不想從中抽身,陸恆卿凝著她半響,看的顧蕭灕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她今日穿著一身淺碧色的紗裙,梳著簡單的發髻,沒有過多的裝飾,一切顯得那麼自然,她早已習慣不施粉黛,恢復女裝之後,她自己都看不慣自己的樣子,難道有什麼奇怪的嗎?
陸恆卿看了她半響,最後恍惚的一笑,「沒想到我視為對手的人居然是個女子。」
顧蕭灕抬頭白了他一眼,不悅的道,「女子又怎麼樣?難道說女子就不能殺敵報國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微微一笑。
顧蕭灕側過頭,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男人當然瞧不起他們女人,認為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就應該在家繡花,顧蕭灕回頭看了他一眼,平靜的道,「恆王殿下叫我前來所為何事?」
陸恆卿凝視著她許久,笑容里愈發無力,「在這里還習慣嗎?你姐姐她……」提起顧昭雪,陸恆卿的眉頭恨不得打了個結,「她實在是個麻煩的女人。」
顧蕭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當年你那麼對我姐姐,你認為她還會給你好臉色看嗎?」
他的臉色卻極為凝重,「立場不同,其實我並不想傷害你們姐妹。」
「我知道。」她淡淡的點點頭,只不過,他對顧昭雪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顧昭雪痛恨他,卻又愛他,這種復雜的感情,她是如何挺過來的。
明明愛他,卻又無法承認。
「顧靜風為了攻打西岐,四處招攬勢力,」陸恆卿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顧蕭灕,江山密令在我手上,我解不出來,你們同樣得不到,又何必做無謂的掙扎呢。」
顧蕭灕猛然一驚,陸恆卿了解一切,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沒有說話,在他面前說什麼謊話都是無用的,她索性什麼都不說,因為無法反抗。
「顧蕭灕,這樣斗爭下去……有什麼意義?」
「是啊,」顧蕭灕長嘆了一聲,回過頭看向他,「陸祈墨是個英明的君王,雖然他性格古怪,但他處理政事還是很有見解的,說雄才大略也不為過。」
陸恆卿的臉色瞬間變了,沉下臉的他看起來十分可怖,「你呆在陸祈墨身邊這麼久,一定很了解他吧。」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陸祈墨治國,陸恆卿整個人變得陰森森的,「陸祈墨是個有民望的君王,他處理政事很有手段,能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把動蕩的西岐穩定下來,收復越東,他已經很了不起了。」
顧蕭灕注意到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額頭上也是青筋直冒,她怔了片刻,抬起頭緊緊的凝視著他,這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帶著傲視天下的凜凜之威,讓人無法逼視。
他重重的一拳砸在桌案上,薄唇緊咬,「陸祈墨就這麼厲害?」
顧蕭灕的目光微微一凝,「陸恆卿……」
「不過沒關系,我遲早有一天會打敗他,」陸恆卿的面容很快恢復了平靜,抬起頭輕笑著看向她,他突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修長的手指挑起他的下顎,「你恨我?」
「不,」她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恨過任何人。」包括陸祈墨。
「把江山密令解開,」陸祈墨淡淡的道,「江山密令既然交給你,你一定知道如何解開它。」
顧蕭灕緊咬牙根,堅定地說,「我不知道。」
她沒有騙人,她確實不知道如何解開江山密令,「我不知道江山密令是什麼,我只知道它在我手上,但是具體是什麼也是姐姐告訴我的,你認為我會解開它嗎?」
陸恆卿一愣,隨即笑道,「你父親真是個聰明人呢,把密令放在你身上,只告訴顧昭雪密令是什麼,如果不抓到你們姐妹,誰都得不到密令。」
他放開了她,唇邊的笑容愈發深邃,「不過,你們姐妹現在都在我手上。」
顧蕭灕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力傳來,她呆愣了良久,驚恐的道,「陸恆卿……」
「不管江山密令是什麼,我一定會得到,」陸恆卿自信滿滿的瞥了她一眼,眼底寒光畢現,「在此之前,你只用安安心心的留在王府。」
「陸恆卿,你所做的這一切……」顧蕭灕抬起頭,猛然盯著他,「都是為了對付陸祈墨,對嗎?」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無盡的諷刺,原來,陸恆卿救她,把她留在身邊,只是為了對付陸祈墨,還是陸祈墨覺得她無足輕重,所以把她隨意拋棄。
陸祈墨在想什麼,她不知道,也無法知道。
陸恆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只覺心里被大石頭堵著了,壓得他喘不過氣,看到女子清秀的面容,笑容那樣的苦澀,他忍不住伸手想要觸踫她,卻又縮回了手。
「你出去吧。」他轉過身,淡淡的說。
顧蕭灕愣了片刻,凝視著他的背影,過了會才道,「陸恆卿,江山密令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值得你放棄一切?」
陸恆卿沉默了良久,沒有說話,只听見門吱呀的一聲響,轉眼間顧蕭灕已經離開了。
這個女人什麼都不了解,憑什麼說這些話?她知道他從小到大活的多麼悲哀嗎?明明跟陸祈墨一天出世,只不過比他晚了兩個時辰,他就是嫡長子,而他只是庶出的皇子,庶出的皇子,無論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父皇的青睞,父皇寵幸陸祈墨,封他為太子,而他從小過得又是什麼日子?
多少個寒窗苦夜,他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企盼著萬人之上的位置,在陸祈墨面前,他忍辱負重,向他俯首稱臣,為什麼?同樣是父皇的兒子,同樣是皇子,為什麼他與生俱來的擁有了一切,而自己卻淪落到地獄之中,成為一粒渺小的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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