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天下 第18章 逍遙御六氣(徹底補全)

作者 ︰ 昨夜晴風

第十四章逍遙御六氣

段正淳傷勢復原後,立時派人去少林寺打探,得知蕭峰平安到達,獲玄苦大師傳授武藝,正淳便捎了口信,告訴他義父須閉關修行,叫蕭峰好好習武,把義父與師長的教誨牢記于心並踐之于行。

他深知道理懂起來容易,不墮于行卻千難萬難。無崖子告訴他,待修習到「知常」的地步,便小有所成了。心性如此,習武亦如此。

段正淳不甚了然,問道︰「何為‘知常’?」

無崖子笑道︰「知常者,去刻意,留自然;無斷絕,成習慣。道法自然,行走時、呼吸間、睡夢里,自然而然,一息綿綿不絕,即為知常。」

段正淳天賦高絕,聞一知百,恍然大悟道︰「謝師兄指教!師兄說的是武學奧義,那麼按江湖俗世講,便是知行合一了?」

無崖子連連點頭,一雙星眸硬生生的眯出了笑紋,捻須道︰「師弟,你這麼快便悟出了此理,你還得給你師兄多少驚喜才罷?好一個知行合一!不錯,武學之道,暗合天道人道,天道無私輪回,人世法度智慧,無不是武道法訣精要。」

段正淳插嘴道︰「倘若為了武功大成而傷天害理呢?」

無崖子傲然道︰「武學一道,曲徑通幽,正路無數,謬路更多。傷天害理者亦能修成一身驚世駭俗的武藝,無非害人害己!」

段正淳低聲念道︰「傷天害理,害人害己……」翻來覆去念叨了四五遍,絮絮叨叨道︰「不錯,不錯!我之所以不為惡,並非單單因為為惡害人,為惡亦害己不淺!人之一生,時時刻刻與己相處,誰願意伴己一生者為惡人、行惡事?怪道道家講究一個于己逍遙,于人無傷……」

無崖子並不打斷他的絮語,反而微微頷首,示意段正淳繼續。

于是段正淳便繼續了︰「師兄,曾有一位少林高僧告訴我,修習佛門武功,倘若不以佛學為基,則練武之時,必定傷及自身。功夫練得越深,自身受傷越重。不以慈悲佛法調和化解,則戾氣深入髒腑,愈陷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厲害百倍。哪怕精研佛法,記誦析理,但如不存慈悲布施、普渡眾生之念,雖然典籍淹通,妙辯無礙,終不能消解修習這些上乘武功時所中的戾氣。但練將下去,若非走火入魔,便是內傷難愈。」

無崖子眼楮一亮,眉眼間有幾分不屑又有幾分佩服,道︰「是不是藏經閣那掃地的瘦和尚跟你說的?他多半還要說什麼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求殺生,兩者背道而馳,相互克制。嘿嘿,他的悟性不如你師兄了,須知佛法雖求普度眾生,卻亦要降妖除魔;武功雖欲殺伐爭勝,也得要行俠仗義。武功,佛法,不過是一枚銅錢的兩面,二者如陰陽太極一般相生相克,剛柔並濟,殊途同歸。」

段正淳笑道︰「小弟離開少林寺時,這位高僧已然悟到這一層了,隱然有儒釋道三家歸一之意。」

無崖子好勝之心登起,忙道︰「是什麼時候?」

段正淳掐指算道︰「那是峰兒四五歲時的事了,約莫在七八年前。」

無崖子神思飛揚,長聲嘆道︰「師弟,不瞞你說,你二師兄自負一身武藝,滿月復經綸,著實一肚子傲氣,這世上能入我眼者,稀矣!這掃地僧卻是你師兄在江湖中的頭一個知己,數十年前他尚在道門之中,我與他形影不離,斗酒吟詩,練劍習武,彼此是又佩服,又較勁。如今,雖說他剃了頭,與俊美再不沾邊了,心法武功卻更上一層,也不愧是我無崖子的知己!」他話鋒一轉,道︰「佛法如此,道家亦然。修習道家內功,倘若做不到真正的物我兩忘、無滯無礙,內功修習到高深境界,只會愈受其害。」

