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回事?你說咋回事?你女乃最疼誰你不知道嗎?你自己出了啥事你不知道嗎?現在孝順上了,你早干嘛去了?」段守義看見佷子,心里這氣就不打一處來,也顧不得問對方咋出來的,指著段志濤的鼻子就是一頓罵。他是真不懂,段家這麼多孩子都老實本分,咋生出這麼個禍害?
隨著三叔的話,段志濤的臉色一陣比一陣白,緊握住女乃女乃蒼老的手,半響才紅著眼嘴硬道︰「不能,我女乃不能是跟我急的,不能——」他這也不是第一次闖禍了,他女乃以前都沒事,這次咋會這麼嚴重?他不信。
「不是跟你急的還能是跟誰急的?志濤,不是當三嬸的說你,你老大不小也該懂點事了,你知不知道你三叔為了你,昨天去趙六那說了多少好話?人家連冤帶損,你三叔連個屁都不敢放,結果就這樣人家還不撒口,說沒有一千塊就不改口,咱家啥條件你也知道,你女乃知道了能不急嗎?人都這樣了你咋就不長點心?」看到這惹禍的苗子,徐翠華心里也是止不住的恨,她干嘛不恨?家里本來就沒錢,結果因為這小子,這兩天又多花了多少錢?老太太今後這樣,她就算不出力,還能不出錢?
說完這話她又尋思過味來了,這小子咋出來的?
听到三嬸的話,段志濤再也不能狡辯,他腿一軟跪倒在女乃女乃的身前,額頭抵在女乃女乃的手上,痛哭失聲道︰「女乃,我錯了,我今後再也不讓你操心了,我錯了……」如果知道自己的事會把女乃女乃急成這樣?他寧被趙六打溝去,也不能還手啊,女乃,我真的錯了,你起來啊。
「錯了?你段志濤咋會錯?小時候你把我打哭了,錯的不還是我?仗著女乃女乃寵你,你捅再大的簍子也有人收拾,我們從小上山撿柴,你一覺睡到我們回來?有活我們干,有錯我們擔,你段志濤除了會吃喝玩,你哪會錯?」段玲玲在一旁本來還忍著,她見女乃女乃,因為這小子都變成這樣了,竟然還不錯眼珠的瞅著他?她再也忍不住的哭喊了出來。
憑什麼啊?就算她是孫女,就算女乃女乃重男輕女,那大哥二哥呢,都是孫子,憑啥女乃女乃心里都是這個廢物?
「玲玲!」段守成大聲喝住女兒,他不是覺得女兒說的不對,他是怕母親再受刺激。
「爸你干嘛不讓我說?女乃女乃慣著他,你也慣著他,你看看他現在都啥樣了?要是沒有他一天天鬧騰個沒完,咱家的日子多好?有點白面給他吃有點大米給他做,誰是誰大爺啊?我就不明白了,從小到大,他又不是沒爸沒媽,憑什麼咱們一天老管著他?」說著話,段玲玲一指床上的女乃女乃,「看看,你看看,他把我女乃氣成這樣,他除了哭還能干啥?擦屎擦尿洗衣做飯不都是咱家的事?他呢?今後沒錢了還得找你,有點破事還得找我大哥二哥,憑啥啊?都是姓段的,咱們該他還是欠他的?」
正在傷心的段志濤,怎麼都沒想到能听到這話?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緩緩的站起身,抬眼看向自己的女乃女乃。
老太太從醒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用了,她站著的時候都沒人听,更何況倒下了?親耳听到自己的心頭肉被人這麼連說帶損,她除了嗚嗚直叫,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是她的命根子,現在孫女這一聲聲不是在說孫子,這是在戳她的心窩子啊。
看到女乃女乃眼里的心疼與焦急,段志濤閉了閉眼,而後含著淚大喊一聲︰「你閉嘴,別說了別說了。」他女乃都這樣了,能不能別讓她再著急了?
他真的不知道,以前他認為理所應當的事,在大家眼里是這樣?三叔、三嬸、玲玲,對了,還有大哥二哥,原來大伙都是這麼看他的?大爺呢?爸呢?
下意識的想找自己父親,剛一轉頭,就見一個巴掌扇來,啪的一聲,打偏了段志濤的臉,他不敢置信的捂著臉看向對方︰「爸?你打我?」
從小到大,家里沒人踫過他一手指頭,今天爸爸竟然打他?
