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天下 第30章 雖萬千里吾往矣(三)

作者 ︰ 昨夜晴風

第十九章雖萬千里吾往矣

丁春秋登時滿面紫漲,似是要大聲斥罵說︰「自在個屁!」卻又調勻呼吸,忍下怒火,收了疑色,也拱手道︰「道長也好雅興!既能涉水而來,必然輕功不凡。不知道長仙鄉何方,將往何地?」

段正淳長身玉立,衣袂飄飄,頗有幾分得道高人狀,微微笑道︰「貧道從來處來,到去處去。」

看樣子,丁春秋恨不能把這胡言亂語、敷衍塞責的「高人」揍進泥水里,苦于不知底細,不敢輕舉妄動,只得耐下性子問道︰「道長師承何處?」

段正淳也不再賣關子,痛痛快快道︰「貧道師承逍遙派,籍籍無名,何足道也!」

那丁春秋張大嘴巴,猶似叫人狠狠卡住了脖子。他忙斂神屏息,小心道︰「不知道長師尊何人?」

段正淳笑道︰「我師父是個絕世美人,名諱卻不能告訴你。」

丁春秋不听則,一听「絕世美人」,眸光大盛,忙道︰「尊師是貌若天仙,眉目如畫,愛穿白衫,聲音輕柔婉轉,身形苗條婀娜?」

段正淳笑道︰「哎呦,你想哄我說出來不是?那不成,我師父最喜歡美貌少年,倘若你知了她老人家名諱,讓她老人家見了你,那大大的不妙!」

他說的雲里霧里,細節偏偏相合。一頓話把那丁春秋說的心潮澎湃、心癢難耐。加之他尤其喜歡別人拍自己的馬屁,「美貌少年」什麼的,繞著彎兒將丁春秋夸了一番,正搔到他的癢處。也顧不得別的了,丁春秋忙從破破爛爛的衣衫里取出一卷畫軸,「騰」的一聲扯開,指著畫上之人道︰「你仔細瞧瞧,是也不是?」

只見這卷軸絹質微微泛黃,丹青墨色卻依然如故,所繪者乃一個身穿宮裝的美貌少女。圖畫筆致工整,卻又活潑流動,畫中人栩栩如生,活^色生香,便如將無量玉^洞的「神仙姊姊」縮小了、壓扁了、放入畫中一般。

段正淳奇道︰「你……你怎會有我師父的畫像?」雖知無崖子月復中才華車載斗量,卻仍為他的丹青妙筆而驚嘆不已,這訝異之色,倒也有一半兒不是裝出來的。

只不知師兄此時身在何處?到哪里逍遙自在去了?

他神色茫然,丁春秋只道他呆住了,得意洋洋道︰「師兄,此時你還疑著小弟麼?」

段正淳真正一呆,怎麼也沒想到,此人分明比自己大了一輪有余,竟恬不知恥的自居年少。

他只好笑道︰「如此說來,你我竟是同門了,實在是大有緣分。」沉吟了片刻,又道︰「只是,師父從來不曾提起還有個美貌師弟……」

丁春秋嬉笑兩聲,十分促狹。

段正淳假作恍然道︰「原來如此!嘿嘿,想必師弟與師父習練那雙^修之功,頗有心得吧?」

丁春秋也跟著哈哈笑了幾聲,話頭一轉道︰「師兄,你從星宿海外頭來,見得一群叫花子?」

段正淳心里暗道︰「來了。」面上卻淡淡道︰「怎麼不見得?在外頭團團轉,要進不進要走不走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丁春秋腆著臉笑道︰「叫花子輕功差得很,他們怎能進的來?只是虱子多了咬人難受,小弟不知怎麼得罪了他們,還望師兄救我!」

段正淳皺眉道︰「逍遙派素來隱世,與丐幫有什麼瓜葛了?想來是有誤會。」

丁春秋忙道︰「師兄通情達理,那花子卻蠻不講理,不由分說便要開殺戒。看在同門之誼的份上,還望師兄助一臂之力。」

「同門之誼,不錯,不錯……」段正淳笑眯眯的不住點頭,忽然間殺氣大盛,厲聲道,「我今日就替無崖子清理門戶,已盡同門之誼!」身隨音至,掌風已到丁春秋面門。

那丁春秋措手不及,一時間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他盡力守嚴門戶,心思轉動,暗道︰「不好,我上了他的當了,這賊道士哪里是我秋水師叔的徒弟,分明是無崖子老賊教導出來的小賊!」