段二心性超群,他不僅隨遇而安,且能隨遇而適、隨遇而。身處石洞之中,不能尋歡作,除了習武,左右無事,他也並不嫌無聊煩悶,反倒心如止水、平心靜氣的老老實實修習起來。

他上輩子的二十一年里,與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這一生從十歲到二十一歲的十一載中,上至高官顯貴、絕世高手,下至販夫走卒、乞丐難民,段正淳一視同仁與之相交。

在他回到大理之日,失足墜崖之時,段正淳終于從這喧囂繁蕪的江湖紅塵中月兌身出來,如同泥沙漸漸沉澱,他終于靜心細思,總結收獲,他終于從江湖回歸內心,從與芸芸眾生打交道,回歸到與自己的相處。

他拋開爛熟于胸的百般伶俐,忘掉花樣百出的奇巧詭計,墮肢體,黜聰明,一一雙赤子之眼在感知中睜開,段正淳如同剛出母月復的嬰孩,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這便是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的入門心法內功。

段正淳一閉關便是半年。

再次睜開眼楮時,世界還是這個世界,在他眼中卻有了微妙不同。段正淳甚至不需要以五感來感受,天地山川的一呼一吸,世間萬物的一靜一動,退于一無所有,亦進于無所不包。

段正淳低頭一看,只見他打坐的石床上,堆滿了月兌落的頭和指甲,新生的皮膚、指甲和頭無不光澤柔順、毫無瑕疵,內息流轉無礙,身心逍遙喜,整個人月兌胎換骨,從內到外煥然一新。

一切都是新的,從內到外,從己及人……直到段正淳攬著李秋水師姊曾用的銅鏡自照時,才領略了月兌胎換骨的真正含義。

盡管黃銅的鏡面模糊不清,但他仍然現自己喉結縮小,容顏微變,連嘴唇上冒出的絨毛都月兌落不見,仿佛闖蕩江湖這幾年時光倏然不見,又倒回還在少林寺的十六歲模樣。

段正淳呆呆道︰「二師兄……我這是……返老還童了?」

無崖子叫他那一副呆相逗了,道︰「師弟,你好歹也讀過《道德經》五千言,其中‘赤子’二字共出現多少回?赤子心,童子貌,理所應當,順其自然。」又悵然道︰「惜大師姊心性偏狹,領會不得道德之玄妙、老莊之深意,終究是走入彎路,不自拔!」

段正淳不語,他跳下石床,頓覺身輕如風,當下便能御風而行一般。

無崖子笑道︰「師弟,這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的第一關你算是過了,褪病強身,月兌胎換骨,筋肉骨骼、五髒六腑、血脈經絡,無不達到最完美狀態。」他從頭到腳打量了段正淳半晌,自作主張道︰「既然師弟你容貌如此俊美,我把《凌波微步》傳了你,想必秋水妹也不會責怪。」

段正淳便朝著虛空拜了三拜,道︰「小師弟既生了一副好皮囊,得以修習三師姊的獨門絕技,實乃三生有幸!」

無崖子捻須一笑,傲然道︰「凌波微步乃是我逍遙派的獨門輕功步法,以易經八八六十四卦為基礎,按特定順序踏著卦象方位,從第一步到最後一步正好行走一個大圈。凌波微步者,實乃御形之術,御風也是御己,御大塊無形,絕非一般輕功乃至上乘輕功比擬。我听師父說,凌波微步習至巔峰,飛越江河山谷全身不動馭氣飛行,亦兩足踏空行走如履平地,神態瀟灑似凌虛而行,是謂‘凌波微步’。這功夫只傳容顏俊美風度瀟灑之人,真真便宜你小子了。」

段正淳捏了捏自己的臉,端的是膚如凝脂,手指險些從臉頰滑下來。

無崖子微微提高嗓門,一字一頓道︰「師弟,你天分高絕,不需師兄多言,只要牢記訣竅︰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

無所依賴,無所仰仗,亦無所謂物我之分,無所謂身外之求……段正淳按易經方位踏著步法,身子越來越輕盈,內息越來越順暢,漸漸的,身心仿佛與周遭風的流動融于一體……無滯無礙,漸趨于無差別。