「我早該打你,我要是早打了你,你也不會有今天,你女乃也不會變成這樣,也不知我段守信上輩子做了哪門子損?咋就生了你這麼個畜生?」段守信剛見到兒子本來是高興的,不管犯了啥錯這也是他兒子,知道他平安歸來,他哪能不高興?
他沒想到,母親都躺床上了,他還不知悔改?三弟說他他不服,現在還跟玲玲喊?佷女的話說的自己老臉通紅,他咋能這麼沒皮沒臉?
看著父親那充滿血絲的雙眼,段志濤很想由著性子大喊回去,感受到女乃女乃手上的顫抖,他鼻子一酸,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女乃女乃倒下了,他連親人都沒有了嗎?
抽了抽鼻子,他倔強的瞪回了眼里的淚水,不去看滿屋子的指責,低頭對床上的女乃女乃道︰「女乃,你放心,今後我不讓你操心了,我干完活就回家伺候你,我天天陪著你,我哪都不去了……」這世上只有女乃女乃,從小就疼他,一直在疼他,他犯了再大的錯都會原諒他,只有女乃女乃。
「你伺候?」段玲玲冷冷的譏笑道,「你在哪伺候?家里照顧女乃女乃一個都忙不過來,你去了我們再伺候你,再養個大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以前再多的不滿都以憋在心里,今天看著倒下的女乃女乃,就跟頭上的大山搬倒了似的,想說的話再也忍不下來。
「玲玲,你給我出去!」段守成實在是听不下去了,雖然他也氣濤子,玲玲這話也太過分了,不管咋說都是他佷子,這話說出去是不讓蹬家門了咋地?二弟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爸,我覺得玲玲說的也沒啥錯,志濤會做飯嗎?志濤會洗衣服嗎?他一個醬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主,到咱家不還是我媽和玲玲伺候?我媽歲數也不小了,我們當小輩的不在身邊,也幫不上太多忙,您咋地也該心疼心疼她吧?萬一我媽累倒了,今後這家里的一片誰管啊?」李麗娟拉著小姑子的胳膊,出聲支援,其實這話本不該她這做兒媳婦的說,誰讓婆婆今天沒來?萬一段志濤在家里的地位死灰復燃,倒霉的不還是她家志軍嗎?這種親戚,最好是有多遠滾多遠,斷了干淨。
「你們?」段志濤氣的眼楮都充血了,他沒想到自己做啥都是錯的?說啥大伙都看不順眼?真想干脆點說‘不去就不去’,又舍不得他女乃。不是不想把女乃女乃接回自己家,家里啥情況他知道,今後女乃女乃買藥看病都要錢,他咋辦?第一次,他恨起自己的無能,如果他手里有錢,這幫破親戚他誰都不要了,連他爸都不要了,他只想要他女乃。
長長地吐出口氣,段守成無奈道︰「濤子,大爺也不知道你咋出來的,但不管咋樣,你能出來是好事,這兩天你也累了,回家好好歇歇,現在你女乃這樣,大家心里也壓著股火,有話回去再說吧。」
作為一家之主,他知道因為這事家里的壓力有多大,閨女都這樣,媳婦心里就更不用說了,今後母親的病也不知道能好成啥樣,他也是真的沒精力管濤子了,唉,不去就不去吧,要是在一起天天吵,那點親情也剩不下多少。
段守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畢竟這事是佷子錯了,他不像老太太,再偏也偏不到段志濤那去,所以才做了這麼個決定。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就像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棵稻草,把段志濤徹底壓垮了。
大爺也不要他了?他環視著屋內的眾人,現從沒有像今天一樣,這麼清晰的感受到大家的情緒︰憤怒的,厭惡的,幸災禍的,就是沒有一個是挽留的。
最後,他的眼神從父親的臉上,落到女乃女乃的臉上,雙唇微顫,許久才哽咽道︰「女乃,你好好養病,等我回去看你。」
他暗罵自己是個懦夫,人家都這麼說了,他還是說不出不去……
怕自己再不走會哭出來,段志濤緊握了握女乃女乃的手,轉身出了病房門。
大步走在醫院的走廊里,段志濤的腳步越走越快,最後他沖一般的出了醫院,直接拐進了旁邊的胡同里,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心里肆虐著說不出的委屈︰從現在起,他沒有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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