這逍遙派武功于內講究無滯無礙無所待,于外講究輕靈飄逸、瀟灑閑雅,且巧兩人都是姿容俊美氣度風流,衣袖紛飛飄飄欲仙,如雪上飛鴻,無跡尋;又似花間蝴蝶,蹁躚不定。丐幫豪杰離得遠,眼力所限未得一見,否則還不知怎生喝彩稱贊呢。

丁春秋外面瞧著風光,額上卻已滴下汗來。只見段正淳使得既非天山六陽掌,又非逍遙折梅手,竟不是他習過見過的任何一門逍遙派武功,偏偏一招一式極盡逍遙派精髓,心想︰「這牛鼻子小道士不知怎麼入了老賊狗眼,成為我逍遙派中人。老賊詭計多端,別要暗中安排下對付我的毒計,千萬不大意。哎呀,難不成老賊將‘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傳給這牛鼻子了?不然這一招一式我竟全沒見過、古怪至斯?」

二人劇斗良久,不分勝敗。按說無論天賦、資質和悟性,段正淳都遠勝丁春秋,惜他限于年歲,習練逍遙派武藝時間尚短,一時間對丁春秋也無奈何。就算分了勝負,也是三五百招之外的事了,到時候丁春秋魚死網破,那得不償失……

拆到二百招時,丁春秋漸漸左支右絀,落了下風。段正淳出手卻越隨心所欲,瀟灑如意。

他此時已不去想勝負之事,內心一片空明。空明之中,忽想到陽根于陰,陰根于陽,獨陰不生,孤陽不長。陰陽二氣本就相生相克,此消彼長,相互轉化。他的北冥真氣略偏于陽剛,轉化成陰柔又有何難?這生死符的暗器,難道還是天山童姥一人所專不成?

燕子一般掠過水面,左手抄了一把湖水。段正淳右手拳變為掌,掌變作指,不絕向丁春秋進攻,左掌掌心中暗運內功,逆轉北冥真氣,寒氣絲絲升起,不多時已將掌中湖水化作*片寒冰。

見段正淳來勢漸弱,丁春秋心里一喜,還道是他內力不濟,登時精神大振,全力攻去。猛覺寒風撲面,丁春秋大吃一驚,心道︰「古怪,古怪,這牛鼻子的陽剛內力,怎陡然成了陰寒?」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只以為是「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之故,又開始籌劃擊敗他之後先不殺他,逼迫牛鼻子將「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寫下來……

正美滋滋籌劃著,乍覺肩頭「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踫上一片雪花冰晶,跟著小月復「天樞穴」、大腿「伏兔穴」、上臂「天泉穴」三處也覺涼颼颼的。丁春秋大奇︰「他內功便再陰寒,怎能寒涼處都在穴道之上?到底小賊禿有甚古怪邪門?要小心了。」雙袖拂處,袖間藏腿,猛力踢出。

不料右腳踢到半途,突然間「伏兔穴」上奇癢難當,饒他成名已久,連四肢齊斷也未必會哼上一聲,仍情不自禁叫了出來。

他右腳一軟,自然而然地垂下。霎時間,,四處穴道奇癢不止,宛如萬蟻嚙心,一聲「啊喲」叫過,接著便再也止不住了。

原來,這湖水化成的冰片中附有段正淳的幾道陰陽相濟的內力,寒冰入體,隨即化去,內力卻留在丁春秋穴道經脈之中。他手忙腳亂,不斷在懷中掏模,一口氣服了七八種解藥,通了五六次內息,穴道中麻癢卻越加厲害。

丁春秋雙手亂舞,情狀怖。忍不住以手抓臉,那俊美的臉上登時一道道怖的血痕。跟著便撕裂衣衫,露出一身雪白的皮肉。手指到處,身上便鮮血迸流,用力撕抓,仍不能解,只得以頭搶地,嚎叫片刻,昏死過去。

段正淳便將撕成布料的破衣爛衫勉強遮住他的羞^處,打了個結,以手提著結,施展凌波微步,輕輕巧巧的向外奔去。

群丐正苦苦等待、翹首而望,忽見段正淳飄飄如憑虛御風,手里提著個光^溜溜的人如履平地。等他踏上硬地,將手里的白肉丟在地上,衣衫沒一絲凌亂,足上沒一點淤泥。

群丐一齊向段正淳行禮,大贊他武藝高超、俠義相助雲雲。段正淳毫不居功,擺手道︰「這是哪里的話?我瞧這丁春秋再餓上四五日,必然忍不住外闖,那時諸位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之手到擒來。貧道不過佔了輕功略好些的光,白撿了這個便宜。」

