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的話令我胸口一堵,堵因有二,一是我家鄉之事至此怕是要斷了線索,二是常青沒能逃出升天,看來我死之後,他大抵沒能多活幾天。
我不由得對他愈愧疚。
當初我不曉得自己究竟喜不喜歡將軍,但此刻我十分確定,我是喜歡常青的。
我問常青︰「你的意思是……龐元將在十日後謀反嗎?這回還是這般?」
我沒經歷過所謂的逼宮,只是單听常青的敘述,亦覺得一陣心驚。百年江山一朝傾覆,對其庇護下的百姓而言,絕對是件大事。
若是天子昏庸,平民生活困苦,有人為義舉桿而推翻皇室倒也罷了。偏偏當今天子還算勤政,反而龐元是個萬人罵的貪官。再說,這麼算來我、常青和將軍都還是被他間接殺掉的,絕對算得上仇人。
「從我和任楓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大約是的。」常青仍擰著點眉頭,「不過,龐元不知道我和將軍換了他所有的人馬,憑阿史那染干魯莽的性格和不盡人意的才智,他不會去查所謂染了風疹的士兵的。如此一來,他若想像之前那般從挾持皇上開始,我們能輕易反制他。況且,沿海一帶的倭寇已被制住,不會有人趁火打劫,應當好辦得多。」
我正要再細問,常青忽然牽了我的手,我在樹杈上勉強側了身,常青的目光正牢牢地鎖著我的臉。
他問我道︰「阿刃,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著實讓我沒法爽快地回答。
我在心里扭捏了一會兒,沒想出什麼委婉的表達方式,本想打個哈哈,誰知常青的眼神竟是相當認真。
我一貫拿他有些沒辦法,本就愧疚,他這麼看著我,我更不好意思敷衍了,索性心一橫,回答︰「是。」
「阿刃,我說得是男女之情,並非兄弟情誼,你要想清楚。」
我本就覺得自己不善言辭,再說畢竟是個女的,我本還是想給自己留幾分含蓄的。但耐不過常青反復問我,哪怕表白了仍是存疑,我惱羞成怒,道︰「難道這話不該是我問你?你考慮清楚,盡管看著不像,我真的是個女人,你不能單靠兄弟之情跟我過一輩子。」
話說完,我滿臉燙,幸虧天黑的早,大概能蓋得住我此時的臉色。
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問,我無才無貌,甚至都看不出是女人,常青究竟瞧上什麼了?
常青終于笑了,我終于又見到他那兩顆虎牙。
我感到他捏著我的手的力道大得出奇,還略有幾分顫。常青道︰「阿刃,我分的一清二楚……你還記得我欠你一句話?當初,我說待你想起來就同你說。」
我望著他的臉,一時不大說得出話來。
其實前世記憶一回來,我也略微猜得到他想跟我說什麼。
常青一個錯身下了樹,他動作太猛太快,我都要擔心是否會摔傷,還好他基礎功練得不錯,穩穩著地。
「阿刃,我想娶你。」
常青從樹下抬頭望著我,目中閃爍著藏不住的笑意。
我差不多曉得他要說這麼一句,只是來得太突然,我還沒準備好。這下,我更慶幸天黑的早。
成親總歸是件嚴肅的事,我考慮了一下,決定從樹上下去好好說。
我本來就是今天死的,為了防止沒在火場里被燒死結果因為下樹而摔死的結果出現,我踩著一根根椏杈,平穩地往下走。
待我剛剛踩下倒數幾根樹枝,忽然意料之外的腳下一輕,天旋地轉,常青托著我的腰把我從樹下抱了下來。
我沒料到他會這麼做,驚訝之下不得不扶住他的肩膀,直接跌進他懷里。
我與常青的肢體接觸並不少,只是在這種情況生,難免會有些許異樣的感覺。
常青注視著我的眼楮,我能清晰地瞧見自己在他眼中的倒映。只听常青換了個說法,又重復一遍,道︰「阿刃,你願意嫁給我?」
常青此時的笑臉,與他上一世在火場痛苦地對我說同樣的話的模樣重合,我愣愣地瞧著他,神智恍惚。
現在思來,我對他第一次產生不同尋常的情感,便是那時吧。而且這份感情似乎或多或少影響了今世。
……難道我還能說不願意嗎?
