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帝家嫁女兒,自是與一般人家不同。何況沈慕笙無父無母孑然一身,換言之,自這成親以後,沈慕笙也如同那民間的上門女婿,也算得奉旨入贅了。故這有關成親諸事事宜,倒都要在這皇宮里舉行了。
剛戴上鳳冠之時,姜涼月並不覺有多辛苦。可隨著時辰一點一滴過去,笨重的鳳冠直把她脖頸壓得酸麻無力。姜涼月甚至有些自嘲的覺得,大約是因為婚禮繁瑣,姜朝女子才選擇從一而終吧。嫁人,要求得所嫁之人為良人,甚至在為人婦之後,還要小心翼翼侍奉夫君,一切以夫君為主。更有甚者,還要與其他女子相爭。若不是如此,也不會發生那麼多悲劇。
姜涼月有些無力的閉上眼楮,醒的太早,現在有些昏昏欲睡。恍惚間,不知睡過了多少晨光。直到耳光傳來綠蘿輕喚聲,姜涼月迷蒙間睜開眼楮,卻只覺得後頸疼的已經麻木,眼前現出的,也只是鳳冠上的流蘇。
綠蘿看不清姜涼月那被遮住的眼眸,她現在心中還砰砰跳的厲害,便也覺得公主想必此時嫁人,心中忐忑異常,也兀自在那里緊張罷。
小心扶起姜涼月,綠蘿笑著道︰「公主,吉時快到了,現在要趕去金鑾殿。」
姜涼月沒有開口,只把手放在了綠蘿手背之上。
她現在只能看見腳下不到一寸光景,還是由著綠蘿帶她去較為明智些。
綠蘿含笑將那三尺長的大紅色蓋頭輕輕蓋在姜涼月鳳冠之上,霎時姜涼月眼前只是一片紅色。她看著這掠奪性的紅色,只覺得呼吸壓抑。
喜慶之色啊,姜涼月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爾後再未說過任何一句話。
剛走到喜轎前,一個穿著竹青色太監服的小太監急忙半跪在地上。姜涼月微微皺眉,還是任由綠蘿扶著她踩了上去。
轎子一路上四平八穩,若不是頭頂上的重量提醒姜涼月她是一個新娘子,怕是已經睡了過去。
只是蓋頭擋著視線,外面太陽光又強,坐的久了,姜涼月幾乎要出一身汗來。就在她覺得再也無法忍耐之際,轎子終于停了下來。
姜涼月像個盲人一般由著綠蘿牽引著向前,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心底里大約也是不想看清的。剛走了沒幾步,綠蘿便又遞過來一個長段紅綢,隱約間姜涼月晃神好像看見紅綢中間挽著一個同心結。在定了婚期之後,嬤嬤們是來講過規矩的,所以姜涼月瞬間便明白了,這是要將她和沈慕笙連在一起了。
心里不知原因的蔓生出一種恐慌來,姜涼月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紅綢那端之人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她來不及停留,綠蘿便扶著她往前走去。姜涼月看不見,卻也能听到兩旁人或多或少的談論聲。不知是不是真心,但好似每個人都十分高興。
跨過一個火盆子繼續往前走,姜涼月看不見眼前情形,一切都只能靠綠蘿。不知怎麼地,她忽然听到沈慕笙輕輕的笑了一聲。
姜涼月皺著眉頭,有些不悅的扯了一下紅綢。
昭順帝聲音听起來中氣十足,身體大約是好上了許多,姜涼月听著,心中稍安一些。只是這話里多是場面話,听起來,倒沒有一絲兒人情味了。
江皇後嗓音听起來依舊疏離,說的話也與姜涼月無甚關系。敬了茶領了紅包,繁瑣的幾乎讓姜涼月昏過去的儀式終于結束,可是她還是不能松一口氣。
這皇宮里舉辦完儀式,姜涼月就要出宮住到昭順帝賜給他們的駙馬府了。這駙馬府是早先好幾年昭順帝在姜涼月及笄時找風水先生看過的,地處京都繁華西地。而這里面的一切打點,現在也都是沈慕笙在做。
這樣一想,其實昭順帝對沈慕笙這個女婿,應當還是十分滿意的。
只是辛苦了姜涼月,頭頂重物不能取下,還要繞著都城一圈,象征與民同樂。她從以前的時候就覺得,有時候人處高位,不見得是件好事情。因為有些事情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還有你身後龐大的利益關系。只要一步走錯,便會落人話柄,著實辛苦萬分。
但是又想到沈慕笙戴紅花騎大馬,頂著熱切的太陽,心里竟覺得稍稍平衡了一些。
想著想著,眼前像是浮現沈慕笙那瘦弱又狼狽不堪的樣子,姜涼月忍不住嗤嗤輕笑起來。那有些沉郁的心情,也變得稍好了一些。
等到回到駙馬府的時候,太陽已經走到了西方。
早上沒吃東西,加之一天的奔波勞累,姜涼月覺得饑腸轆轆。但是好在沈慕笙在外招待賓朋,她只需要坐在這喜房內等待即可。
只是等了沒有多久,姜涼月便覺得有些不耐。恰逢此時屋內也無其他人,姜涼月眨眨眼楮,取下了紅蓋頭和華美卻又笨重的鳳冠。
被褥之下像是放有東西,從方才就硌得姜涼月不舒服。現在頭上沒有阻擋視線之物,姜涼月活動了一下脖子,爾後伸手道被褥中,拿出了那有一些硌的東西。
原來是幾顆花生桂圓紅棗瓜子,想必也是為了應那句「早生貴子」的吉語。
姜涼月有些自嘲的笑了起來,方才那好心情煙消雲散。早生貴子?她還真的難以想象,自此以後她與沈慕笙舉案齊眉相夫教子享樂天倫呢。
這樣的念頭單是生出來,姜涼月就覺得恐怖。
本來月復中還有些饑餓,但是此時看著桌上美味的糕點,姜涼月卻一下子沒了胃口。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姜涼月心中一慌,趕緊走到一旁拿起蓋頭蓋了上去。那鳳冠笨重,戴起來也十分麻煩,她是沒有多余的時間了,只得趕緊將鳳冠藏在了被褥之下。
這沈慕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方才等他時久久不來。現在不等了,卻反倒出現了。
只听門外傳來沈慕笙的聲音,說的話顛三倒四,像是已經喝醉了酒。姜涼月剛這麼想,那外面人說話的聲音就印證了她的想法,是綠蘿。
「哎呀,你們扶好駙馬爺,沒見駙馬爺現在走的歪七八扭的嗎?」
沈慕笙笑了起來︰「我才……我才不要你們扶,你們都閃開。」
自然是沒有人听他的,姜涼月听到房門被打開,有幾個人的腳步聲走在走去,爾後門很快的又被合上,屋內一下子安靜了起來。
只是姜涼月很清楚,沈慕笙是已經進來了。
因為這屋內,多了一個稍稍粗重的呼吸聲。
姜涼月輕咬下唇,她就不信沈慕笙膽敢對自己做些什麼。
屋內的安靜被沈慕笙突然靠近的腳步聲打破,姜涼月下意識的往後歪著身子。
可是蓋頭之下,她卻已經看到沈慕笙那白底紅緞金紋靴子,已經走到了她的眼前。
姜涼月心中驀地有些慌,可還不待她有任何動作,沈慕笙伸出手,當即就掀開了姜涼月頭上的蓋頭。
姜涼月抬起頭,眸子里有些不悅。可這正對著的沈慕笙的雙目中,清明含笑,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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