自「明夷」起始,經「賁」、「既濟」、「家人」,六十四卦踏遍,恰好走了一個大圈而至「無妄」,一圈下來,回到原點,段二恍惚有所思。

等正式傳經的那一日,無崖子盛裝打扮,高簪寬袍,羽衣鶴氅,段正淳一個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也險些被迷得五迷三道。

段正淳也換上盛裝,跪在石室中央,儀式完畢後,恭敬小心的打開了一卷經書。

但見頁色泛黃卻墨色如新,一個個行草寫得是輕盈欲飛、酣暢淋灕。段正淳調勻內息,認認真真讀起來︰「道道,非常道。名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他呆呆的合上書卷,二兮兮的問道︰「師……師兄,道德真經五千言,就是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的心法口訣?」

無崖子喜不自勝,一把扔了拂塵,笑道︰「師弟是師弟,你如此資質悟性,當真令師兄沒了用武之地!」又道︰「太上道德真經五千言,本就是一套高深莫測的心法口訣,惜世人愚駑偏狹,不識真金,即便知之,也因悟性閱歷所限,練不成這無上心法。」

段正淳心下慨然。

不錯,世人一心追逐的大智慧、大財富,往往便隱于微不足道之處,毫不起眼之地與司空見慣之景中。

他端端正正的端起經卷,一字一句的讀起這早已耳熟能詳的五千真言。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銳之,不長保。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

「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

「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歿身不殆。」

「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舉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

「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待讀至「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與「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後,段正淳方知此所以為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

說不盡的時光飛逝,道不完的日月如梭。一轉眼,三載光陰悄然飛逝,無崖子道︰「師弟,如今你神功小成,師長已無法授,唯有你不斷經歷、自行體悟。我這瑯嬛福地已裝你不下,如此,你便離了此處,雲游江湖罷!」

段正淳笑容不減,道︰「二師兄,你在此處指點小弟武功心法,足足三年,如此恩德,小弟無以為報,不知師兄有何吩咐?」

無崖子擺手瞪眼道︰「吩咐什麼吩咐?你師兄又別無所圖,談何吩咐?」又一指那天仙下凡般的玉像道︰「何況我又怎能離了她?」說罷,一雙晶光燦然的星眸又黏在玉像上了。

段正淳這三年來,見無崖子除了與自己談天說地、習武練功,便是痴痴的盯著玉像一動不動,空把光陰虛擲,他眼珠一轉,靈機一動,道︰「師兄,當真是李師姊叫你這般耿耿于懷、念念不忘?既如此,你為何不去尋她,偏卻在無量山湖底自尋煩惱?」

無崖子猛的從玉像上移開眼楮,轉而盯著段正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又將目光移向玉像,臉色愈來愈晦暗不明。

段正淳又道︰「師兄,並不是玉像有什麼魔力迷住了你,魔力甚至不是來自李師姊,疑惑李師姊的小妹子,全是師兄自己心生‘心魔’,迷住了自己。」

無崖子亦是資質不凡、頗有慧根,段正淳一言之下,恍如當頭棒喝、耳畔驚雷,硬生生將他從這數年如一日的迷夢里驚醒了。

段正淳對著玉像續道︰「一人若為心魔所纏,所愛者其實已是自己心中所構成的心魔,而非外在的物事。心魔能任意變幻,越變越奇,天上神仙無此美麗,人間玉女無此愛,總之心中能想得到多好,就有多好!當年佛陀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苦修時,經中有雲︰魔王波旬曾遣三個魔女來引誘佛陀,千變萬化,妖媚百端,佛陀不為所惑,魔女無功而退。所謂魔女,其實便是佛陀當時的心魔。內心「魔頭」不生,外界引誘便無所用。習武修行,須要克制心魔,人生在世亦是如此。不沉迷便不能悟,師兄沉迷了這般之久,也該悟了罷?」

無崖子默然不語,靜靜望著親手雕琢、日夜凝視的玉像,忽然放聲大笑道︰「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說不盡的豁然開朗、如釋重負。他凌空一掌,砰 聲響,玉像倒地,像首登時破裂,一半頭臉掉落地下,衣衫也即碎開。玉像頭部破碎,左眼的黑寶石掉出,留下了一個空洞。本來插在鬢邊的明珠玉釵已現黃色,身上衣衫破裂,無復昔日的尊貴豐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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