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在御書房內與群臣商議著該如何應對敵軍來襲,發著脾氣摔了不少東西的夜弘毅沒有想到,他所認為的固若金湯的城門和宮門被人盡數打開,他不曾知曉過的暗部在君墨辰的領導下暗中給一場持續了半年有余的內戰畫上了一個句號。
這一夜也在之後的幾年內,被坊間傳為靈異事件,因為這件事情太過詭異,怎麼看都不可能是人為,不可能有人能夠做到這種事情,不然這都城不就是那人自家的院子了?
說書人說,那是先皇與六皇子的鬼魂在作怪,所以城門和宮門會在被人悄無聲息地打開,而成睿帝的大軍就在那個時候不早不晚地進入京城,攻入皇宮,一舉奪下大權。
金鑾殿內,紅牆碧瓦依舊,金碧輝煌不減,卻已然人去樓空。
宮門被破的那一剎那,樹倒猢猻散,太監宮女各自逃命去。
偌大的金鑾殿內只剩下夜弘毅。
君還是君,卻已非昨日威嚴。
手一揮,膝一跪,拿玉杯賜天下無罪,沒有人,喊萬歲,只有君獨自落淚。
雲子烯的人將整個金鑾殿團團圍住,如今的皇宮已經全部換上了雲子烯的人了,夜弘毅即便是插翅也難逃走了。
雲子烯,君墨辰,雲清染,景王步入金鑾殿。
君墨辰和雲清染一身便衣,飄飄然,在這戰火紛爭中,無比的突兀,而雲子烯則是一身鎧甲,英氣逼人。
龍椅上,夜弘毅癱坐在上面,昔日那個威嚴的帝王仿佛在一夜之間蒼老了。
看到此時的夜弘毅,雲清染不禁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夜弘毅時的場景,那時候的夜弘毅,威嚴自然流露,眉宇間可容天地,魄力駭人,讓人敬而遠之。
轉眼間,一切都變了,彼時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他已從雲間跌入泥沼。
「在你動手之前先問出我父王母妃的下落。」君墨辰對雲子烯說道。
雲子烯點點頭,他摘下頭盔,一步一步走向龍椅,那上面的男人就是他的殺父仇人。
「雲子烯,呵呵呵……」夜弘毅抬起頭,看見距離自己只有幾步遠的雲子烯,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雲子烯,哈哈哈,雲子烯!好一個雲子烯!」
將自己逼迫到這一步的人竟然就一直生活在他的眼皮底下。
這是多麼的諷刺,多麼的諷刺啊!
「好一個帝王星,好一個帝王星啊!」夜弘毅越笑越大聲,空蕩的金鑾殿內回蕩著他的笑聲,一聲一聲,一遍又一遍。
「你謀害先皇,殺害我父親!他們是你的父親和兄弟!」雲子烯紅著眼楮,此時面對夜弘毅,他覺得只是殺了他也不夠償還他曾經做過的事情!因為他,他背負了血海深仇,因為他,他與他的親生父親親生母親分離二十年,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男人!
