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白酒快喝完了的時候,他接到了本地一個協作單位的電話,非要請他出去消遣,說人已經在樓下大堂候著了。
走之前,他堅持買了單,笑著說,他能報,都老哥們了,就別鬧虛的。反正他還會來,下回再讓我盡地主之誼。
盡管很無奈,但兩個老爺們在大庭廣眾之下為結賬拉拉扯扯,實在有作秀的嫌疑,看他堅持得厲害,我也只得笑笑作罷。
結完帳一同來到了賓館門口,我謝絕了他一起去的客套,簡單快速地握別了。目送著他被簇擁而去的背影,漸行漸遠,我默默地點燃了一顆煙。
下回,呵呵,我清楚,他與我的下回只怕是遙遙無期了。
當吃飯已不再是個問題時,和誰一起吃飯就成了一個大問題,這年頭,大伙兒都忙,都忙著把今天的每頓飯,變成明日就能見效的局。
的士駛過了橫跨江面的斜拉橋,路上的車輛行人逐漸減少,車速快了許多。有點小煩躁,我把車窗搖下了一半,讓隆冬的寒風灌了進來,任由它肆無忌憚地劈頭蓋臉。
與其說是世事讓人心煩,不如說是自己的修養不夠。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心動。
原本輕松之極的一頓飯,還是讓自己吃出了一點兒小郁積。舊同事那番游泳和上船的感概,深深地觸動了我。是啊,面對龐大復雜的社會,人似乎越來越渺小,可差距卻是越拉越大。有的人坐地起價不勞而獲,有的人畫地為牢勞而無功,原因根本就不在這個「勞」字上,而是在「分」字上,身邊有無數的事實在做著注腳,只有佔住了一個好位置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上位」——這個原本只是呆在大腦temp區域里的詞匯,以及和這個詞匯相關聯的那些奇聞軼事或是真人真事,此刻不由自主地涌入我的中央處理器。為求上位,有送票子的;有月兌褲子的;有當孫子的;還有賠上了一輩子的——數據太多,兩邊的太陽穴突突地開始跳痛,大腦cpu有死機前的征兆,我用力地閉了閉雙眼,果斷重啟。
扭頭望向身後,江那側的不夜城流光溢彩,迷離的光暈在冬夜蒼穹里勾勒出一艘不系之舟,這是泰坦尼克號嗎?呵呵,如果是,此刻這艘船上的杰克和羅絲們,擺得是男上位還是女上位,抑或交叉輪流上位?不管是那種體位,********一番男歡女愛,洗洗後,他們會心照不宣地各走各路。也許臨出門對著盥洗室的鏡子補妝時,沒有淋灕之感的荷爾蒙還會勾引嗓子哼上幾句「愛情買賣」。席琳的音色太高太妖,myheartwillgoon只適合塞壬唱,船上的人別說唱了,听听沒準兒也會翻船落水,尸骨無存。
花樣年華時,手里也拿著一張這艘船的船票,不過,花樣年華的我,用手把船票撕了。
「如果還有張船票你會跟我一起走嗎?」這是當年周慕雲想說卻沒出口的話,此刻莫名其妙地竄了出來,像是自己再問另一個自己,呵呵,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覺得自己有點無聊。
掏煙,瞥見前排的師傅車子開得似乎不太專心,眼角的余光不時地要掃掃我。大冷天一路開著窗給自己灌風,恐怕讓這個干瘦的的哥心里犯了嘀咕,擔心不走運拉了個變態的。我笑了,遞了一顆煙過去,「剛喝了點燒酒,有點炸了,別介意。」
見我神色語氣正常,沒半點魔障,師傅也咧了咧嘴,放下心來接了煙點上,吸了兩口後,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扔過來一句關心,「風挺大的,別涼著了。」
有一個據說出自世界某頂級大學的調查報告中說,人的一輩子只有七次決定人生走向的機會,每次機會之間相隔大約七年,平均?25歲開始出現機會,75歲以後就不會有什麼機會了。這50年里的七次機會,第一次因為太年輕不易抓到,最後一次因為太老壓根就不用抓了。這樣算下來就只剩五次機會了,而這五次機會里又有兩次會不小心錯過,所以實際上人的一輩子只有三次機會——讓自己幸福或成功的機會。
我不知道自己已經用了幾次,還剩下了幾次,又在哪次取舍中做出了錯誤的決定,然後,就像蝴蝶不小心振動了一下翅膀,引發了彼岸的一場龍卷風,或者像多米諾骨牌,倒了一塊,然後,不管排列多麼長,一個接一個,全部坍塌。
于是我就淪落到了今天。
逆風的煙頭燃得太快,一個恍惚間,手指就給燙了。佛說,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我灰頭灰臉地把煙給掐了,對著勁疾撲面的冷風吐出一口長氣,彷佛要與它對抗似的。嘿嘿,沒什麼大不了的——
看了看腕表,才九點剛出頭。掏出手機給哥們撥了一個電話︰「在干嘛呢,要不出來喝點小酒?」
公司的實力和時運都不濟,城投的後續標段終于還是沒能擠進去,哥們的臉色看上去比公司的賬面還要痛苦。這個是必然的,體制外的小公司,它不可能有印鈔機給它源源不斷地供血。看看時間還早,就想約他出來喝喝酒,幫他散散心。
「唉,不了,下午你們弄出來的標書,我還沒核完呢。」哥們的聲音听起來很疲倦,又接近年關了,于他而言,年關是熱鍋的頂蓋,他則似熱鍋里的大蝦,一只必須蹦的大蝦。
說句實話,對城投的事兒,心里一直很糾結。眼見著哥們和公司日趨艱難,好幾次都打定主意,要找大舅哥幫幫忙,可每次話到嘴邊又都咽下了。我很清楚關系對于承攬工程的絕對意義,可面對這麼一個現成的關系,我依然還是不情願、不甘心去借助。很多次我都在問自己,是不是偽清高真懦弱!我開始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不是懷疑自己對這個公司和哥們的感情,而是懷疑自己,在現如今的世道是否還適合生存下去。
性格決定命運,我只是一個生活在夢里的人,在夢里任由著性格和命運像對冤家一樣,既抵死纏綿又爭吵不休,偶爾醒來,才發現已是一地無法收拾的沉重碎片。走過的路,也許只有自己的腳才是最清楚的,襪子上滿是抽絲破洞,天不知地不知,別人不知,自己若不介意,生活一樣可以繼續,無非是心里多堆積了一點兒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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