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將軍是重生 第十五章

作者 ︰ 水水變成冰

事實上,常青的箭法比我更好,我從未見他失過手。如果讓他射麻雀的左眼,他就絕不會射下右眼。

我不知道將軍是否知道這一點。從他的話里,我覺得他似乎要把我分派去弓箭手的位置。我們幾個護衛如今大多有官職,也有自己的小隊,全部用來護在將軍身邊太累贅了。將軍想到一個絕妙的策略,讓我們上戰場時不一味地環繞在他身邊,而是留一到兩人帶著他們的隊伍近身保護將軍,其他人各自分派去不同的位置負責,大大提高了效率。

弓箭手是遠攻位,相較于其他領域,最為安全。

我想向將軍推薦常青,但他已經回過頭,專心打探著前路,不再看我了。我害怕我自作多情揣測錯了意思,暫時擱下不語。

我們走到那些突厥俘虜說得地點時,果然看到前方炊煙裊裊。

上將軍吩咐下去,明晚立刻突襲,將軍隊分散到各個方向,將這支突厥大軍包圍起來,叫他們插翅難逃。

那群多年沒見過家人的漢子望著突厥營地的眼神,猶如餓狗看見肉,幾乎能閃出綠光來。這種心情我能理解,因為我也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把他們一網打盡,好趕緊回家上路看妹妹。

但,那股對圈套的擔憂仍徘徊在我心間,就算常青說將軍有辦法,我也不能完全安心。

為了防止被突厥人現,我們不敢生活,不敢大帳篷,只能在半荒蕪的沙丘上將就一晚,把自己隱藏在黃沙坡投下的陰影中。

當晚應該分配任務了,在去將軍那里听令之前,常青突然對我道︰「將軍一會兒怕是要讓你去領弓箭兵,你先別拒絕。回來以後,跟我換令牌。」

「……這樣,不好吧。如果真的是我,不如我們向將軍提議,換成你吧。」我有些猶豫,身為士兵,服從軍令最為重要。領弓箭隊固然安全,但常青無疑比我更為合適。不說他箭術出人,較讓士兵信服,而且弓箭兵善于遠攻,攻擊的範圍較大,有時需要長官隨機應變才能揮最佳水平,常青無疑比我更具領導才能,領弓箭手的經驗亦比我豐富。

我覺得,只要好好同將軍說明情況,他一定會認同這個建議。

常青卻搖搖頭,苦笑道︰「這次他一定不會換的,就像六年前他早就知道有奸細,還任由消息被放了出去,不惜犧牲左手。」

「……為什麼?」我身體一顫,問道。

六年前我遭遇的第一次戰爭場面,哪怕過了那麼久依然歷歷在目。那一仗太過慘烈,無論過去多少時間,我仿佛都還能聞到鋪天蓋地的血腥味。我從未想過將軍會故意讓那些有老有小正值壯年的人被亂箭射死。

「要顧全大局。」常青說,「我們也是大局中的一環,甚至以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我還是不太懂常青的話,要我說,如果真的要顧全大局,就該讓常青去領弓箭兵。

常青壓低了聲音,繼續道︰「當兵軍令重要沒錯,但首要的還是保家衛國,長官有時也未必全對,不能盲從。」

我覺得他似在誘導我,卻仍止不住地動搖。

我問他︰「你能在哪個崗?」萬一是我極為不擅長的,那就反而對整軍大大不利了。

「先頭沖鋒。」常青咧嘴一笑,露出那兩顆潔白的虎牙,「‘小羅剎’應該喜歡的。」

我眼前一亮,果然是我十分擅長的部分。在此之前,大多數戰役我都是沖鋒殺敵的人,如果將軍不問我箭術的問題的話,我是不會想到在如此重大的一戰中會被派去當弓箭手的。

正如常青所說的那樣,將軍名我作一隊弓箭手的領頭,我裝作毫無異議地接受了命令。將軍拍了我幾下肩膀,一副鼓勵的神情,讓我頗為心虛。將軍關切地問我是否帶好了匕首,我自然點頭。

之後,我如約與常青換了令牌。

常青用大拇指輕輕擦拭令牌的表面,似十分懷念,接著對我道︰「打完這一仗,我們回家。」

「嗯。」

次日夜,烏雲蓋住了天空,恰到好處地隱藏了埋伏在敵軍營地周圍的我們。

我率領著即將首先沖進去的那支小隊,俯著身半蹲下來,隱隱能望見不遠處星星點點的火把的火光和層層疊疊的帳篷的影子。我有些緊張,時不時注視目標營地,時不時往東邊的沙丘瞥去。

突然,一個士兵慢吞吞地爬上了我關注著的那個沙丘。他舉起我軍的大氣,用力揮舞起來。

是時候了!