「父親?兄弟?哈哈哈……雲子烯,你真是幼稚,幼稚!在這皇宮里頭,從來都沒有父親,沒有兄弟!」夜弘毅仿佛是听到了這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話,笑得更加大聲了。
笑了一陣,他的目光停留在景王的身上,「十弟啊十弟,你的城府可有夠深的,二十年前向朕服軟,自願請旨去了那蠻荒的天州府,原來是留著夜岑的孽種,養精蓄銳,為這孽種培養良將鐵騎,好讓他為夜岑報仇!」
景王上前一步,「夜弘毅,這二十多年里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將你碎尸萬段!你害死我六哥,你害死了父皇,你不是人!」
「不過是個蠻夷女人生的雜種!也就只有夜岑和鳳凰把你當兄弟看!就連父皇都沒有承認過你的存在!」夜弘毅打心底里看不起景王夜桀。
「不要跟我提父皇!你不配!」夜桀紅了眼,朝著夜弘毅吼道。
「哈哈哈哈……朕是皇上,朕才是真命天子,你們這群亂臣賊子!亂臣賊子!哈哈哈……」夜弘毅笑得張狂,「朕不會死敗,朕是不會輸在你們這群亂臣賊子的手上的!」
夜弘毅的手伸向龍椅的墊子下面,雲清染眼尖地瞅見那墊子下面的匕首。
「他想自盡!」
雲清染疾呼一聲。
離夜弘毅最近的雲子烯和君墨辰兩人同時上前,雲子烯按住了那把被夜弘毅從墊子下面取出來的匕首,而君墨辰擒住了夜弘毅的手。
夜弘毅抬眼,看著那個有些陌生的君墨辰。
「君墨辰,這麼些年,朕和太後竟養了你這樣一只白眼狼!枉費朕與太後對你百般疼愛!」
夜弘毅冷笑著,他身邊養了雲子烯和君墨辰兩匹狼,如今這兩匹狼長大了,反咬了他!
「不要把你自己說得那麼偉大,你對我好是為了拉攏我父王,太後對我好,是懷著對我的愧疚,不管是真是假,你們確實是護了我那麼多年,可也別忘了,我這一身病骨卻也是因為你們而來,所以我對你們沒有恨也難生情。但是,太後對我的妻子百般刁難,你將她囚禁于皇陵不說,更試圖要殺害他,你認為我可以視若無睹?」
君墨辰自己與夜弘毅之間的恩恩怨怨算了個總賬,沒剩下什麼,但是他對雲清染做的,君墨辰是不會原諒他的。
雲清染也走了過來。
「夜弘毅,當年你那樣對母妃,卑鄙地利用母妃來要挾父王為你做事,如今報應來了吧,你做困獸之斗的時候,他們兩人在外面逍遙自在,如今你要死了,他們還不知道在哪里逍遙快活呢!」
雲清染故意不提鎮南王和鎮南王妃可能已經出事了的事情,她想要看看夜弘毅的反應,從而判斷出鎮南王夫婦到底是不是在夜弘毅的手上。
「呵,和朕說這些做什麼?你以為朕听了這些會難過?你錯了,朕是不會嫉妒別人的,朕是真命天子,受萬人敬仰,千秋萬代,留萬世功名!」
雲清染聞言心中一涼,父王母妃不在夜弘毅的手上,她故意那麼說,就是想試探夜弘毅,可是夜弘毅的說辭明顯說明了父王母妃並沒有落到他的手上。
既然如此,那麼那半塊玉佩的事情該如何解釋?
★
那一夜,京城整夜燈火通明,那一夜,人心惶惶,直到黎明的曙光降臨,驅散黑暗。待到天明之時,這一場內亂也宣告結束。
那一日的清晨,雲子烯站在皇宮最高的城樓上,俯瞰京城。
夜弘毅被處以極刑,只留下史書上面那不忠不孝的一筆。
君墨辰和雲清染也回到了鎮南王府,朝中的一切事務自有雲子烯自己來處理,或許現在不應該稱他為雲子烯了,而是應該叫夜路遙,這是六皇子還沒有出事的時候就已經有的名字。
幸運的是,因為城門詭異地自己打開了,大軍長驅直入,夜弘毅這邊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所以京城百姓倒是沒遭太大的罪,事情安定下來之後,京城又漸漸地恢復到往日的繁華了。
雲子烯的登基大典被定在了十天以後,如今皇宮上下都在緊急籌備這一大典。
