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前輩說過,只要魂血不褪,夜吟哥哥便還活著。
但是……為何自來到東海,我的心便總是忐忑不安,夜間更噩夢連連,不止一次夢見魂血褪色、誘魔鐲化為塵埃?!
好不容易獨自一人的李玉暖,迎著夕陽舉起了手鐲。
自從北冥秘境崩落後,噩夢便始終如影隨形。
或是被困青銅荊棘深處、全身被刺得百孔千瘡;或是行走在燃火的冰原上,走向尸山血海深處端坐著的只在幻覺中見過的黑衣神靈;更通常的噩夢是夢回南唐皇宮陷落之夜……在夢中,半身是血的夜吟哥哥牽著她的手,亡命地在滿是血和火的走廊狂奔,卻在轉眼間卻站在白骨皚皚的草原上,兩個人並著肩,仰望尸衣爬滿蛆蟲的神靈,腕上的誘魔鐲化為塵埃,魂血跌進白骨深處,從此再無……
她不怕噩夢,再深再重的噩夢,只要睜開眼就會擺月兌。但她害怕現實,害怕這些光怪陸離的噩夢預示著某種現實,在未來的每一天突破夢和現實的界限,變成無力承受的失去!
比噩夢更讓她擔憂的卻是月華前輩的態度。
從北冥秘境出來,他明顯變沉默了,大部分時候都只是默默地在鐲子里或是她的識海里休憩,連鳳凰的挑釁也懶得理睬。若不是每次依照約定將靈氣反哺時,靈氣確實緩緩地被吸入,她甚至懷疑月華前輩其實已經不在了。
「月華前輩,你……最近……安靜得讓我有些害怕。」
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短暫的沉默後,識海里響起了熟悉的調侃聲。
「前輩!」
李玉暖忍不住喊出了聲,幸虧海風大,周圍又沒有旁人,倒也不怕被人听到。
「我對夜吟哥哥的喜歡……從來都是單方面的,夜吟哥哥……也喜歡我,可是他對我的喜歡……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喜歡……他雖然長得英俊又溫柔,其實是個無情人,任你為他付出多少,都不會得到回報。至少,他身邊的那些女人,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她們想要的,哪怕是一絲絲……也沒有。」
月華顯然被她的少女情懷撩撥了興致,竟化為流光飄出,坐在扶欄上,單手托腮,取自李夜吟的美麗眼楮,風情萬種地看著她。
「前輩,你……別再用他的形象出現好嗎?我……我怕我真的徹底陷進去……」
看著海天相接處逍遙飛揚的鷗鶴,李玉暖斷斷續續地說著,「我笨、我天資差,宗門里的人基本都不喜歡我,唯一能夠讓我肆無忌憚地想念和寄托希望的,只有夜吟哥哥……曾經听西域伶人唱過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詞說,重復一千遍的話,會變成真實。三千多的日日夜夜,我總是思念他一個人,你又總是以他的面容出現……漸漸地,我開始迷惑了,我……真的只是把他當做哥哥還是……愛上了……也許,只是困在里車轍的魚,吐沫互相潤濕……」
有些瑣碎地不知所以,但月華卻靜靜地听著,听完以後,溫柔地伸出半透明的手,抓了抓女孩的頭發。
「是嗎?所以你總是以他的形象出現……但是……為什麼我覺得前輩其實非常不喜歡夜吟哥哥?」
李玉暖小心翼翼地說著,沒有任何證據,只是本能地覺察到月華前輩對夜吟哥哥,似乎並不喜歡。
月華笑了,許是海風的緣故,半透明的笑容竟也帶上了幾分清爽。
「因為太相似,所以不喜歡?可是你也一樣不喜歡鳳凰神君。」
李玉暖歪著腦袋問道,拋去容貌上的相似不說,月華前輩和夜吟哥哥之間,確實存在很多的相近,不論是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處事手段,或是百轉千回的心思,都如出一轍。
月華聞言,又是一笑。
說罷,又伸手理順她被海風吹亂的頭發。
李玉暖愣住了,她看到他半透明的眼瞳中閃著一些陌生的東西,隨即移開注視,道︰「因為我又笨又傻,除了固執和堅持,沒有任何長處。」
月華重復了一遍,突然道︰
「可是——」
「還沒有喜歡上就已經在燃燒生命,如果真的愛上了……」
驟然響起的聲音帶著鳳鳥的清越,李玉暖轉過頭,發現鳳清德不知何時已近在咫尺。
「神君。」
她連忙欠身行禮,鳳清德揮了下袖子,道︰「你先退下,我有些話要和他說。」
「是。」
……
幾乎是李玉暖走出視線的瞬間,鳳凰便冷了臉色。
「月華,放棄吧,不要再害她了,也別再繼續撒謊了。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听到了,你……明知道……就算是鬼面的轉世,也一樣承受不住星辰之力大成的反噬。她只是個凡人,她的心和身體都早晚會到達極限,她……會死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月華滿不在乎地說著,夜風習習,光華凝成的身體,幾欲揮發。
「可是……他……」
鳳凰正欲言,卻見月華突然神色轉冷,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西北方向,距此不過五十里,有一股熟悉的法力波動!
淵默!
你、果、然、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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