此言一出,丐幫人人臉上均覺有光,瞧向段正淳的眼神也更欽佩了。

宋舵主便命人弄了水,就要潑醒丁春秋,段正淳忙止道︰「宋舵主,按說這賊人害死了好幾位丐幫英雄,理應由丐幫處置,貧道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宋舵主是性情直率之人,笑道︰「玄空道長既有此大恩于丐幫,便是我們的好朋友,有什麼不能講的?」

段正淳道︰「貧道以獨門內力點了他的穴道,此時若弄醒他,姓丁的還得撞暈過去。不妨等貧道配了解藥給他服了,再弄醒不遲。」

群丐一听,大感驚奇︰他們只听說中毒了要服解藥,從不知點了穴竟不解穴反而吃藥的,想來是道長門派中的獨門技法了。

兩個級別較低的弟子抬著丁春秋,一行人出了星宿海,與大智分舵和大義分舵其他人會合。全冠清出錢請眾位喝酒吃菜,酒保還是原來那話嘮的酒保,見段正淳竟完璧歸來,還帶了浩浩蕩蕩一群叫花子,驚得安了三四回下巴。

段正淳飲了三杯酒,便告罪去配藥了。群丐亦並未敞開懷喝酒,畢竟正事未完,略飲了幾杯,也就各司其職去了。

段正淳配藥回來,先對蕭峰密語一番,讓他給宋舵主和全舵主傳話。又寫了一封密信,給汪幫主飛鴿傳書。等忙完後,只听門外有人喊道︰「玄空道長,白某來討一杯茶吃,成也不成?」

段正淳一面叫「快請進」,一面笑道︰「人都是布施給和尚道士,唯你偏要道士布施。」嘴上說著,手里已沏上香茶。

白玉堂笑道︰「丐幫眾人武藝雖是不錯,說到茗茶一道,還是首推道長了。」他細細飲了一口,贊聲好茶,又問道︰「玄空兄,丐幫對你不過爾爾,你何必給他們留面子?」

段正淳笑道︰「丐幫那些什麼舵主什麼七袋六袋弟子的,我自然不放在心上,誰叫峰兒在丐幫呢。給群丐留面子,便是給峰兒留面子。丐幫英雄了得,峰兒面上自然也有光。再者,有道是花花轎子人抬人,做官如此,為人如此,行走江湖亦如此。只有給人留面子,別人才能給你留面子。把功勞分給大家,你當我吃虧了麼?非也,這是佔了大便宜了!」

正說間,只听樓下一片聲響,有人喊道︰「姓丁的狗賊醒了!」又有人喊︰「丁小賊羊角風了!」又是「哎呦」「哎呦」「癢死我了」「殺了我吧」不絕于耳,桌子椅子倒地碎裂之聲……

段正淳躍下樓去,在丁春秋背上輕輕一點,這條狂吠不已的瘋狗立時委頓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他無辜的攤了攤手道︰「解藥還需過幾天才能配好,只得勞煩道友多睡幾日了。」

全冠清忙給掌櫃的塞了一錠銀子,與宋舵主一道,將段正淳、白玉堂和蕭峰請到樓上,進來幾個伴當,調開桌椅,安放杯箸。

請段正淳坐了首席,宋全二人避席長揖,謝他行俠仗義之舉、大義滅親之行。宋舵主舉杯相敬道︰「玄空道長既是丁春秋師叔,此番清理門戶當真大快人心。姓丁的自然要交給道長處置,請道長萬勿推辭。」宋舵主感激他在人前給丐幫留足了面子,言辭十分誠懇恭敬。

段正淳爽快道︰「二位舵主既如此說,貧道若再推辭,就是矯情了。怎生處置丁春秋,貧道有了個主意,當說與諸位英雄听,若行時,便按此法處置了他;若有失妥當,便再行商議。」

眾人忙道︰「洗耳恭听,請將請講,道長的主意必是好的。」

有分教︰契丹鐵騎,見時魄散魂離;西夏精兵,撞著心驚膽裂。正是︰段二指點江山日,奸雄束手授命時。古來干戈聲漸止,千載風流有誰知?

欲知段正淳說出個什麼主意,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在火車上,這是萌萌噠存稿君~

但我覺得「雖千萬里吾往矣」一寫就收不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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