大軍攻入皇宮之後,在夜弘毅的天牢里面找到了撫琴,撫琴被找到的時候身受重傷,應該是經受了一番嚴刑拷打。
好在還有一口氣在,經過太醫的醫治,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雲子烯登基的時候,她將以皇後的身份與雲子烯一起坐在金鑾殿上。
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除了……之前發生的那件玉佩的事情。
「娘娘,關于那半塊玉佩的事情,屬下倒是覺得可能只是一個烏龍,王爺和王妃一定還在游山玩水,王爺和王妃臨走前不都說了嗎,這是王爺給王妃娘娘的承諾,想來一定沒那麼快回來,至于那半塊玉佩,說不定是王妃在外出的途中遺失了,幾經輾轉之後就落到了那個人的手中,一切不過是巧合罷了。」
君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他也不怎麼相信他們的王爺和王妃會被人給抓住了,更何況,普天下唯一可能抓了王爺和王妃又有理由抓王爺和王妃的已經死了。
「哦。」雲清染機械地答應了一聲,估計連君杰具體說了什麼都沒有仔細去听。
君杰抓抓頭,又補充道︰「其實娘娘,就算王爺和王妃娘娘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應該也是被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江湖中人給擄了去,這樣我們只要將人找到,到時候帶著兵馬過去,對方在知道自己綁了的人是赫赫有名的鎮南王和鎮南王妃之後肯定會放人的。」
這已經是退一萬步的想法了,即便真是這樣也沒有什麼大問題的。
「哦。」雲清染壓根兒就沒在听君杰講話。
「娘娘,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屬下說話啊?」君杰郁悶地問道。
「哦。」雲清染還是那一聲「哦」。
這果斷就是沒有在听他說話的表現啊!
綠竹端著果盤過來,「小姐,綠竹為您準備了一些新式的點心,你要不要嘗嘗鮮?」
「哦。」雲清染自動回復模式開啟。
綠竹納悶,小聲地問君杰,「杰侍衛,我們小姐這是在發什麼呆呀?事情不是都已經解決了嗎?小姐的哥哥如今要做皇上了,這天底下就再也沒有人能欺負我們小姐了!」
綠竹十分高興地說道,大少爺對小姐那是最好不過的了,這以後哪里還有不長眼的敢欺負他們小姐呀!
「切,就算沒有他,我們世子爺也是不會讓娘娘受委屈的!」君杰不服氣地說道,雲子烯能夠那麼快地拿下京城,還不是他們爺部署的,沒有他們爺部署好京城里的事情,安排好暗部的人配合雲子烯的行動,他能那麼快地將京城拿下嗎?
只不多爺是個低調的人,這事兒別人都不知道罷了。
「去去去,這不一樣嘛!」世子爺對小姐的疼愛那是男人對女人的,這新皇上對他們小姐的疼愛那是兄妹之間的,兩者又不矛盾,杰侍衛緊張個什麼勁!
「這哪里不一樣啦?」君杰可不那麼認為,這是他們的世子妃娘娘,自然由他們爺和他們來護著,要是輪到別人來護,這讓他們暗衛的面子往哪兒放呀?
君杰和綠竹正斗著嘴,就見宮里頭來了人。
一個太監打扮的人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了鎮南王府。
「奴才給世子妃娘娘請安,今兒個奴才來是替皇上傳話的。」太監又細又尖的嗓音里帶著很明顯的討好意味,眼前的這位世子妃已經今非昔比了,當初她是相府的瘋小姐,嫁了個短命的病世子。
如今,世子的病好了,與她感情甚好的兄長即將登基,漢王是她的義父,這盛榮皇朝上上下下,還有誰能比這女子更加尊貴的了嗎?
