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將軍跟我交代過有什麼事要做,只以為這是個他從皇宮月兌身的借口。
我和常青在殿外等著,將軍進殿中向皇上辭行。外頭的空氣還帶著早春料峭的微寒,常青握住我的手,將我冰冷的手貼在他溫暖的臉上。
常青道︰「阿刃,你不知道我該多慶幸今日你眼中的是我。」
常青說話的神情極為認真,與平時的樣子稍有不同。耐是我臉皮頗厚,此時亦忍不住面上燙。
他皮膚溫度比我高,我有些舍不得離開,索性就這麼烘了一會兒。
將軍約莫進去了一盞茶的功夫,想來皇上不大願意放他走,所以有所耽擱。
我听見殿門要開,就把手從常青那里一把抽回來,正想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面對將軍,卻覺將軍的臉色比之前還要青。
將軍對我一笑,我卻沒在他這一笑間看見飄散的花瓣或是模到春風,反而打了個寒顫。
出宮時,將軍步子走得飛快,更沒有回頭一次,跟有人追著他似的,我得拼命拉寬步子,才能勉強跟得上他。
踏出宮門,我們總算能騎馬了,我輕松不少。只是跟在將軍後面走著走著,我卻察覺出不對勁來,這並非是出城回軍營的方向。
這條路我這麼多年自然也走過幾回,只是每每通過這里,我總有種說不出來的不暢感,因此並不太喜歡來。若說這路通向何處的話……大概只有將軍府了。
果不其然,將軍在他自家門口停下馬。
將軍家世代從軍,且出過不少赫赫有名的將領,因此也代代積累下來一座規模觀的氣派宅院。
將軍回過頭,苦笑道︰「送我到這里就以了,今日多謝你們……是我掃了興,你們自己回去吧。」
我沒跟上將軍的思維,我與常青是出于本分跟著他來著,並非是送他……我正要問將軍是什麼意思,常青卻猛地拉住我的袖子,小幅度地搖搖頭。
「嗯,正巧我想與阿刃去喝酒。」常青面不改色,接上了將軍的話頭。
我看不懂這兩個人在打什麼啞謎,滿腦袋霧水。
將軍進了府,常青則拉著我往一旁走去。我與他皆曉得那里有間酒家,老板娘釀得一手好酒。只是這酒館亦給我的感覺不少,因此我多半買酒帶回去喝,而不多在這附近逗留。
常青一走進去,故意大喊道︰「來兩壇酒!」
老板娘立即應聲,我一點喝酒的興致都沒有,更加不解他在做什麼。
我拉住常青的袖子想問,他卻將一根手指豎在唇邊,讓我稍安勿躁。我不得不多按捺片刻。
在座位上坐下,我低聲問道︰「你和將軍在搞什麼?」
「阿刃,我們等下要去抓個人。」常青將聲音壓得極輕,我得將耳朵豎得老高才能听清一二,「你千萬別喝酒,也別把酒沾在身上。」
「哦。」我隨意地點點頭。
他這麼說,我便隱隱曉得是有人跟著我們,而將軍與常青現了他,這才會說出那番讓人雲里霧里的對話。
老板娘在這時過來上酒,常青直接給了她酒錢。
我目送著老板娘裊娜地走遠,再次看向常青,問︰「什麼時候去抓?」
常青拎起兩個酒壇,回答︰「現在。我們從後面的小門溜出去,去將軍府那里。」
常青的安排,我自是信任的。我本以為他會將酒壇隨便在哪里倒了,誰知並沒有,常青準備帶著酒上路。我略有幾分不解,常青只答︰「等下或許有用。」
我伸手要替他拿一壇,常青卻無論如何不肯給我,只能作罷。
我們一路挑著最偏僻的地方走,拐了好幾彎才回到將軍的住處,並從側門偷偷溜進去,進了後院。將軍府的後院里有一棵很高的老松樹,樹下放著一套弓箭和裝滿箭矢的箭簍。
常青將酒壇放在樹下,拿起弓箭,抬頭對我說︰「阿刃,你更願意在這里等,還是跟我一起去?」
「當然是一起去。」我好笑道,「你不會打算自己去,讓我一個人閑著吧?」
「嗯……你給自己報個仇也好……」常青點點頭,喃喃道,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與我說話。
我和常青順著樹爬上屋頂,躲在翹起的檐角後面。畢竟不是什麼很大的地方,躲我們兩個人有點擠,我練習爬屋頂的機會亦不大多,因此只好使勁抓著常青的胳膊,甚至有些像吊在他身上,防止掉下去。
獵物沒讓我們等很久。
沒過一會兒,我便听見另一頭的房頂上有腳踏在瓦片上的窸窸窣窣聲,輕得很,放在平時根本不會注意,與一只松鼠在上面跳來跳去差不了多少。
大概是個老手。
我將頭往外稍稍攤了點,眯起眼楮,便瞧見對面隱隱約約的一個黑影。常青忽然將弓塞到我手上。
我詫異了一瞬。
「你不射?」
常青的箭術比我高超,我原本以為我的作用是撲過去按住那個不速之客。
常青搖搖頭,說︰「這個仇我已經報過了,這次換你自己報,給你泄憤的。」
泄憤?