「好。」我听見自己的聲音如是回答,「待事情太平下來,你跟我一起回家跟爹娘說一聲吧。」
常青眼中喜色愈重,飛快地俯□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我一愣,覺自己似是有些留戀他的溫度,于是緩慢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這夜,我們許久才回到帳篷里,談得上徹夜交心。兩世為人,感慨實在太多。今日短短一天生了太多事,多到令我平白多了一輩子,沾上枕頭時我已疲憊不堪,昏昏睡去。日子總算有了些新的盼頭,竟是難得的安眠,做了一夜好夢。
我琢磨著,或許有一日我和常青也能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最好能離爹娘和梨花近些,到時候就是一個大家子。
我過去的噩夢中,家鄉是被突厥人所屠,既然送進皇宮里的突厥士兵已經被將軍和常青掉包,想來只要能平安度過數日後的叛亂,壓制住龐元,我爹娘、梨花還有整個村子的人就都能保住了……到時我們全家人就能團聚。
我這麼想著,便忍不住微笑。
第二日我醒來時,十分精神抖擻。
不過,待我們見到將軍,才曉得不是所有人都同我一般睡了個好覺的。將軍大概是熬了整夜,原本如玉的皮膚呈現出病態的蒼白,哪怕曉得將軍體魄出人並不脆弱,他的長相依舊給我一種女子般弱柳扶風的搖搖欲墜之感。
我瞧不見自己,但是將軍與常青紅潤的臉色形成了明顯的對照。
常青上前問道︰「有問出什麼嗎?」
將軍扶著額角,用力抿著泛白的嘴唇,搖搖頭,緩緩回答︰「他了解的東西不多,似乎只曉得我們已經掌握的東西。」
「應該足夠了。」常青笑笑,安慰道,「我們把主力替換過,他們翻不出浪花來的。」
將軍眉頭深蹙,眸中光彩微暗,壓著聲音說︰「……還不夠。」
常青似乎不希望我將記起來的事告訴將軍,再說他們涉及的事已不在我記得範圍呢,我索性在旁邊悶著裝作一概不知,光听他們講話。
「常青,你知將此事了結之後,我們便……」將軍垂下眼睫,兩手不安地交握。
「便再無先機,我曉得。」常青打斷他,「以後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九日後那天,你要是有哪里想去,去就是,我以替你干別的。」
「……多謝。」將軍閉上眼楮,我無法窺見他的眼神,但不知怎麼的,總覺得他此刻應該是神情感傷。
我莫名其妙地感覺到,常青是在暗示將軍以去見上官雲錦。
我上一世還不大明白將軍為何會對翩翩起舞的上官雲錦如此著迷,加上今生的經歷才略知一二。他們早在龐元的晚宴上就見過,想來相似的人之間會有那種不捉模地相互吸引。而兩件事之間,怕是還生過一些我與常青都無從得知的情況。因為常青說,上官雲錦是冒著風險從皇宮里溜出來探望將軍的,還為將軍自毀容顏。
我不曉得多大的狠心才能對自己那樣的臉下得去手,畢竟我相貌普通,不懂擁有美貌是什麼感覺。但我至少曉得,上官小姐不會為一個普通交情的人做到這般地步。
將軍再次睜眼,他的嗓音虛無縹緲得似從遠方飄然而來︰「我再挽回最後一回……最後一回。」
他將最後幾個字緩慢地重復了好幾遍,語氣並不重,甚至很輕,卻顫得厲害。
我與常青對視一眼,向將軍告辭,離開軍帳。
「將軍是在說上官小姐?」我剛走得離帳篷遠些,便問。
常青毫不猶豫地點頭,順帶牽住我的手,道︰「嗯……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上官雲錦最後是死在皇宮里的嗎?而且,她在宮中是為了等待封號。」
我略一點頭,表示記得。
上官小姐要是入宮為妃,那便是嫁給皇上,成為後宮眾多妃嬪之一了……
我不禁想象了一番常青被迫與某位不是我的女子成親的情景,實在瞬間妒火中燒,心中猶如烈火炙烤,煎熬不已。過去許是尚能忍耐,如今我已不能再有退讓的念頭。將心比心,我頓覺將軍的涵養已是出眾,皇上活得這麼好簡直幸運非常。
「我有沒有事情還幫忙?」我同情起將軍來,問道。
常青的手不經意地勾了勾我的手指,神情肅了三分,說︰「阿刃,其實我希望留在帳篷里,別去。龐元除去突厥的兵馬,還有自己養的私軍,到底會怎樣,我與將軍都不是十分清楚,萬一多方混戰,我怕……」
「我也怕。」我對他微笑,「當初我們剛上戰場的時候,不是也對一無所知嗎?照樣活到現在了。」
既然早已決定並肩,索性就這樣一起走到最後。
這肉麻的話我沒那個臉皮老實說,不過常青大抵看懂了我的眼神。他短暫地晃神後,將我的手握得更緊。
「好。」
常青彎起眼角,對我回以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作者有話要說︰q皿q不好意思卡文更晚了……
其實我本來想干一件瘋狂的事,比如說從今天日更6000什麼的……
仔細一琢磨我這個爛時速還是算了吧……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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