「皇上有什麼話要公公你代為傳于臣妾的嗎?」雲清染總算是回了魂,沒再只有一個字的回答了。
「奴才奉皇上之命,來請世子妃娘娘入宮一敘。」
「皇上可有細說是為了什麼事請嗎?」
「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皇上的事情又豈是我這坐奴才的可以過問的?還請世子妃娘娘隨奴才進宮。」
雲清染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去準備一下,就隨你進宮。」
★
雲清染跟隨太監入了宮,太監將她帶到了鳳鳴殿,這鳳鳴殿原本是皇後娘娘居住的宮殿。
「世子妃娘娘且在此等候,皇上一會兒便會來見娘娘,屆時娘娘便知道了。」那公公細聲細氣地說了幾句,便退了下去。
如這公公說的,雲子烯不多時便來了。
黃袍加身,明黃色的雲子烯顯得很耀眼,高挑秀雅的身材,閃著凜然的英銳之氣,雙眸似星河燦爛的璀璨,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他依舊是那個俊逸非凡的輕鴻公子。
然而,卻少了昔日的雅致,少了那份飄逸,多了尊貴,也多了……距離感。
「臣妾參見皇上,不知道皇上今日要臣妾進宮所為何事?」雲清染問道,這里是宮里,而雲子烯的身份也已經今非昔比了,她見到雲子烯,便按照規矩行了禮。
「清染,這般君臣相稱是不是有些見外了?」雲子烯的語氣帶著不滿的味道,似乎是在不滿雲清染對他的疏離。
「皇上,如今是在宮中,人多眼雜的,若是被抓到什麼把柄,要處置我,我可不想挨板子,蹲大牢。」他們都已經成了君臣了,還能不按君臣之禮相待嗎?
「現在可沒有別人,你盡管按著你喜歡的來就好了,別一口一個皇上,一口一個臣妾的。來,你試一試這衣裳。」
雲子烯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兩人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條明黃色的宮裝。
雲清染沒有伸手去接那衣服,只因為那衣服上面的鳳凰圖案刺痛了她的眼楮。
「哥哥許是弄錯了衣服,這衣服不該是妹妹穿的。」
這分明是屬于皇後的衣服!
「朕沒有弄錯,這就是你的衣服,在十天後的登基大典上,你應該穿的衣服。」雲子烯強調道。
雲清染的臉色頓時白了幾分,「哥哥,妹妹是世子妃娘娘,這不是世子妃該穿的衣服!」
「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世子妃了。」雲子烯伸手,輕輕地撫模著那衣服上的花紋,似乎在想象著衣服穿在雲清染身上的模樣。
「我是鎮南王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我與世子爺育有一女,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清染,你放心,你的身份我會幫你調換,我會把事情安排妥當的。」雲子烯輕撫著鳳袍的手停了停。
雲清染猛然後退了兩步。
「你我是兄妹,這一點,你應該不會忘記。」雲清染警惕了起來,同時,她的心會痛。
兄妹?雲子烯自嘲一笑,然後對著鳳鳴殿中的其他人道︰「你們都先退下。」
宮女太監們便迅速退出了房間,殿內只留下雲清染與雲子烯兩人。
雲子烯一步一步上前,一步一步靠近雲清染。
「是,我們是兄妹,從很早以前便是了,所以我只能將人嫁給他人,後來我知道了,你不是我的親妹妹,可又如何?我有殺父之仇沒有報,如今,你我不是兄妹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我已沒有仇恨要報,更加不需要擔心自己會成為遺臭萬年的亂臣賊子而連累你了。」
「清染,我對你的感情你不可能一點都感覺不到,我忍得很辛苦,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那為什麼不繼續隱忍下去?」雲清染朝著雲清染吼道。
他為什麼就不能繼續偽裝下去?為什麼今天要做這種事情!
他變得很陌生!這不是他!
「我也想繼續隱忍下去,但是我做不到,看著你在我面前,而我卻不能疼你愛你,這種感覺讓我窒息,而且,父親他已經告訴我關于你嫁給君墨辰的真相了,他當時想要你替嫣然遠嫁黨魏和親,你為了躲避被父親送去和親才選擇了在那麼倉促的情況下嫁給君墨辰的,你是情非得已的,那時候的我,沒能保護好你,沒能阻止你,如今的我,不想再後悔一次!」
(