我頗有幾分不解,但機不失失不再來,對方隨時有現我們的能,先機絕不漏,我立刻接過弓,又從箭簍里拔出一支箭,架在弓上。
突然,我胸中勇氣一股出奇的憤怒,我不知這種感情從何而來,只覺得不殺了他不足以安撫內心。
我被自己剎那產生的感情嚇了一跳,旋即回過神。我不能殺他,這人既然敢私自爬到將軍府的屋頂上,必然有詭,得留著活口好審訊。
因為平時常常射些無辜的麻雀當零嘴,我對拉弓放箭十分熟練。那個黑影稍一閃動,我便放開緊繃的弦,一箭射去。
那人總算覺察到不對,往我們的方向看過來,只是已來不及了,我的箭不會給他反應的時間。
我的力道不小,箭頭直直穿過獵物的肩膀,正中目標。
男子慘叫一聲,從屋頂上跌了下去。
常青立即從屋頂上翻下去,直撲那人的落處。
我不敢跟常青一樣從屋頂上往下跳,老老實實地從樹上下來,這才飛奔過去。常青已經將那人按在牆上,他面無表情,眼中全是恨意。常青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氣來壓制這個人,因為我幾乎能瞧見他手臂上繃起的青藤。
那人被壓得一臉痛苦,整個臉都由于過大的擠壓而變得通紅。
我瞥了眼狼藉的地上,大量的箭散亂地撒著,還掉了一把被這段的弓。這是個使箭的人,帶著武器爬上屋檐,刺客無疑。
我腦袋又是一陣暈。
常青扭頭對我說︰「阿刃,去叫任楓,快!」
他臉上的神情是我記憶中前所未有的,沒有笑,也沒有虎牙,目光中閃爍著冰冷的仇恨,如同一把出鞘的劍。
我簡直有點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我認識的常青,但卻又平白覺得我在哪里見過這個表情,甚至談得上熟悉。
腦袋里突然閃現起一些奇怪的畫面,我眩暈得站不住。
「阿刃,快去!」常青見我兩腳僵在原地不動,又催促了一聲。
我還是能勉強分得清輕重緩急的,此時自然是處理刺客優先,我忍著爆裂般的頭疼打算跑,將軍卻自己趕過來了。
我心中一松,腦袋更不對勁。
將軍對常青說︰「弄暈他!先關起來。」
常青馬上在刺客後腦勺上重重地砸了一下,我隱隱感覺他是忍著控制力道,才沒把這人砸死。
刺客暈得十分干脆,常青一把把他丟在地上,拍了拍手,仿佛剛踫過什麼惡心的灰塵。
我覺得我不該閑著,我得做點什麼,比如將刺客搬去牢房。但是,我頭越來越疼了,疼得恨不得死過去。常青和將軍在我的視線中晃成三個、四個,分不清哪個是他們本身,哪個是重影。
「放火,把這兩座屋子都燒了,記得讓煙飄得高些。」這像是將軍的聲音。
「我帶了酒。」常青說,「灑著燒吧。」
一大堆將軍一起沉默著點了頭。常青去樹下拿回了剛買的酒,把一整壇酒灑在室內,在把火折子往里一丟,霎時,火光沖天。
「這個人還留著嗎?」常青指指地上的刺客。
「人證,留著。」將軍回答。
常青語氣平淡地說︰「枉費我還專門替他準備了一壇酒。」
話完,常青將剩下的那壇酒扔進火勢洶涌的房間中,頓時,火焰又往上竄了三分,屋頂上的瓦片開始被燒得不斷往下掉。
常青好像想將我帶到離火遠一點的安全的地方,我完全無法將目光從火焰上離開。
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畫面不斷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無數的片段逐漸匯合成一個連貫的整體,並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很久以前,完全不同的因果,不過仍然還是這一天,還是這一個地方。
將軍、常青、火焰、房梁、匕首……
望著沖天的火光,我想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煙消雲散妹子扔了一顆地雷=3=~~~!!!
__這一章真是卡得都要吐出來了,以10字/小時的速度從昨天寫到今天……
我終于能放回憶了……跪地痛哭。
我在努力完成暑假前完結的計劃……我的暑假是9月10號結束來的。=3=
=口=所以暗搓搓地希望十號前能完結,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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