「上!」我對屬于我統領的士兵大喊一聲。緊隨我後的那幾個兵動了,我前面用來護著我的那幾個兵也動了。

我沖了進去,而我面向的三面都有人迅速爬起來,和我一塊兒往中間圍去,號角聲響了起來,靜謐的黑夜被尖銳高昂的吼聲劃破。

我全速往前沖,氣勢洶洶地挑開了突厥人的帳篷。

空的。

我清楚地看到了我身邊兩個小兵的驚愕恐懼的表情,我也能感覺到從心底泛上來的寒潭水般的徹骨涼意。

之前的預感應驗了,這是個圈套。

我們原本設置的包圍圈後頭,傳來了不屬于我□□民族的異族人的吶喊聲。我們趕緊跑去查看情況,只見遠處突厥人的步兵夾雜著騎兵反將我們攏在了他們的圈中。

外圍的兵馬不斷傳出慘叫。

太像了,又是這樣的局中局,六年前的畫面與此事眼前慘烈的景象重合在一起。相似的算計人心的能力,相似的設套謀算能力,定是出自一個人的手筆。

上一次上將軍的神勇為我們保住了一口元氣,這一次上將軍的經驗卻成了對手下手的落腳。

阿史那柯羅。

我覺得自己被浸泡在仇恨中,恨不能將擁有那個名字的人的頭顱一刀斬下。

是我在正中間,前方的都是努力抵擋著外圍的隊友,我不能殺出去。先頭沖鋒這個原本應當最危險的位置,此時反而成了只能坐以待斃的雞肋,被生生束住手腳,只能眼睜睜看著遠方越靠越近的血肉橫飛。

但我突然有點慶幸和常青換了令牌,弓箭手設置在高處,因為射程大,所以距離戰場中心遠。無論如何,常青活下去的幾率比我高,他或許能夠回家。

突然,我的視線被一個突厥人吸引了,他是一大群突厥騎兵中殺得最快的一個,他握著彎刀,一刀手下便是一個亡靈。不過這並不是最怕的地方,而是——在這個連空氣都要沾染上人血氣味的戰場,這個男人,居然在笑。那種近乎癲狂的、興奮的、忘乎所以的笑。

我感到一陣惡心,幾乎要跪下來干嘔。

蜜色皮膚的年輕男子……我回憶起了這些年不停地重復做著的那個夢,那個令人惡心的男人的樣子我再熟悉不過。

我的臉色一定很不對勁,因為兩個小兵自己也急得要命,卻還拼命扶住了我的肩膀。

「長上大人,你沒事吧?」我旁邊那人焦慮地喚道。

我勉強站直,握緊手里的劍,對他們道︰「準備好,我們戰死到最後一刻!」

這些年我早就看開了,戰死也是好的,如果尋不見我的尸體,最後只剩下首級,那麼他們就永遠不會知道我是男人。他們會把我當做我父母的兒子送回家鄉,會給他們補貼並減免稅收,我拼死在戰場上保衛過國家,會給家里帶去榮耀。

真不錯,要是等會兒必死無疑了,我一定努力讓他們砍頭。

我想。

我身邊的小兵忽然拽了拽我,指著遠處站在特別高的沙丘上,已經拉開了弓箭的男子,問我︰「那位是不是常執戟大人?」

此時天空已稍稍亮起,我借著微弱的晨光往那兒一看,只一眼就認出了常青。我覺得我的視力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好過,我清晰地看清楚了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他張開了那把我們平時用來射麻雀吃的弓,雙腿為了站得更穩而稍微分開,一柄閃著銀光的箭矢緊緊得繃在弦上。

常青沒有露出平時與我開玩笑時便會出現的虎牙,他表情凝重而專注,為了將距離位置判斷地更清楚而眯起眼楮。

我恍惚間看到了一個若有若無的幻覺,我自己站在常青的那個位置,擺成像常青一樣的姿勢,我幾乎能看見從那個角度將會看見的場景。我覺得我把目光落在了那個突厥小王子的胸口,輕輕松開拉著弦的雙指。但此時有個士兵的刀反了光,我被刺得眨了眼,左手微微一偏,那支箭偏離了原本的軌道一點點,轉而刺穿了那個阿史那柯羅的肩膀。

常青的手沒有顫,眼楮也沒有眨,他放手把箭射了出去。

飛矢沒有受到任何阻擋地向突厥小王子狠狠沖去,瞬間貫穿那位年輕的突厥將領的右肩,與我那一瞬間看到我自己射中的位置,分毫不差。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怎麼的這章寫的我有點小激動==

完了,我這愛埋伏筆的個性一定要改……亂埋伏筆的結果就是我寫到後面完全忘了有過伏筆了……

__雖然大多數時候你們大概沒現有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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